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朗明平時是不寫日記的，這樣也好，若不然，他的日記本從那天開始翻開看，內容便得是︰
那天，有雪，出車，為生活奔波而已，無事可記。
前天，有雪，出車，又無事。
昨天，有雪，出車，還無事。
今天，有雪，他和往常一樣，吃完飯後就出車去了，這次有事……
這番，車中所載的顧客目的地是南城外的醫院。到了那里，一結完錢，那老頭因趕著急匆匆下車，粗心地將一只皮包落車上了。莊朗明連忙下車，連忙追進醫院，送還到他本人手里。佛家很講究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真否假否，真不容人猜忌呢。那老頭千恩萬謝自不必細說，只為因此而牽起一番緣由來。
——他剛從醫院里走出來，不由得呵了一口冷氣，漫天的飛絮，絕冷之下，只見遠處的T字路口有兩個女人站在那里等待著。那中年婦女徐娘半老，卻依然姿色相當，儼然一副貴婦模樣，只是被她手挽著的那女孩卻是面色蒼白、病懨懨的模樣，只怕是身上帶有疾病。
平常人或許不以為意，可作為出租車司機的莊朗明對這樣路邊等待的路人卻是極為敏感的。他抱著幾分希望，馬上快跑幾步，準備過去開車做這筆生意。
可惜，終究晚了幾步。
一輛銀色路虎扮起陳咬金，從半路殺出來，穩穩當當地停在那兩個女人跟前。司機仿佛與她們二人舊相識，簡單打了個照面，中年女人這才扶著那個羸弱的女孩子艱難地爬上車，自己卻杵了那麼一下，愣是轉過臉，將目光朝莊朗明投送而來——仿佛有著認識他的熟悉，又仿佛只是與陌生人對視的蒼涼。
這眼神，這眼神在莊朗明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曾有那麼幾次被記起！
那一瞬間，莊朗明只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塌了，心髒似被人灌滿空氣的氣球，隨時都要轟然爆炸。
——是她？
——怎麼會是她？
——不可能的！
——不，不可能的！
待他緩過神來，那個女人已然關上車門，車的紅燈一閃，路虎迅捷而去，只在雪地上軋出一條又深且直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