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口,連琴已問桂香樓的人拿來剪刀。
「不要……」
素珍喃喃低語,卻啞的根本發不出來。
誰也無法听清她在說什麼吧。
疼痛外,還有對生死的恐懼,命運再也無法自主的慟悲,哀傷直如潮水,將她湮沒。
連玉緊緊擰著眉頭,暗鷙眸中帶著一縷並不協調的溫柔,素珍突然想起,方才他下令將鎮南王妃捉住時眼中劃過的狠色,宛似她只要真有任何不測,他會將王妃殺了給她陪葬一般茆。
又想起他談笑間,強櫓灰飛煙滅的心計城府,這種隱而不發的張力,讓她從骨子里滲出的恐懼都在慢慢減退,可那股即將被揭盅的悲哀卻越發纏.綿,她的路,再也無法走下去了。
淚珠大顆大顆的從眼眶里滑出,卻虛弱的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連玉眸光暗的似乎能榨出墨來,大手緊緊握住她的手,旁邊,連捷卻是眉頭緊皺,低道︰「六哥,事不宜遲,臣弟立刻替她仔細一查傷勢,看是現下拔刀還是等太醫過來,若刀子壓著心脈,必須現下就要施手術……可我手中無藥止血,僅靠點穴、包扎來減緩血流速度,不行。」
他說著微微咬牙,連玉神色既沉,霍長安是武將,曾受過極重的傷,舊患雖早已痊愈,但軍人的警覺讓他一直隨身攜帶著外敷內服的療傷好藥,見狀,立刻將懷中瓷瓶掏出,擲了過去。
「謝了,朕再欠你一個人情。」
連玉伸出二指,立刻將藥挾過,另一邊,連琴將以方才以火燙煨過的剪子遞給連捷—蚊—
素珍渾身仿佛也被那火燙過,雖咬緊牙關,卻驚恐的簌簌發抖,他們要將她的衣服剪開,此刻,她就像那刀俎上的魚……
她甚至再也尋不著連玉那可讓人鎮定的眼楮,因他已換了位置,改坐到床.上,扶她坐起枕到他胸.膛上,支撐著她所有體重,好方便連捷施展,她無法看到他任何神色……
當那位謙謙七王爺眼中閃過端肅和醫者獨有的犀利之色,握著剪子往她匕首四周的衣衫剪去,她驚惶之下,竟直起身子大叫一聲,昏厥了過去。
連玉肌肉一繃,將她緊緊扶著,卻亦隨即在連捷的剪子巋然跌地和房中眾人的驚呼聲中,心頭一震。
死死盯著她衣下肌膚和那不可告人之秘,饒是他自小便經歷千萬,再險峻的境況亦可處驚不變,此時也呼吸一粗,手指彎曲起,攥緊了她襟衣,更莫說霍長安幾個。連琴更是一臉漲紅,看的眼珠子都凸了。
他恍如夢初醒,眸光一暗,一掌將半俯在床.邊、光潔額上細碎汗珠微布的連捷打翻下地。
他起身將懷里的人放下,一把扯下帷帳,將二人掩在帳內,而後,隔帳對著外面所有低下頭的人道︰「七弟,立刻將朱雀找來見朕。另外,方才所見,只能全部爛死在心里,諸位可都明白了?」
他沒說什麼重話,譬如,若此事一旦走漏風聲,他會怎麼做,聲音也是端穩如平靜的湖,但誰都看到他扯帳一下,青筋微微迸起的手背。
連捷連琴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從未有過的吃驚和復雜,無煙雙手一握,秀眉緊蹙,霍長安眼梢從她身上掠過,嘴角劃過一絲古怪笑意。
*
「素珍,我帶你離開這里。」
緊緊看著眼前微微笑著如清風明月的青年,素珍一笑點頭,緩緩將手放進他遞來的溫厚大掌之中。
星空于頂,四處芳草萋萋,往前看去,那是星月下一個深崖,一旦掉下去,便將粉身碎骨,她卻不怕,任由著他領著她行走。
然而,他突然停住腳步看向前方,目中有抹氤氳升起,似在凝注著什麼東西。
她一怔看去,只見崖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一墨藍衣袍,一湖色裙服,站在那里。
月下,女子美麗無雙,男子豐神俊朗。
她身邊男子猛然放開她的手,向那美麗的女子走去,她一驚,月兌口道,兆廷別走!
一身白衣,袍擺微微隨風鼓起,他宛似充耳不聞,直至走到女子身邊。
她想去追他,卻看到那個藍衣男子,雙眉斜斜一挑,邪佞的向她走近。
她一驚,踉蹌著往後退去,他卻帶著征服的神色,步步向她逼近,直至走到她背後一疼,撞到一棵樹上,她驚惶的看著他,男人卻微微笑著,袖袍微揚間,緩緩向她伸出手來。
她死死捏著手,就是不去踫觸他,他卻笑的更為邪肆,突然孟.浪的便執起她的手,緊緊裹住了。
她疑惑著,不知所措著,卻突然看到一支短劍從他另一只袖下滑出,她下意識往地上看去,卻只見地上橫躺著四具尸體,將芳草地染成血紅。
那些尸體雖是血肉模糊,她身上一個激靈,卻仿佛知道他們是誰,爹爹,娘親……
她心口如被什麼狠狠***鈍疼異常,她驚得大叫一聲坐了起來——
咦,坐起來……
模糊的焦距慢慢凝成影像,素珍的驚惶的瞪著眼前一切。
這里不是月下崖。
四下,半垂的紗帳、帳外明雅古拙的桌椅,香爐,小榻,梳妝台,這是在一個精致的房子里,眼梢余光,慢慢攏聚,聞得輕輕一聲咳嗽,她雖心驚膽戰,視線卻再也不敢回避,緩緩回到前面那個微微眯眸打量著她的男子臉上。
「你方才夢里在叫誰的名字?」
男人臉上平靜無波,聲音卻有絲冷意,他手里正在輕輕把玩著一撮什麼東西。
素珍一震,所有心血一瞬仿佛都涌上頭頂,天殺的,那是她的發。
頭上束髻已散,烏黑長發披落半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