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慕岩被安置在後座上。他整個人痛苦的蜷縮著,渾身都在顫抖,冰冷的水趟過全身,每一塊繃緊的肌肉都被凍得烏青發紫,慘不忍睹。
窗口被扔進來兩包衣服,涼煙看了下,是自己的換洗衣服,還有爸爸的衣服。心里,涌起一股感動,她側過目去看著窗外,「爸,謝謝。」
席振國臉色還很不佳,撐著傘站在雨中,「你啊,到了醫院就把干衣服換了,別感冒了。阿笙,把暖氣打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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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路上疾馳。「阿笙,你快一點……」涼煙哽咽著催促。拿了父親一齊遞過來的干毛巾,替展慕岩不斷的擦臉。擦掉水珠,才顫抖著手去解他身上的外套和襯衫。
一顆一顆紐扣解開,他被凍得青紫的身體還在不住的哆嗦,涼煙的情緒幾乎要崩潰。
「慕岩,撐著點……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涼煙壓抑著情緒,和他喃喃著。月兌下他上身濕透的衣服胡亂的丟在一邊,翻了爸爸的襯衫,套在他身上。
這樣他似乎才舒服了一些,冷得出奇的手指動了動。涼煙不由分說伸過去握住他的,淚如雨下,「慕岩,別倒下!不許暈過去,你听到了嗎?!阿笙,麻煩你再快一點!」
她焦急如焚的催促,已經完全顧不上自己此刻一身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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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昏天暗地。
「快!準備急救室!」醫生推著病人疾步走著。滾軸壓過長廊,發出鏗鏗的聲音,听起來尤其讓人心慌。
「醫生,病人在發高燒!」護士尖叫一聲。
「糟糕了!情況不太樂觀。」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涼煙只覺得胸口劇痛,像被一記千萬噸的鐵錘重重砸下來,砸得肝膽俱裂。雙腿有些發軟,幾乎要撐不下去。卻執拗的扶住牆壁,不讓自己倒下去。
「醫生……」她的聲音很輕,猶自在顫抖。像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于說出簡單的一句話︰「救救他……求你……讓他活下來……」
她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的樣子,讓醫生看在眼里都不由得動容,卻不敢給她更多的保證,「我們會盡力的,麻煩家屬就站在外面等待。」
他被推進去了。
簾子拉下來,擋住了涼煙的視線。
她一步都不肯走,就貼在牆壁上,木然的、空洞的,站在那兒。渾身濕透的衣服,貼著身體,整個臉都凍得蒼白,她卻完全不覺得冷。整個人好似都已經麻木了一樣,什麼聲音都听不進去。耳邊,只有那心電圖的‘嘀嘀——’聲,不斷的響著,響著……Pxxf。
「小姐,你臉色很差,要不要找醫生看看?」有護士經過她身邊,發現她臉色不對,關切的問了一句。
「不用……我很好……」她木然的搖頭。
「天啦!你發高燒了!」護士探了探她的額頭,心驚的發現那兒滾燙似火。這麼冷的天,穿著這種濕衣服到處跑,能不發燒才奇怪!
「我撐得住……」話才落,仿佛身體在反駁她這句逞能的話,下一秒,整個人陡然栽倒下去。那護士被嚇壞了,驚呼一聲,趕緊將迷迷糊糊的她扶住。一邊叫醫生,一邊準備急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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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痛的滋味,涼煙嘗過不知道多少次。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可這一次……
還是痛得從夢中驚醒過來。
「慕岩!」她居然又做了和上次一樣的噩夢。他躺在病床上,她遠遠的望著,卻連踫都踫不到……
不敢再去回想那一幕,只打了個激靈,渾身深處冷汗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濕衣服換成了自己干淨的換洗衣服。
「你醒了?」床頭的護士,正在仰著頭幫她換另一瓶點滴。「躺著,別亂動,不然一會兒準暈得厲害。沒見過你這樣的,這麼冷的天,還穿著濕衣服四處跑,不凍壞了才怪。」
「護士,他怎麼樣了?和我一起進醫院的那個人,情況怎麼樣了?」她一把拖住護士的手,急急的追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是我負責的。得去詢問台問問,才知道情況。」護士解釋,「好了,你快躺下吧,打了這些針,燒一會兒準退。」
她哪里還躺得下去?又哪里還能顧得了自己?現在,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好?他是不是醒過來了?他醒過來,一定會急著找自己的……
想到這些,斷然的就撕掉手上的膠帶,扯出針頭來。太用力,手法又不對,針孔那兒立刻變得青紫。那護士被她這樣子嚇一大跳,攔住她,「你這是干什麼?」
「對不起,護士小姐。我現在必須去看看他。」她匆匆從床上爬下來,胡亂的穿著醫院準備的拖鞋,什麼都顧不得就沖出門外。
望著那焦急如焚的背影,護士直搖頭,無奈的嘆口氣,將針頭挽起來,搭在藥瓶上。在醫院待得久了,這種畫面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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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煙問了詢問台,才總算找到他的病房。
醫生恰巧從他病房里出來,涼煙忙上去,焦急的詢問。
「他那些舊病,我們醫院無能為力,這個想來您也很清楚。所以,只能保證他這一刻沒有生命危險。但現在他還很虛弱,又發著高燒,必須保持安靜,讓他多休息吧。」
「謝謝醫生。」涼煙很無力、很無力的道謝,視線透過那玻璃窗口痴痴的看著里面的男人,卻是輕問醫生,「醫生,能問問你,他舊病的情況……到底如何了嗎?」
醫生很遺憾的搖頭,「我想……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也許撐不到半年。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半年……竟然是不到半年……
讓她做好心理準備?這讓她要怎麼做?。從最初到現在,一直都听到‘做好心理準備’這六個字,可是,她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她不也不要做!
她很貪心,要的不只是一個半年。她要很多很多個半年……
沒有再和醫生多說什麼,她推門進病房。他躺在床上,沒有醒來。但,至少,能听到他的呼吸,響在周圍。即便,是那樣的輕淺,也足以讓她覺得心安。
輕步過去,在床邊坐下。視線,一刻都不曾舍得在他臉上移開。這樣仔細的看,才發覺,比起八個月前,他真的又瘦了不少……
心,瑟瑟發抖。
這八個月,他到底在經受什麼樣的折磨和痛苦?
不敢去想象,只覺得鼻尖發酸,淚幾乎要落下來。卻強忍著,噎回月復中。勉強揚起笑,手指貪婪的劃過他每一個仍舊俊朗的五官。
濃濃的眉,總是會在生氣的時候,輕輕皺起。
高挺的鼻梁,一如既往的吸引著她……
深邃的眸子,此刻緊閉著,她卻能感受到那睜開時的灼熱和深情。
薄唇……
手指,輕輕落在那沒有溫度的薄唇上。她突然淺淺笑了,笑出眼淚。下一秒……
突然俯首,將自己的唇,輕輕的,輕輕的貼上去。那力道,很輕,仿佛蜻蜓點水一般溫柔,只怕驚到了夢中的他……
可是,卻偏偏又不舍得抽離。
只想這樣安靜的貼近他,再近一點……再近一點……直到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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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慕岩醒過來的時候,天竟然已經全黑了。顯然,已是深夜……
他動了動身子,渾身酸痛。手指,試探的動了一下,卻因為手心里滿滿的溫暖而柔軟,渾身輕輕顫栗。
床沿邊……
趴著一個身影。她睡著了,卻仍舊抱著他的手。那均勻的呼吸,就掃在他手背上。展慕岩突然覺得夜里的寒意,在這一瞬漸漸散開,反而,整個身子溫暖到了極致。
他想……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于醒來的時候,第一眼便是見到她。
即便,終將有一天要離開,他也覺得幸福。
掀開被子,下床。將她整個人打橫抱到病床上。她沒有醒,反而是順著被子里的溫暖,鑽了進去。展慕岩笑望著這一幕,只覺得心里滿足。
跟著躺上去,鑽進有她的被窩,而後張臂將她整個人牢牢扣住胸前。
有她在的被窩……
竟然出奇的暖和……
床不大,容納兩個人顯得有些擁擠。怕她不慎掉下床,他微微側身,盡量佔據少的位置,將大片留給她。
「嗯……」她半夢半醒,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氣息,張開雙臂,親昵的抱住他的脖子。
他笑開,在她軟軟的唇瓣上,印下一個吻。她似乎在做夢,一下子就嬌憨的笑來,輕語︰「慕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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