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來的是個中年人。他有著睿智的額頭和溫和的臉龐,只不過那臉上的表情有些疲憊,還有些鮮為人知的迷茫。
這個人的到來,讓我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我不想挪動分毫,腦海中失去了任何事情的蹤影,只有一句話在不停地盤旋。
「叔叔,是你嗎?」。
我微微張開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來,盡管無人阻止,我卻無法動彈,我不能!
激動的聲音被扼殺在喉嚨,想要前撲進他懷中的被扼殺在腦海,心中升騰的情感只能通過不斷地調整呼吸來壓抑。
這,就是我和叔叔的再會!
我的異狀引起了菲亞和叔叔的注意,他們兩人同時看向我,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為了是否與叔叔相認而掙扎和矛盾的無數個日日夜夜,想起了前世的種種,想起了自己歷盡艱難所下的決心……
頓時,我視線微微偏了偏,看向了菲亞。
「我。還想再喝一杯。」我說,勉強帶著一絲微笑。
叔叔詫異的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卻終究搖搖頭走向了吧台。
他與我擦身而過,並沒有把視線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鐘,就這樣與我擦肩而過。
在他與我錯身而過之後,我臉上勉強擠出的一絲笑容終于潰散,我眨眨眼楮,任淚水落下。
該如何自處?
不知道,只不過我還是順應著本心,轉過身來返回吧台,這時叔叔已經對比利交代完了什麼,便走向了後面。
我呆呆的坐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門後。
菲亞沒有阻止我,而是在一旁用通訊魂器和周寧聯絡,好半天之後才結束通訊。
「他們就來。」菲亞簡短的說道。
「哦。」我點點頭,心中已經猜到魂靈老祖堅持要來落英鎮的原因,定是蝶心為了讓我和叔叔團聚,而特意感應了叔叔的所在。叔叔在那個世界去世前,我曾央求蝶心讓叔叔在亡靈域能夠擁有一些自保能力,而蝶心便輸送了一些魂力給叔叔,之後蝶心來到亡靈域,也通過對那些魂力的感應而找到了叔叔,還告訴了我叔叔忘記我的事情,為此我難過了很久。
叔叔只是地獄酒吧的負責人,很多年前,我們也曾經近在咫尺,可是那個時候叔叔閉了死關。而我因為還不知道自己在空間裂縫中漂泊了三百年之久而對瑪爾斯口中已經來到亡靈域三百多年的叔叔沒有太熱切的相見,因此我們錯過了。
現在想想有些無奈,我苦笑著想,要是我剛剛來到亡靈域的時候被我知道了叔叔的下落,恐怕我會想盡辦法找到他,然後竭盡全力讓他恢復記憶,然後,把自己的道路和未來像從前一樣交給叔叔來把握!
可是如今,我不會在這麼做了!
也許,這就是叔叔和我在這一空間的宿命了。
叔叔仍然沒有想起我來,看他能夠從容而絲毫沒有留戀的從我身邊走過,把視線挪開就知道了。在我看來,這更彰顯了叔叔這一世的命運,他的生命中,將不會再有我的存在!
因為叔叔已經是魂靈境後期的修為了,他如果能夠恢復前世的記憶,就一定早已經恢復了。
而他現在,依然不認識我。
心,驟然絞痛。
「比利,」我喝著比利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我面前的一杯酒,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這是我們地獄酒吧十大名酒榜中名列第二的‘心如刀割’。一般不會有客人點,都是我們調酒師根據客人的真實心境而調制,希望您能喜歡!」比利熱忱的回答道。
「心如刀割?」我苦笑,「還真符合呢。」
比利含笑而立。
他絲毫不知道我所問的並不是杯中酒的名稱,盡管我問話的時候視線停留在這杯「心如刀割」上面。
「比利,」我嘆口氣,再次開口道︰「你們的負責人叫什麼名字?」
這是我的小小心願,雖不能和叔叔相認,可是我至少要知道叔叔在這一世的名字,並且我會時時留意他的消息,也許有一天在叔叔遇到危險地時候,我能夠及時得到消息,為他化解危機。
「負責人?」比利愣住了,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吧台側後面那扇門,猶豫了一下道︰「負責人名叫基爾。」
「基爾?」我重復道,在心中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謝謝你,比利。」
「不客氣!」比利微笑點頭,轉身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我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其中透明的淡藍色液體還剩下小半杯。這就是「心如刀割」嗎?為什麼感覺不到心痛呢?
時間慢慢過去,我早已忘記了瑪爾斯,忘記了宴會,忘記了鎮守大人被我晃點了,忘記了周寧說要過來,也忘記了,一直在我身邊很安靜的菲亞。
我只記得我自己,沉醉于回憶當中的雙眸中時不時的閃過一絲迷茫。
慢慢的,呼吸有些沉重,全身像是身處雙重重力領域中一樣,沉甸甸的。提不起勁兒來,眉頭不由得緊鎖,鼻翼酸酸的,眼中的景象逐漸扭曲,隨著我一眨眼,頓時清晰一些,隨後又一次模糊、扭曲了。驀然間,呼吸對我來說都成了負擔,一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撫按在胸前,因為那里太痛了!
原來,這才是「心如刀割」!
這時我才想起「概事玉簡」中有提過,在地獄酒吧的十大名酒榜中,唯一一種沒有價格的酒,就是「心如刀割」。
而它也是唯一一種只有把一杯酒全部喝完了,才有感覺的酒。
「比利,基爾他,有沒有什麼願望?」我強忍著內心的疼痛,問道。
比利沒有馬上回答,他拿起一塊干淨的布子,仔細的擦拭著調酒的工具和幾個被女侍者清洗過的杯子,把它們一個個擦拭得錚亮。
「願望啊,」他做完這一切之後,才雙手按在操作台上。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也許就是找回記憶吧!」
我一驚。
這個願望,我恐怕無法幫助叔叔了。
「基爾的這個願望,我是說找回記憶的願望,是不是很強烈?」
「還好吧,我也只是這麼感覺而已,他從來都沒有說起過想要找回記憶,他好像沒有任何似的,哦,除了修煉,不停地修煉。和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基爾只是偶爾出來幾天。我也只是有一次在他嘗試‘心如刀割’的味道時,我叫他的名字,他卻突然說‘基爾?我真的是叫這個名字嗎?’之後就再沒听到他提起了。」比利回憶了一番,才說道。
我明白了。
可是,仍然無能為力。
不過我旋即想到,從前的我沒有保護叔叔的實力,可是如今我已經是站在亡靈域的頂點了,和叔叔相認其實也沒什麼的吧,難道我會再次讓叔叔為**勞一生嗎?
開始的時候我認為不太可能,但是我的信心只維持了一小會兒,就忍不住氣餒了,我,沒有那個自信,沒有能夠不依靠不依賴叔叔不給他添麻煩的自信!
沒有!
所以,請原諒我吧,叔叔,我不能告訴你,你是誰。
繼續坐在這里,怕自己會動搖,我急忙招呼菲亞離開地獄酒吧,比利沒有留住我們,盡管我們沒有付賬。
這是因為,「心如刀割」是不收費的!
酒吧大廈的大廳中,我和菲亞在休息區找了個位置坐下,一直沒有開口的菲亞詢問我為什麼情緒那麼激動,是不是那個負責人是我認識的人。
這些年在一起,他早已經知道了我的事情,他問我︰「他是你哪一位故人?」
我一笑,沒有答話。
我和蝶心說起叔叔的時候,都是在私底下說起的,尤其是我下意識的逃避與叔叔重逢,更是蝶心與我同床共枕的時候談起的,他自然不知,而我如今沒有心情解釋。
半天後,周寧終于來了,同行的還有魂靈老祖和蝶心。
他們一見我們就急忙走過來,蝶心更是焦急的說道︰「湘君。你怎麼偷偷跑出來了,我找你很久了。」
「什麼事?」我勉強問道。
「是……」蝶心一頓,快速的瞟了我一眼,隨後道︰「我和老祖自作主張帶你來這里,就是為了讓你見一個人……」
「基爾?」未等蝶心說完,我便接口道。
蝶心瞠目結舌,其余幾人也是一樣。
「你……你知道了?」蝶心有些結巴。
「嗯,」我苦笑點頭,「剛剛,已經……見過了。」
蝶心愣了一下,然後長出一口氣,緩緩在我身邊坐下,與此同時魂靈老祖和周寧也坐在了菲亞的身旁。
「怎……什麼情況?」蝶心問道。
「什麼情況?他還是不認識我,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我無精打采的回答。
「他現在還沒有到魂靈境後期嗎?」。蝶心皺眉,當時我們按照她的推測,借助蝶心的魂力引導,他的實力晉升應該是十分輕而易舉的事情,沖擊人神境界不敢說,但是達到魂靈境後期境界還是易如反掌的。
「達到了!」我漠然的說道,只不過聲音有些苦澀,「還是,沒有恢復前世的記憶!」
「奇怪!」說這話的是魂靈老祖,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你打算怎麼辦?」周寧問道。
「走!」我回答。
「走?」眾人都看著我,疑惑的重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