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露國的早晨很冷,冷得到處都有露珠,晶瑩的露珠掛在綠色的可愛的草上,折射每一束過來的陽光。當這麼樣輕靈的露珠沾在蘇破的褲管上,蘇破的褲管立刻潮濕,蘇破從來不抱怨露珠沾在衣服上,他反倒很高興露珠與自己親熱。蘇破也不再騎他的白雪驢,他在想他的雞。雞啊,讓蘇破思念。那只雞,有著雲白的身軀,火紅的雞冠,讓人喜歡的叫聲。蘇破因為思念這只雞而茶飯不思,寢臥難眠。
在蘭露國,有不少有意思的玩意兒,什麼賽龍舟、劃旱船、溜冰、打球、狂歡,可是,蘇破對于這些物事不感興趣。白雪驢在驢棚里叫,叫得那叫一個響。蘇破立刻跑進院子,擰擰褲管上的露水,跑到驢棚旁邊。那驢在驢棚里婷婷玉立,蘇破一見欣喜,便要來騎驢。因此將白雪驢牽出驢棚,往路上騎。不一時已經到達敗草路,荒涼的敗像再一次沖入蘇破雙眼,入了蘇破的心,蘇破不寒而栗。
「驢啊,你叫什麼?」
驢不說話,因為驢不會說話。只有驢蹄踏路的聲音傳向遠方。
「驢啊,你跑慢些。慢些,我受不了你這麼快。」這個時侯蘇破在旁邊的一棵樹下發現一個人,這個人用草帽蓋著臉,正憨憨大睡。蘇破見這人體型體熟,便催驢過去,驢在那人身旁悶哼幾聲,叫醒樹下的人。
蘇破心想︰「這家伙和我一樣,也在樹下睡覺,風餐露宿其實挺好,天地與我同在。」樹下的人掀開臉上的草帽,揉揉惺忪的睡眼,對著天說道︰「誰啊,這麼煩人,睡個覺也不得安生。」他睜大眼楮一看,原來是蘇破,馬上喊道︰「啊呀,原來是你,怎麼不說話,我以為是烏鴉呢。」「不是烏鴉,是驢,」蘇破筆直站立著說道,「你也有意思,睡覺蓋著個草帽,我以為是頭牛呢。」「啊呀,怎麼說話這麼難听,誰是牛誰是牛,你才是牛呢,」歐陽虎說道,「你又騎驢出來做什麼?」「我沒有做什麼,」蘇破說道,「我騎驢出來逛逛,你呢?」「啊呀,你說我在做什麼,你還看不見嗎?我在睡覺呢,我在睡覺。我越來越發現睡覺的樂趣,」歐陽虎湊上前說道,「這睡覺呀,可得講究,我們要在船上睡覺,要在草地上睡覺,要在樹上睡覺,要在花叢中睡覺,要在藍天白雲下睡覺,要在樹下睡覺,我們要在不同的地方睡覺,要和不同的存在睡覺,你明白嗎?」「我懂你說的,你睡好了嗎?」蘇破問道。「和你說了一通話,現在我已經不困啦。」歐陽虎說道。
遠山像一幅水墨畫,遠處的樹如一幅油畫,整個世界可以說都是畫,畫之美,無言。
「那好,」蘇破嘴角一笑,「你和我去找東西。」
「找什麼東西?」歐陽虎瞪著眼楮,胡子直立。(請記住我們的網址)
「雞。」
「什麼雞?」
「你送我的雞。」
「哦!怎麼啦?!丟啦?!」
「嗯。」
「找去呀,丟了找去呀。」
「你和我找雞去。」
「你去。」
「你和我去。」
歐陽虎這才不情願地跟在蘇破的白雪驢後。
他們在路上緩緩前進,歐陽虎心里不願意跟蘇破去找雞,他想︰「不就是一只雞嗎,又不是丟了**,那麼擔心干什麼。」因為有這個心思,歐陽虎幾乎不前進,蘇破發覺歐陽虎沒有跟上來,便在驢上回頭說道︰「走呀,你倒是跟著我走呀。」
「我不想去。累,我想睡覺。」
蘇破勒轉驢頭,白雪驢嗒嗒跑過去,蘇破喊道︰「怎麼回事?怎麼不走啦?」
「去買賣廠買一個不行嗎?非要那一只嗎?」
「對。非要那一只不行。」
「你有病。」
「你才是,」蘇破冷冷說道,「快跟我走。」
「你敢命令我?」
「怎麼?」
「想死是不是?!」歐陽虎怒目圓睜。
「你走不走?」
「走你大爺!」歐陽虎怒喝一聲,身體已經撲到蘇破面前,手掌向蘇破頸部打過來,蘇破猛抬頭,腳飛踢歐陽虎手腕。歐陽虎轉到蘇破背後,大手掌向蘇破後腦勺拍去,蘇破猛回頭,拳頭迎向歐陽虎的手掌。歐陽虎的手掌與蘇破的拳頭相撞,頓時疼痛難忍,一坐在地上。
「你還要我的金磚嗎?」蘇破質問,「我在你家借宿,你就相中我的金磚。雖然你看上我的金磚,我的金磚卻不能給你。」
「不給就不給。可我想要。」歐陽虎心安理得。
「你想要太陽,你就能得到太陽嗎?你想要月亮,你就能得到月亮嗎?」蘇破冷問。
「你想找雞,你就能找到雞嗎?」
「你還很會見縫插針。」蘇破笑說道。
「你真想找雞?」
「當然。它的叫聲很好。」
「可以再買一個。」
「我戀舊。」
「那好,我陪你找。」
歐陽虎陪蘇破去找大公雞,找了一天一夜,不曾找見。
早晨的太陽有著鐵汁般的眼色,噴薄著上升,這火紅的光芒照在幾棵樹上,這樹被涂染得像孩子。空氣的清新可以通過樹的葉子看出來,那樹葉子綠得一塵不染,仿佛洗過一般,任何來到樹底下的人都會舉頭望大樹,感嘆樹的干淨健康。從山腳吹過來的風掠過這幾棵被陽光照耀的樹,席卷著樹的芳香向另一個方向沖去。帶有樹的清新氣息的風刮到一排排有著黑瓦的房屋群,將樹的氣息帶給千家萬戶。
千家萬戶當然不是確切的數目,這里沒有那麼多人,五百人撐死。有一處像是毛筆勾勒的屋檐下,開著堅硬的木頭窗扇,由于窗戶是開著的,風得意灌滿整個屋子。屋子里坐著蘇破,蘇破在床上聞到清冽的氣息,忙跑到窗戶旁邊,他舉目遠眺首先看到的是白雲藍天,他望不到樹,可是他已經嗅到來自樹的氣息。
蘇破突然感覺身體內集聚熱量,他覺得自己渾身是勁,可能這股勁源于清新的召喚,蘇破覺得那樹的氣息是可愛的。人總有善的一面,可能人的善的一片有時讓人很安靜,但又因為人由于種種原因並不能夠處在一個安靜的狀態,那麼,懷有善的人便開始尋找那安靜,大的安靜就是寧靜,大的寧靜猶如深山的一泓清水般難以尋覓。
在這個風刮滿屋子的午後,蘇破認為外面有清新的存在在召喚著自己,他決定到戶外去闖闖,宛如一個深居村落的孩子渴望外面的世界。蘇破有此想法,立即下,到驢棚外面站立。他對著棚內的白雪驢以淡淡的語氣說道︰
「你好,你是驢嗎?我是人嗎?為什麼你是驢我是人,為什麼我不是驢你不是人,為什麼驢是你而人是我,你是驢我是人,這是驢的意思呢還是人的意思?」
蘇破說完這些話,靜了靜,他見驢兀自在那里吃草,蘇破吼了一聲,驢轉頭看了眼主人,回頭繼續吃草。
「驢啊,你就這麼喜歡吃草嗎?為什麼喜歡吃草的是你而不是我,為什麼我不吃草呢?為什麼我不喜歡吃草呢?驢,你能回答我嗎?如果驢,你不能回答我,那麼,你的母親能回答我嗎?如果驢,你的母親不能夠回答我,那麼你母親的母親能回答我嗎?這樣追溯上去,哪頭驢能回答這個問題呢?到底是誰造的第一頭驢,又是誰造的第一個人呢?誰造的第一顆草,誰造的我們所在的世界?有誰能夠回答嗎?」
蘇破說完這些話又靜了靜,他開始听到來自驢吃草的咯吱咯吱的聲音,這聲音里似乎有快樂,驢的快樂。
「白雪驢啊白雪驢,我有時怎麼不快樂呢?你快樂嗎?你有什麼煩惱嗎?你會說話嗎?你能和我交流嗎?為什麼好多自稱為江湖豪杰的人都騎駿馬而不騎驢呢?我偏騎驢。」
蘇破說過看看驢,驢不理蘇破只顧吃草。
蘇破拿出金磚在朝槽上一拍,當的一聲嚇得白雪驢連退數步,驢也不吱聲,愣愣看著蘇破。
「哎呀,還是外面空氣好,別在這里吃啦,載我到外面逛逛。」說過,蘇破打開驢棚的門,將白雪驢牽出來。
蘇破拉著白雪驢不知道要去哪兒,就仰起頭感嘆地說道︰
「怪沒有意思的,好無聊啊,真沒有意思,哎呀,這一天天過的,去哪兒呢?」
蘇破騎上白雪驢,白雪驢往前行,它頸部的鈴鐺叮叮當當,身上的大紅衣裳流光溢彩,蘇破不知道去哪兒,似乎白雪驢知道去哪兒。蘇破不管,任白雪驢往前行。
驢在路上行動不快,也穩當,蘇破索性在驢背上睡覺,他以舒服的姿勢躺在驢背上休息,任驢往前方行。
不知什麼時侯,白雪驢進入一片樹林,樹林子里霧氣蒸騰,蘇破更睡得安穩。樹上有鳥叫,更顯林子幽靜,在這個地方,蘇破竟然睡著。
蘇破不知在驢背上睡了多長時間,隱隱約約的歌聲將蘇破從睡夢中喚醒,蘇破不知這歌聲從何處來,只道是個女的,並且贊嘆她的嗓門嘹亮。蘇破和白雪驢在枝枝葉葉間穿梭,歌聲越來越近,直到蘇破完全听真了聲音,蘇破抬頭,不遠處有一個束腰紅裙女人在溪水中涮洗衣裳,看得出她是熱愛生活的人,在洗衣裳的時侯還這麼樣地唱歌,讓人不由得贊嘆她的性情。
這個女人見到騎著白雪驢的蘇破,直起身子,並沒有停止歌唱,而是更起勁地唱了幾聲,像是專門給白驢上的人听的。蘇破咧開嘴,他這似笑非笑的表情逗得溪水旁邊的女人哈哈大笑,這個女人說道︰
「我見過你,你在我家住過。」
「哦,是了,」蘇破依舊咧著嘴,「你還記得我啊,我也認出你來啦。怎麼樣,最近怎麼樣?」
「我開了線廠,我是生產線的一把好手,」女人得意地說道,「我家老公就不讓我搞這些東西,但是我喜歡,他管不著。我做的線多種多樣,有能縫襪子的,有能織毛衣的,有可以織布的,我就是熱這個東西,我要是不熱這個東西,我干嘛好幾年干這個東西。」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喜歡什麼,便去追求什麼,這是沒有錯的。」蘇破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以使對面的女人能夠喜歡,「你家老公送了我一只雞,我給丟了。我心里難受,我想那只雞。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唉,所以今天騎驢出來解悶。」
「你丟的什麼雞?」
「一只大公雞。」
「綠眼楮的大公雞?」
「對,是綠眼楮的。你見過?」
「你瞧。」女人轉身手一指。
隨著女人手指的方向,蘇破見到茅屋上立著一只大公雞,那眼楮是綠的,而且那神情使蘇破覺得分外熟悉,他大叫起來︰
「就是這只雞。就是這只雞。就是這只雞。」
女人看見蘇破高興忘形的樣子,笑起來,掩嘴說道︰
「看把你高興的,見只雞就這麼高興?」
「當然了,我找了那麼多天都沒有找著,今天終于找著,我當然萬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