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煙,心一澀。眼淚,從眼眶里再次滲透出來。她能理解他的祈願,可她還是覺得恐慌,沒來由的恐慌。
「如果你覺得不行……」他艱澀的開口︰「那我尊重你的意見。」
即使,他真的很想、很想。
涼煙抿唇,哽咽的開口︰「我答應你……雖然孩子們是我生下來,我一手帶大的,可是,我沒有資格剝奪孩子們得到父愛的權利。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個合適的契機,耐心的告訴他們。別嚇到他們。」
听到她這樣回答,他笑開。心底的沉重,仿佛一下子煙消雲散。只要想像兩個孩子改口叫他爹地的畫面,心底便一陣激流涌動。他俯了俯首,冰涼的薄唇靠近她的臉蛋。
那氣息自上而下,噴灑下來。涼煙睫毛顫抖得尤其厲害,心有片刻的沉淪,卻下意識退開一些,要避開他的踫觸。沒有忽略掉她的反應,他眼底的眸色暗了一圈。手上稍稍用力,重新將她拉近一些。他的唇,就貼在她的額頭上。
冰冷得,毫無溫度一樣……
不要躲著他……原來,他就只是想像現在這樣,輕輕的,踫踫她的額頭,感受一下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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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身體的顫抖,漸漸緩下來。身上也沒再有那些青紫。臉色仍舊是蒼白的,卻好了很多。涼煙從床上起來,想擰條熱毛巾替他擦擦臉,可這才想起這兒根本沒有熱水。
這真是糟糕!
「你和我一起回別墅吧。」她提議。
「嗯?」他勉強撐起身體來,靠在硬邦邦的床頭迷惑的望著她。
「這里不適合你住,vivi也不能住這兒。住別墅里,會方便很多。我幫你收拾行李。你行李在哪?」她的視線,到處搜尋。
「可我不想麻煩你。」展慕岩沉沉的鎖住她。
「你現在就已經在麻煩我了!」涼煙沒好氣的望他一眼,「如果你不去別墅,就是更大的麻煩!」
他眼底暈染出淡淡的笑意。他發現,八個月不見,她真的長出銳利的爪子了……
「笑什麼?行李在哪?我給你收拾。」
她堅持要他一起,他便順她的意思,比了比小角落里的行李箱。事實上,能和他們三人住在一起,他是求之不得的。剛剛說的‘不想麻煩她’也不過是客套的話。
早知道,病情發作能有這樣的福利,他真應該早一點發作的。
涼煙給他的行李箱收拾好,邊問他,「還有什麼要收進來的嗎?」
「嗯。有。」他應,用下頷比了比一邊的書桌,「筆記本在那邊,要收進去。」
「哦。」她連忙站起來,拔了電源,將電腦收進了行李箱內。她環顧四周,听到他又比了比,「喏,那邊,手機的充電器。還有,左邊的簽字筆……」
涼煙一件一件,統統替他收進行李箱里。展慕岩就坐在那兒,專注的看著那抹身影在並不寬敞的空間里來回轉悠。突然,就覺得這一幕美好得讓他心動。他眯起眼,好想就這樣看著,一直看著,看一輩子……
涼煙收拾好,正要合上箱子,抬頭,撞見他深邃的視線,她一震,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去。
展慕岩這才晃過神來,也連忙抽開視線,若無其事的問︰「都收拾好了?」
「嗯。可以了,我們可能要走得快一點,我擔心孩子們醒來見不到我,會嚇壞的。」她出來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和孩子們打招呼。
展慕岩點頭,從床上起身,渾身仍舊提不上一點點勁兒,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一樣。這樣的自己真是太糟糕、太窩囊了!
可是,他不想讓她知道如今的自己這樣沒用。
咬牙,強撐著站起來。
又看了她一眼,見她穿得很少,他順手拿起一邊的風衣披在她身上,「出來的時候,怎麼連外套都不穿?」
語氣里,有些嗔怪,也有著顯而易見的寵溺。涼煙心頭一暖,沒有說話,只微微垂目掩蓋住自己心頭的涌動。事實上,接到阿信的電話時,她真的被嚇得雙腳發軟,只想著快一點到這里來,哪里還顧得上穿外套?
兩個人並肩走出來,阿信替他們提著行李走在後面。將行李放到後車箱後,展慕岩先坐上了副駕駛。他才上去,便閉上眼休憩。阿信站在車邊,和涼煙交談。
「總裁就交給席秘書了。」
「嗯。我會好好照顧他。」
阿信感激的點頭,「總裁現在的身體情況很糟糕,希望席秘書暫時忘了以前的事……」
「你覺得我能忘得了嗎?」涼煙反問一句,打斷了阿信的話。
阿信愣了一瞬,抿了抿唇。他其實也知道,過去那些事,如今提起來亦是足夠讓人痛徹心扉的。現在要求她忘記,未免太強人所難了些。Pxxf。
「雖然過去那些事,我忘不了,但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至少,希望他能活下去。所以,你放心好了。」涼煙和阿信保證。
阿信的語氣有些沉重,「其實,總裁真的還是很愛、很愛你,也很愛孩子們。」
是嗎?
他們之間,現在談‘愛’這個字眼,會不會太不適合了?
「我無法理解你所謂的‘愛’的意義。我只知道,在我看來,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舍得傷害的。」
阿信無語反駁。
涼煙心底的艱澀,蕩漾了一圈。她抿了抿唇,和阿信道別,「那我們先走了,明天見。」。…………………………………………分割線…………………………………………
暗夜的沙海,一片黑暗。
涼煙只能憑著僅有的記憶,模索著穿行。展慕岩就坐在一邊,閉著眼,一直無話。
很怕他會昏過去,涼煙再一次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試探的,低低喚他一聲,「慕岩?」
慕岩……
這一聲,讓展慕岩心頭漾起一圈圈漣漪。唇角,微微揚起,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似乎,真的很久沒有听到她這樣溫柔的、輕輕的叫他一聲‘慕岩’……
所以,他貪心的,不想醒來,想再听幾次……
「慕岩?你睡著了嗎?」
沒有……
有她在,自己又怎麼舍得睡著?
「慕岩,你不會是昏倒了吧?」她的聲音慌亂起來,隱隱有些顫抖。手伸過去,要去搖醒他。在半空中,卻被他突然扣住。他睜開眼來,側過目來看他,眼底含著淡淡的笑。
「你裝的?」她嗔怪的睨他一眼,很想裝出生氣的樣子來對付他的惡劣,可是,心里卻分明的松口氣,讓她無從發火。
「只是想听听你再這樣叫我的名字。」他坦誠以對,大掌下意識將她的小手裹進懷里。
他的話,讓涼煙陡然醒悟過來。動作一僵,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面色,微微正了正,將視線投注到前方,強自鎮定,索性不搭理他。
他還是那樣淡淡的笑,輕語︰「以後,還是這樣叫我吧,我已經習慣了。」
涼煙抿了抿唇,「可我已經改變了這樣的習慣。」
曾經,愛他,愛成了一種習慣。就好像呼吸空氣一樣,她自己都無法想象,有一天,自己若是不愛他了,會是怎麼樣。
可是,後來……
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忘記自己愛他的這件事。
有些習慣,或許根深蒂固到改不了,可是,她刻意試著去忘記這個習慣,藏住這個習慣……
他的眸色,沉沉涌動,浮出一圈圈暗色。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出口的話卻是︰「VIVI這麼多年,病情怎麼樣了?」
提到孩子,車廂里的氛圍,沒有剛剛那樣尷尬。一下子緩和了不少,卻也顯得有些沉重。
「一共發作過三次。」次數雖少,可這對于涼煙來說,已經是一種最最最殘酷的極刑,每一次都瘋狂的拉扯著她的心,讓她痛不欲生。「最近一次是五個月前,真的把我嚇得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幸虧她舅舅比我冷靜許多。醫生說她還小,病情發作的時候並不算嚴重,只是她的承受能力可比不得大人,每次看她痛苦的樣子,我真的很想替她去痛,去難受……」
說到最後,涼煙的嗓音哽咽起來。孩子的痛,是她這輩子最最不願意去回想的傷。
望著她情緒不穩的樣子,听著孩子遭受的種種折磨,展慕岩心底的愧疚和自責將他濃濃包裹住,讓他厭惡透了自己。
簡直無從想象,這些時候,他們是怎麼樣走過來的。
他哪里又有資格听孩子們叫他一聲爹地?即使孩子這樣難過,她這樣無措的時候,他也不曾在他們身邊,給過他們一絲絲的安慰……
伸出手,想去安撫安撫她浮動的情緒。可是,想到剛剛她的抵觸,手,便尷尬的頓在了空中,而後……
挫敗的,緩緩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