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藍顏便在他的龍霄殿留宿下來。
她本不想留宿下來,因為畢竟祖宗定了規矩,普通的妃嬪不可留宿龍霄殿,只有貴妃,皇貴妃,皇後才可以偶爾留宿下來。
但是蕭暝昱似乎是想要補償藍顏,因此便定要她留下。
但是他或許不知道,藍顏對是不是會留在龍霄殿,並沒有任何感覺。
本不是她該得的,她留不留在這里,又有什麼?即便是,也要有一日,在那個份位上了,光明正大的留宿下來,那才是她想要的。
第二日,蕭暝昱循例要早起上朝。
他剛走,藍顏便趁著晨光朦朧,悄然回到了自己的玉蘭苑。
本來昨晚鬧了半個晚上,該回去補個回籠覺,但是回去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于是干脆起身,問琴歌,「皇上讓人審問阮氏,可有結果?」
琴歌便小心為她更衣,邊道,「方才特意讓人去問了,她將罪責都攬了下去,怎麼也不說是誰在背後幫手,又叫嚷著說要見皇上,哭鬧不休。」
藍顏想了想,道,「我們去看看吧。」
琴歌一驚,忙道,「小姐,不妥吧,小姐現在是有身子的人,怎麼好去看到那情景。」
藍顏卻執意道,「看看能不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來,怎麼也是要見一下的,她這般飛信心思來害我,賠上了性命,卻連我的面也沒見過,怎麼是好,走吧。」
琴歌無奈,只得跟著去了。
慎刑司的黑牢十分的陰暗,因為藍顏來,特特的換了亮的燈火,卻還是昏昏沉沉,看不清地面。
「娘娘小心,這路不好走。」
這里的獄卒小心的道,她看著四周,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遠遠的,听見似乎有嘶喊聲,辱罵出的話不堪入耳,讓人十分無奈。
「娘娘,那惡婦十分不識相,娘娘多擔待,總歸是要死了,一會兒再叫,奴才定好好辦了她。」
藍顏只當沒听到,不論她罵什麼,即將要死的人,罵也就罵了,她沒什麼所謂。
牢房的盡頭,才到了審訊犯人的地方、
她穿著凌亂的衣服,身上已經被打的不成樣子,兩只手栓在柱子上,耷拉著肩膀,靠在牆上,看來,十分頹廢。
曾經也是皇帝的枕邊人,尊貴無比,如今卻落得如此田地。
藍顏進來時,她已經停止了謾罵,只是粗重的喘息著,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腳步聲,幽幽的抬起頭來,在看到藍顏的瞬間,那一雙血紅的眼中,立即染滿了狠厲,好像只凶惡的獅子,想要傾盡全力沖上來。
「啊啊,藍顏,你竟然還敢來,藍顏,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這個惡婦,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這個……」她叫罵著沖著,掙的身後的鏈子卡卡的響。听到她的怒罵,一邊兩個獄卒忙上前拉住了她,堵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罵出口來。
她嗚嗚的叫著,便只能用那雙激怒怨怒的雙眼,瞪著藍顏,仿佛是在說,她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藍顏。
琴歌感到不好,握著藍顏的手,有僵硬。
藍顏卻淡笑了一聲,看著她,「若是你有能力,我想,你也會想要我變成你現在這樣,所以,別跟我說什麼誰對誰錯,誰好誰壞,誰是狠毒的,誰是善良的,這個皇宮中,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入宮時,就該想到,你淪落至此,不過是你總是一錯再錯,是你自己,讓自己變成了這樣……」
她听了,淚水嘩嘩的流下來,還想要罵,卻無奈,口上正被捂著。
藍顏看著她,道,「既然你已經這樣,罵我也沒用,打我也沒用,你還費這個力氣干什麼,我來,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你若是想在臨死前,平靜的,正常的說幾句話,你就別在罵了,你若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就停下了別再瘋了,你覺得如何?」
藍顏看見,她布滿血絲的眼中,終究還是暗淡下去,最後,無力的點點頭。
藍顏便示意獄卒放手。
她仍舊只是大口的喘著氣,喘的勻了,才看著藍顏,「看到我這樣,你想笑吧?呵,想笑,便笑吧,用力的笑吧。」
藍顏不過輕嘆一聲,「我是覺得你可憐啊。」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貓哭耗子,要不是因為你,我怎會如此,你可憐我?我不要你可憐!」她吼了一聲。
藍顏看著她,「我並不是可憐你現在的處境,只是可憐,你無辜被別人當做替罪羊,臨死,還為別人打算,但是那個人呢?她不過是忙著與你撇清了關系,恐怕你死了,她連一炷香,都不會給你上,這麼一想,你說,你該有多可憐?」
阮氏凌亂的頭發微微動了動,眼中閃過一絲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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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藍顏馬上道,「你可知,你剛被捉,她馬上便撇的干淨,不說別的,連看也沒來看過你一眼吧?呵,本來此事就是極大的冒險,你已經被貶為更衣,她不想著讓你好生休養著,待皇上怒氣消了,再將你提上來,卻還落井下石,不管不顧,將你至于危險之地,她是根本沒將你的死活放在眼里啊,你如今死了就死了,她還是風光無限,你也是聰明人,你不覺得,你這個棋子,死的太冤了嗎?」
藍顏注意著,她的眼楮一直動著,那樣子,該是有所動容了,正在心中拼命的思量的意思。
這時,她又突然道,「哼,你這個惡婦,害了我,你還想害別人,說我是她的棋子,你現在何嘗不是將我當棋子,你放心,我不會說的,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你別想一次將我們一網打盡,你別想從此高枕無憂,你別想從此可以一飛沖天,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如願,更何況,如今我已經死定了……你這個惡婦,我死了也沒關系,有人會收拾你的,你等著,總有一日,你的下場,跟我一樣!」
說著,她又惡叫著要撲上來,那嘶喊的聲音好像將喉嚨也要扯破了一樣。
琴歌驚的抓住了藍顏,「小姐,快走吧,這里陰氣太重,總是對身子不好。」然後心有余悸的看著瘋狂的阮氏,藍顏心里明白,大概在出事之前,惠妃已經見過她,告訴她,藍顏定會來收買。
可憐惠妃想的倒是全面,將自己褪的一干二淨。
無奈,只好不看阮氏,邁出了牢房。
出去後,琴歌才拍了拍胸口,「真是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這麼明顯著被人利用了,臨死還為人家說話。」
藍顏也只能嘆了聲,「總歸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誰是誰非,我們自己,也不能準確的說個一二。」
第二日,听聞阮氏吞了鐵塊自盡在了牢中。
從此蕭暝昱也沒再過問一句,大概,阮氏的尸體,也不過為草席一卷,隨便扔了出去。
藍顏心中還是覺得不妥,讓人通知了阮家去領尸體。
想著好好的一個女子,進來時,歡歡喜喜,風風光光,出去了,便只見著了尸體,她的生母,父親,一家人定然也是傷心。
不說別的,若是有一日,她也是這麼出了宮去,母親該會有多難過……
不,不,她絕不會這樣的,她定不能如阮氏這般出了皇宮……
皇宮中的風波便是這樣,一波接著一波,如今一波剛過,中間的平靜,倒是讓人覺得享受。
听聞,惠妃自己說,身為協理後宮的妃嬪,她沒能處理好此事,險些害了皇嗣,實在是失職,幸虧最後只是虛驚一場,但是她有過必定當罰,便在宮中閉門思過,許久也沒見人。
直到要去別宮的名額即將出來了,她才又放棄了閉門思過,重新出現在人前,只是比往日低調了許多。
藍顏心想,她怎能放棄去別宮的機會,若不然,別宮幾個月,不知會發生什麼。她在宮中,必定會十分焦慮吧。
這一日,大家又去惠妃那里閑聊。
惠妃畢竟還是樹大粗枝,經此一役,也不過損傷分毫,根基還是在的。
看見藍顏,她笑著迎她,待藍顏,如同自家姐妹一般,一起坐著說各自的肚子。
惠妃肚子已經微微有隆起,藍顏的卻還看不甚出來。
惠妃淡淡道,「听聞顏妹妹也在害喜,但是看著臉色還好。」
藍顏雖然心中對她厭煩,面上的事仍舊要做,低頭淡笑,道,「害喜的並不厲害,不過偶爾,藍顏身子還健壯。」
听出藍顏根本就是敷衍,她也不好繼續往上貼,便也只淡淡說了一會兒的話。
「顏美人自然是健壯,那日以為落入湖中,會有什麼不妥,如今一看,竟然好似什麼都發生過一樣,哎,還是顏美人命理好。」藍顏看著惠妃身邊的另一個爪牙,寶修儀。
她這話再明顯不過,那日早有傳言,不知是誰說,藍顏那日落水,是自己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讓皇上重視自己,順道,還害了一直跟她有過節的阮氏。
往常用這種方式爭寵的法子,也不是沒有的。
藍顏哼了聲,倒是本末倒置的大有人在,這麼一來,倒是將藍顏說的十惡不赦了。
惠妃听了,也道,「正是呢,說來真是羨慕顏妹妹的身子,若是常人,掉進了湖中,只怕真的不行了。」
藍顏心道,真是了得了,自己害人不成,反還說的這麼輕巧。
這個惠妃,早晚是個禍害。
只可惜,如今自己能力不足,能與惠妃對抗,都是個問題。
這時,外面太監進來道,「皇上駕到。」
眾人一听,忙起身迎駕。
蕭暝昱一般並不會在這個時辰來,想著今日他來,不知是不是來說去別宮的事。
滿屋子的人都應聲跪下,只見蕭暝昱便捏著腰間的百余,隨意的擺擺手讓人都起來,然後坐到了上面。
見藍顏跟惠妃也在前面跪拜,忙讓連順扶起來,「身子不舒服,便不要跪了。」
惠妃柔媚的看向他,低低的說,「是。」
想自從惠妃閉門思過,蕭暝昱也就說,好好讓她思過,不去打擾她,愣是半月余未去她宮中。
如今終于得見,她自然不願放過機會,媚眼如絲般攪著他,絲毫不看別人了。
蕭暝昱看了眼眾人,道,「今日來的倒是全。」
惠妃道,「往日也是這樣,姐妹們閑的無事,便來聚一聚,只是皇上卻不常來呢。」說話間,真是句句帶著幽怨。
藍顏心中冷哼,並不說話。卻見蕭暝昱看了眼藍顏,又對惠妃道,「過幾日,便是要去別宮的日子了,後宮可都準備好了?」
惠妃歡喜的道,「已經準備月余,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只是不知……到底皇上準備帶上那些姐妹……」
蕭暝昱看了眼藍顏,道,「顏美人入宮時日尚短,又正是養胎的時候,自然要跟去,免得有什麼事,找不到人。」
藍顏笑笑,低頭謝恩。
惠妃凌厲的眼神閃過來,雖然早知道,她定是少不了,當然會這麼說。
「寶修儀素來怕熱,也去了吧。」
寶修儀在那里低低的說了聲是,臉上已經露出歡喜。
「安婕妤、容美人,憐貴人……」他又說了幾個,那邊一一謝恩,已經失寵許久,知道去不成的,也唯有看著,心中嫉妒。
最後,他看著惠妃。
惠妃從不懷疑,自己一定會去,因此並不擔心,只是一臉紅暈,手若有若無的撫著肚子。
藍顏眼楮一閃,卻道,「惠妃娘娘素來要協理後宮,如今後宮姐妹去了那麼多,惠妃娘娘怕是要坐鎮後宮了吧,若不然,皇上怎麼能放心扔下偌大的皇宮呢?」
惠妃眼楮一變,惡毒的目光,看向了藍顏,藍顏並不以為意,不過笑笑,毫不避閃的看著惠妃、
她這麼說,惠妃自然也不好狂熱的說自己想去,面子還是要留著的,便道,「妹妹倒是為皇上著想,只是,一來,後宮往日吃穿用度,早早的備下了,事情也不很多,別宮卻不比後宮了,什麼都不健全,我若是不跟在皇上身邊,真擔心他們伺候不周呢……」
藍顏便笑道,「娘娘是擔心這麼多姐妹在皇上身邊也伺候不周嗎?只是其實娘娘去了,倒是勞累,舟車勞頓不說,娘娘的身子,也不太適宜,娘娘方才不還說過,近日來總覺得胃口不好,身子發重,到了別宮,什麼都比不上宮中,只怕于娘娘身子無益啊,還望娘娘,為了肚子里的皇嗣,還是小心的好。」
惠妃呵呵的笑著,拉了藍顏,「如此說來,妹妹身子也是一樣的,不如,我們兩個就留下來,也做個伴。」
藍顏感到她握著藍顏的手緊緊的,大有將怒氣發來的意思,卻也只是笑著,道,「妹妹身子賤,比不得娘娘金貴,方才不還說,落入湖中,我還是沒事,去了也不過粗養著,想來也不會有事,更何況,娘娘在宮中照顧自己已經勞累,若是我再在宮中叨擾娘娘,可就不是作伴了,那不是給娘娘添亂嗎,我還是去給皇上添亂好了,畢竟皇嗣重要。」說著,絞著媚眼,看了眼蕭暝昱。
惠妃忙道,「妹妹,我是哪里得罪了妹妹,妹妹怎的不想與我在一處嗎?」
藍顏笑道,「娘娘說的哪里的話,去別宮陪著皇上,也不是為了我們享受不是?而是為了皇上,听娘娘的口氣,倒好像,去不了別宮,便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一樣,娘娘讓這後宮中,不能去別宮的姐妹,怎麼是好。」
惠妃眼楮動了動,感到那邊各種幽怨的目光看了過來,頓了頓,忙笑道,「本宮並不是那個意思,你說的沒錯,便是為皇上著想……」
藍顏于是忙屈膝,「那,娘娘在後宮勞碌,藍顏便先為皇上謝過娘娘了。」
「你……」
這時,坐在那里一直沒說話的蕭暝昱看了眼藍顏,對惠妃淡淡的道,「顏美人說的也是有理,一來,這後宮往常都是你在打理,若是你走了,確然也不好安排,你看,如今你在,這後宮中還總有些胡亂的傳言,說什麼顏美人是自己跳下了湖中……二來,去別宮,路上便要一兩日,你的身子素來不好,別跑的那麼遠,若是身子有了閃失,可怎麼是好。」
惠妃一驚,心知不好,皇上這麼說,定是知道了什麼,是在警告她呢。
這麼一來,便板上釘釘了。
藍顏低頭笑起來,感到惠妃看著自己,恨不得將自己拆骨吃肉一樣,心中更冷哼,即便你想害我,如今隔了這麼遠,看你如何再想使壞!
第二日,闔宮上下,便開始準備去別宮。
綠盞與琴歌邊收拾著東西,邊討論著。
「想到昨日那惠妃的樣子,我心里就高興,看她總想著使壞,現在好了,自作孽,不可活。」
綠盞也道,「看來皇上還是更寵著小姐的,最後還不是听了小姐的。」
藍顏看了她一眼,邊疊著手中的帕子,「別亂說了,皇上是知道她在後宮散發傳言,心中不快,這也是在懲罰她。」
「啊,這便是懲罰了?那也太輕了些。」
藍顏道,「所以,我們也沒什麼好高興,她做錯了許多事,皇上卻從來寬帶她,想來,皇上對她還是有情義的,畢竟,也是多少年的寵愛了。」
綠盞嘆了聲,想倒要去別公,卻又歡喜起來,「罷了,總之這一仗咱們是贏了。」
于是兩個人又嘰嘰喳喳的開始收拾了起來。
這時,听見外面咳嗽了一聲,一看,蕭暝昱明黃的身影,出現在了門邊。
綠盞琴歌忙躬身屈膝,蕭暝昱看了眼他們收拾的東西,點點頭,讓兩個人出去了。
然後才過來一把抱住了藍顏。
藍顏被他弄的癢,咯咯的笑著,道,「皇上越發的當這里是自己的地方了,來了也不通報一聲,讓人手忙腳亂的。」
他笑著,握著她的手,「正是要這麼來,看看你是不是背後說朕的壞話。」
藍顏哼了聲,「臣妾哪里敢啊。」
他點她的鼻子,「就你那些小聰明,什麼不敢。」
藍顏知道,他說的是那日她與惠妃的對話,撇撇嘴,「皇上舍不得惠妃娘娘,再下個旨意,讓她跟去就是了。」
他環著她的身子,茫茫然的看向遠方,「她入宮來也四年了……」
那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婉轉悠長,讓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低頭,他撫模藍顏的臉頰,「從朕登基,她便在朕的身邊,這麼多年……」
她點頭,捂住了他的唇角,「臣妾知道,這麼多年,她總歸還是皇上的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