入了縣城,才現縣城東南隅已經人山人海。王易與周倉在市里一間旅店里安放好行李馬匹,便望那里走去。
離不多遠,便听見振振作響的念符咒聲。王易和周倉仗著個頭高大,便遙遙觀看。只見一個披敞衣的道士正揮舞著桃木劍。
要說這道士的步伐也確實輕盈柔和,配合他的木劍,一招一式都顯得恰到好處。而他站在高台之上,迎風而舞,披散的長都被微風吹動。如此一看,還真似神仙。
王易和周倉仔細一看,現那高台前十數步還匍匐跪倒著數十個衣著襤褸的百姓。他們口中虔誠地念著符咒,似是在應和這個道長所唱和的。
那道長周圍還有幾個道童。這些人雖然也刻意裝扮,很是粗陋,但在孤陋寡聞、見識短淺的鄉民看來,亦是彷若神人。
卻見道長從道童那里接過一只陶缽,接著將長劍朝天一指,再用劍蘸了蘸缽中清水,向跪伏在地上的百姓灑去。
百姓們扣頭謝恩,仿佛是受了隆重的洗禮。
見這群人搖動旌旗,振振有詞,王易只覺萬分好笑。禁不住地,王易扶著雙手,一口嗤笑出來。
他的無禮動作立即被幾個人群之外的游手現了。這些人叫起來︰
「啊呀,你這個人,竟然敢對神仙的徒弟無禮呀。」
聲音一落,圍觀的百姓就紛紛轉過頭來看。那些跪倒在地上的百姓更是驚慌,他們仰起身子,警覺地別過頭來。
上百道憤怒的目光仿佛利劍,刺穿了王易的嬉鬧情緒。一時間王易真感受到什麼叫千夫所指。
不過他體格強壯,又容貌英俊,氣度不凡。因此有些年輕人和婦女露出異樣的神色,那目光中不全然是憤怒。甚至有些少年少女被王易驚得方寸大亂。
周倉的體格亦是鶴立雞群,他杵刀而立,仿佛一尊銅黑色的巨像。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打攪道長作法!」幾個道童撥開人群徑直上前幾步厲聲喝問,須皆張。
「把這兩個人趕出去!」
「符水都被污染了啊!」
人們的議論聲越來越響,接著就有幾個膽大的壯年男子走過來,開始對王易和周倉推推搡搡。
憤怒的表情就寫在這群推搡的人的臉上。王易防不勝防,被幾雙油膩的大手推開了幾步。他心里也萬分驚異,料想不到這些身材與他相去甚遠的農夫竟然如此大膽,全然不懼他這一身精神鍛煉出來的肌肉。
便以玩耍的心態,王易往後扎一步矗住身形,雙臂猛地使力朝前一推。兩只大手分別按在兩個中年人胸膛上,這兩人一著力便仰頭摔了個七葷八素。
有個人是向後趔趄幾步才跌倒的。而另外一個人則非常不走運。他後腦著地,撞在了一塊硬石上,當即昏了過去。
眾人見王易如此神勇,都駭得齊齊退開。待看到那個中年人暈厥過去後,立即有幾個他的親眷撲上來,先是呼喊了幾遍,最後使勁搖動身體也無法得到回應,還以為出了什麼天大的變故,就像一灘爛泥一樣伏倒在地上哭嚎起來。
群情激奮了。人們聚攏在一起。興許是新沐浴的符水給予他們搏斗的力量。有個看起來是中年人的兒子的年輕人三步並作兩步沖上來,揮拳朝王易臉頰打去。王易仗著臂長,只輕輕往外一撥,就將這個皮包骨頭的小子甩在地上,這勇敢但自不量力的小子的臂膊似乎都被卸掉了,他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兩只腳在地上亂拱。
憤怒的情緒高漲了,人們逼向王易和周倉二人,想要將他們包圍後痛毆一頓。
情況不妙,但王易還是冷靜地對周倉說︰「刁民真是不可理喻啊,阿倉,咱們走了。」
周倉憨聲道︰「主公,要動刀子麼?」
王易快步撤開,躲過幾記老拳。他嘴邊露出一道淺笑︰「都是鄉里鄉親的,動什麼刀子啊!」
兩人快步往外跑,而憤怒的群眾也拔腿奮起直追。
王易或許不知道,他的魯莽行為在信教群眾看來,是污染了他們的儀式的——也就是說,道長精心綢繆布下的符水會失去功效,或者功效折損大半。接觸過信教群眾的人都知道,當著信教群眾的面攪爛宗教儀式會得到非常不良的結果,這種結果有的時候甚至是致命的。
「去旅店,取馬。」王易步子又快又大,後頭的群眾望塵莫及。
周倉則身壯如牛,他上身直挺,看起來要是誰阻擋了他,鐵定就會被撞飛出去。
周倉和王易一頭鑽入了深巷,而百姓也跟了進來。頓時在王易和周倉後面黑壓壓全是攢動的人頭。
王易和周倉借著低矮厚實的夯土牆玩起了「跑酷」動作。
王易在現代時本是「跑酷」愛好者——他追逐時尚,又花得起身體本錢。來到這個時代後,他也經常在巷間快奔行,時而縱身跳躍,時而旋身翻轉,在一干屬下看來簡直有如神助。徐盛樂進這些武夫經常向王易討教,幾個月下來,也學得有模有樣。
他二人借力上坡,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後面追逐的人群視線。
「是張記旅舍!」聰明狡詐的人看到院中的大桿,歡快地叫出了兩人的目的地。很快人們從四面散開,從各個角落涌進旅店捉人。
但王易和周倉已來到了馬廄。他們不及與背著鍘草來喂馬的酒保解釋,便砍斷馬索翻身上馬。接著兩人一應一和吹了個口哨,縱馬往外狂奔。
沖到門口時,正有兩個人堵住,因此這兩人都十分不走運地被撞飛老遠。
他們在街道上馳騁,在經過城門時也粗暴地推開城門吏和士兵,一路揮鞭,揚塵而去。
這日的動靜可謂不小。雖然被王易推搡開的中年人沒有什麼大礙,被王易和周倉縱馬撞倒的年輕人身受重傷但沒有生命危險,但畢竟有很多人受了傷,于神仙的徒弟善心布下的符水也不管用了。
那日傍晚時分,府邸前盡是擂鼓鳴冤的信徒,還有一些鄉下婦女將受傷的丈夫放在肩輿上,叫人抬在大門口,然後自己伏倒在地上撕聲裂肺地嚎哭。場面極為壯觀。
烏程縣令在于吉出現在本地後就一直寢食難安。面對胥吏們對一些聚眾活動的闡述,他時常怒沖冠,拍案而起。然而他也是讀儒經、學律法,正規上位的,心里對百姓還是十分看重的。因此在他看來,本地百姓雖然智令昏聵,卻也不能不體貼呵護。
他頭腦滯脹地走出來,面對一定要討個說法的黔們,只能是萬分無奈地作保證。隨即他叫小吏去搜集這兩個大膽的不之客的資料。
這天至少有五十個人看到了王易的樣貌。但沉溺在封建迷信之中的百姓通常缺乏觀察力,況且這些多是文盲的信教群眾的表達能力相當惡劣。五十張嘴巴說個不停,卻難得到統一的論述。即使是被當面推到的中年人竟然也不能達成一致,兩個人躺在肩輿上,為王易臉頰左面有沒有一顆痔爭吵不休。
而王易早預感到會出什麼變故,而他也素來保持機警,所以他從城外的傳舍離開,馳馬到縣城里來時,並沒有自稱是海鹽縣丞。
所以他很幸運地躲過了追捕。
他與周倉逃進東面的山間,累倒不累,只是有些輕喘。
王易和周倉挑選的是從一些枝蔓纏繞的地域進山,為此他們還把馬匹系在了山麓的隱秘地點。他倆進山時,並未見到周圍有什麼人煙。
王易猛然想起,這于神仙好像就是在這群巒之中的某片幽秘之地建立了自己的精舍,日夜燒香、誦讀道書。
按傳舍那個職吏所說的,于吉現在應該在精舍中祈福作法,要祛除巫蠱之術催生的彌漫于周圍山巒間的妖氣。
王易被城中那群不知所謂的刁民弄得有些狼狽,怒火不禁上涌。他現在又到了這里,不免心生邪念。
「不如去山上找找這個于吉,」王易露出陰騭的冷笑。
周倉把佩刀拔出來又放進去,來回做了幾次,出鈧鈧金屬脆響。他也顯得有些煩躁,似乎迫不及待也要見見這個于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