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標代理 37 碧綠茶樓

作者 ︰ 金色年華

碧綠茶樓,還是那間客房,茶藝小姐還是如兒,我進屋的時候,林月橋正關注地盯著如兒操作,兩人還時不時斗斗嘴,你來一句我往一句,挺好玩兒的。見到我進來,林月橋向她對面座位努了努嘴。

如兒為我們斟上了茶,站到一邊。林月橋吟了口茶,黛眉豎起,責怪道︰「叫你再多泡會兒嘛叫你再多泡會兒,看看,淡了吧?可惜了兒的我這蒙頂茶了!」

如兒笑眯眯的,也不搭言。林月橋恨恨地說,我抽你個死丫頭, 死你了!她看了看我,噗嗤笑了,「如兒,你先出去吧,我跟你這姐姐說點私密話,行嗎?」

如兒彎彎腰,就款款地拉開門走出去了。

林月橋說︰「先說會兒話,酒菜我都點好了,一會就上。」

「我開車來的,光吃飯不喝酒。」

「開車你嚇唬誰呀?找代駕。」

「林姐你又胡鬧了,我都跟你說了我們明天就要遴選!」

林月橋端起了那玲瓏小巧的茶杯,看著那微黃的茶湯,慢悠悠地說︰「別跟姐使臉子,急什麼呀?遴選算什麼呀?姐告訴你,走過場而已,真正的勝出者早定了,你信不信?」

我只好坐下來,耐著性子說︰「我知道呀姐,但我一個農村丫頭,我有什麼辦法呀?只能在公開程序上下下功夫唄。」

林月橋就笑了,說︰「小山你可不是農村丫頭,彭舸那個公子哥兒能為一個農村丫頭跑前跑後嗎?」

我吃了一驚,我說姐你胡說啥呢,彭舸是誰?他為什麼為我跑前跑後?我可不認識他!

林月橋撇撇嘴,「哼,裝得真跟界外人兒似地,你忘了開標那天他巴結著要幫你抱文件,你死活不從的一幕啦?我就在你後面,看得個真真切切,還說不認識,說話也不臉紅!」

我倒真的鬧了個紅臉兒,我說︰「姐你誤會了,他是甲方代表,給甲方做物流的,當然我也認識,所以……」

林月橋笑著說︰「甭解釋,解釋就沒意思了。我知道你認識啊,是通過戴書衡介紹認識的。彭舸英俊瀟灑,啥也不說了,小山你有福氣,要珍惜哦!彭舸我也認識,在一起吃過兩次飯,他說他在幫你操作。我問他把握大不大,他說應該沒什麼問題。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有信心。」

「為什麼?」我好奇地問。

林月橋卻並不理睬。她從身邊拽了個袋子扔過來,說︰「小山,這套衣服你試試合適不,是姐送你的,姐的一個心意。我說讓你陪我上街你不去,我只好自己做主買了,也不知道尺碼對不對。」

我拿起衣服看了看,是夢奴嬌的牌子,尺碼也合適,我是穿39碼的,林月橋的眼力很準。這是一套粉色的休閑裝,我撫模著,衣服的質感真好。我又看了看價簽,4880,我笑了。我說︰「林姐,你出手真闊綽啊!」

林月橋眼皮一抹,「這也叫闊綽?你去大世界、華力去看看,哪件衣服不幾千、上萬?你就說你喜歡不?」

我說我喜歡,「但我不能收你的衣服,我從不收客戶的東西。謝謝林姐,你的心意我領了。

林月橋便假裝沉了臉,「小山你嘴真臭!送禮哪有送衣服的?牌子、款式、花色,哪一樣不合適都白送了。想送禮拿一張購物卡不就得了?只有自己的妹妹,我才會花功夫、花時間,認真挑一挑,為了買這套衣服,我在店里足足轉了三個小時呀!你不領情,還惡心人!」說著說著,林月橋的眼色便黯了下來。

我很感動,我站起來,轉過去坐在她身邊,摟著她說︰「謝謝姐姐。不過既然是姐妹,為什麼要買衣服呢?經常在一起說說知己話不就挺好嗎?」

林月橋推我,「回你座位去,我跟你說說知己話。」

我回到座位,她說︰「小山,今天我請你過來吃飯是和你告別的,我就要走了,等朔方重型的事一辦完,我就回北京了。我辭職了,驚訝不?」

我愣住了,「是很驚訝,但是為什麼呀?」

「就是不想干了,干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林姐,是不是因為朔方重型那批標的事?」

林月橋點點頭,「也是,但也不全是。小山,我是干累了,不想干了。不過,朔方重型第一批標那件事也確實很傷我。」

我說︰「姐,從你第一次跟我說這件事我就不大相信,你老說別人故意標錯,我不相信。設備招標的技術參數是非常嚴肅的,誰敢故意標錯?不過是疏忽了而已。」

林月橋冷冷地笑了一聲,說︰「既然都知道後果嚴重,為什麼還會疏忽?切削尺寸是關鍵數據,是星號項,要經過三堂會審︰設備部、項目辦、代理機構,難道眼楮都瞎了?」

我有些不快,說話便帶了點惱怒,「林姐你的嘴真損!代理機構不懂技術,哪里審得出來?再說,你們自己不看文件?看出來為什麼不質疑?」

林月橋的臉便紅了一下,道歉說︰「小山對不起,這事確實跟代理機構沒什麼關系。我們也確實是馬虎了,準確說是我的問題,我當時沒發現,做好了投標文件傳給德國人時,德國人發現了。可是那時就有點晚了,如果由我們提出質疑,開標就得延遲,從而惹怒戴書衡。我當時有個僥幸心理,覺得朔方重型招標文件會主動糾正錯誤,畢竟切削尺寸太關鍵了。但沒想到他們會將錯就錯!」

我看著她,沒說什麼,但期待著她繼續說下去,我對這個環節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林月橋接著說︰「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這里是有一些玄機的。你可能不知道,朔方重型是和所有的潛在投標人都作了技術交流的,包括設備參數和價格,人人都知道朔方重型要采購的設備主軸是Φ200,所以理所當然地要按Φ200報價,但沒想到斯瑪通機器卻按Φ160報價,這樣一來,我們被排出了局外!斯瑪通機器為什麼會按Φ160報價?是因為有人看出了這個疏漏,授意斯瑪通機器這麼報價的,後來我證實了。誰授意的?我不想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但他為什麼這麼做?我告訴你小山,斯瑪通機器是他考察的,他們之間有交易!」

我很驚怵,我問︰「你說這個人是誰?」

林月橋嘆了口氣,說︰「別問了,今後你們還要打交道,你知道了不好。」

我已經猜到是誰了,是奚曉月!我驚怵不已,我問︰「林姐,他不知道這樣一來會給朔方重型帶來巨大麻煩?」

林月橋苦笑著說︰「說句實在話吧,投標的這些廠家都是世界頂尖的設備廠,滿足朔方重型的加工要求都沒有問題,大家拼的就是個關系和服務。斯瑪通機器按照招標文件要求投標、獲標,本來也沒什麼可指責的。只是我咽不下這口惡氣,戴書衡、劉家緒本來都答應了我,我也沒少花錢,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所以就有了後來投訴的事。小山,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他了。這套衣裳你收下吧,我是真心的,沒有利益關系。你穿上試試,不合適明天我去給你換。」

我說︰「姐,別煩人了,試什麼試。你說要走,弄得我心里酸酸的,你怎麼那麼討厭呢!」

林月橋無奈,她細心地把衣服折疊起來,裝回袋子,說︰「不試也行,回家穿上若不合適,可去店里換,小票在袋子里。你想不想知道朔方重型這個標我賺了多少錢?告訴你,我賺了20萬。雖然我經常抱怨,但是賺錢還是很容易的。所以送你一套衣服算什麼?不成敬意。」她按了按呼喚器。

一個小男孩推門進來,問︰「姐,您有事?」

林月橋說︰「怎麼還不上菜?叫他們快一點,餓了!」

我沒再說話,我們喝了一會兒茶,林月橋點的菜就陸續上來了,waiter還送來了一瓶紅酒。我說姐,還好,你沒要白酒。林月橋說,我喝不了那個。她問,小山,吃點飯,你是要白飯呢,還是牛肉面?他們這里的牛肉面很可口噯。我說那就要牛肉面。

Waiter為我們倒好了紅酒就出去了,林月橋端起杯,說︰小山,我敬你。

我問,敬我什麼?

「就不說感謝的話了,敬一個純淨的女孩兒。」

我說︰「肉麻啊!都中年婦女了。再說,純淨是什麼意思?是蠢蛋?」

林月橋誠懇地說︰「別這麼說,人做到純淨也很不容易,每天那麼多的誘惑。小山,我很羨慕你這種生活和心態。」

我說我什麼心態呀?天天上下班,伺候老公、孩子,無所用心。我一直都不好意思問你,月橋姐,你結婚沒?

林月橋淡淡地說,結了,他在北京,我們散多聚少,一年里見幾次面,做*,上酒吧里泡一泡,他不問我的事,我也不問他的事。

我很驚訝,月兌口而出︰「月橋姐,你們這不是露水夫妻嗎?那有愛情嗎?」

林月橋苦笑了一下,說︰「你這麼說也行。愛情也有,我們互相尊重,互相容忍,也互相吸引。」

「互相吸引為什麼不在一起廝守?」

「嗯,過去我認為老在一起膩著就不吸引了,但現在我的觀念變了,我想回北京和他好好過日子了,過一種平淡的生活。人不要太高,生活方式五花八門,我得找適合我的。」

我默默地看著林月橋,她倒酒的樣子都那麼典雅,那雙修長的手柔軟、靈活。我說姐,你真美,我老覺得你這樣的美麗女人,就應該是讓人養著的,而不是那麼辛辛苦苦。

林月橋听了便一怔,低下了頭,用紙巾擦了擦眼眶。

林月橋抬起頭來,說︰「小山,說說你的事兒吧,我挺替你關心藥品招標遴選。早在一個月前,省衛生廳就已決定全省藥招采用海紅集團代理,這事你知道嗎?」

我說,我隱約听人說過,但半信半疑,我知道別人都比我有本事,但那麼嚴密的遴選流程,有三十多家三甲醫院院長把關,還有藥品招標領導小組那麼多成員,我不相信他們能一個個都去擺平。

林月橋笑了,「小山,沒那麼復雜,搞定衛生廳一家就一通百通了。這個你沒有經驗。誰能搞定衛生廳?自己去猜。不過最近擱淺了,為什麼?因為北京那位部長被抓了!」

我來了興頭,瞪大了眼楮看著林月橋,她說︰「這人黑極了,各省的藥品招標他都想插手,據說海紅花在他身上的錢幾百萬都有了。他這一出事,你們省衛生廳的態度也變了,決定棄用海紅。但是,他們也不可能靠遴選結果來定人,為什麼?因為關系到全省醫院的收益,藥品收入能佔醫院收入的一半!所以代理機構必須是他們放心的,這個你懂吧?」

我點點頭,我說有人早就提示過我了。

「什麼是他們放心的代理機構呢?就是盡量用本地企業,用國企。」

我說這個我早知道了,你就沒有點新鮮出爐的消息?

她說小山,一共七個參加遴選的代理機構,本地企業、國企,還有誰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你不長腦子啊?

我明白了!七個參加遴選的代理機構,本地企業只有三家,而國企只有我們一家!我說︰「謝謝林姐提供這麼重要的消息,今晚我可以睡個好覺了。」

林月橋忙說︰「你先別謝我,我沒說一定會用你們,不是還有個‘盡量’兩字嗎?現在的情形不同于幾天前了,這次遴選省里決定以省糾風辦牽頭,你知道糾風辦是誰家的衙門嗎?省紀委!省紀委什麼態度,衛生廳也把握不好,所以說盡量嘛。不過既然彭舸說‘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就想也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我听得雲山霧罩,七上八下,我想問她為什麼彭舸的話是那麼大的參照系?但終未開口。昨天我還和彭舸通過話,我罵了他一句王八蛋。

臨別的時候我們抱了抱,想到林月橋就要走了,心里酸酸的。林月橋的眼里也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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