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淒迷,遠處林木中的飛鳥分明已經四散,我卻仍舊能夠听到那哀婉的聲音,淒厲悲涼.
「捉刺客,捉刺客啊!——」喊聲,一道高過一道,可是我的人,依舊被束縛在那遏制我自由的兩指之間。
「保護皇上!快保護皇上!——」到最後,所有的聲音,歸于這整齊一致的吶喊,更似無情的宣告。
在這偌大的皇宮,一個女人的命根本就不值一提。何況我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修容。
咽喉處被兩根手指鉗制,似乎只要千子健一用力,我便再也無法存在…郡…
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提前了一年而已。明年差不多這個時候,我活不過二十的劫難,似乎也該應驗了……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許,我的出生,便是一個錯誤吧。
既然注定要承受劫難,何苦還要讓我存在于這個世上?可笑啊可笑,廢一腿而改命格,呵……誰信呢屈?
這個時候,我倒寧願相信「歲不過二十」的命格。既然注定是命格,怎麼可能會因著外力而更改呢?忘憂蠱……呵……當真是希望這世上絕了這東西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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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小民今夜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帶小民之妻離開,請皇上成全。」依舊是重復的話語,千子健收緊了兩指。這個叱 風雲的沙場大將,其實,也只是卑微地想要一份愛情。一份,以前的他根本就棄之如敝履,現在的他卻極度渴求希冀的愛情。一旦認定了,便不想放手。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盡最後的努力得到。
呼吸急促,幾乎都要頓止了,我的面色一片蒼白。稀薄的空氣從鼻尖灌入,卻又被咽喉阻于其外。
「挾持朕的修容,你以為,你今日能夠安然離開嗎?」景行然不怒而威,左臂護著柔弱的江舒薇,右手不知何時軟劍在手,銀色的光芒流瀉,直指千子健。他的眸並沒有停駐在我身上,只是如同鷹隼,直直射向千子健。
千子健依舊保持著劫持我的動作,背對著他,我似乎都能夠想象到此刻的他缺失雙眸,卻依舊固執如初。彼時的他盡管眼中有掙扎,卻依舊還是為了妾室沈薇薇而休妻。可此時的他,盡管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萬劫不復,卻依舊還是為了最後的一絲機會而放手一搏。愛過,方知情深。失去過,方知情重。
本該是保家衛國的大將,廣受百姓稱頌與愛戴,可今夜,卻注定要背上一個弒君謀逆的惡名了……我不免唏噓。古往今來,所謂的謀逆,其實也是被逼無奈居多吧。若沒有現實的殘酷,誰願意鋌而走險呢?
「原來是修容娘娘……小民失敬了。」千子健看不見四周,但對于景行然抽劍的動作,顯然是意識到了,「皇上當真是想讓這位修容娘娘死嗎?」
剎那,寂靜。
侍衛沒有輕舉妄動,大臣們顯然也意識到刺客只是一人,停止了狼狽的逃竄,妃嬪們卻從剛剛的嬌顏驚慌錯亂到如今看好戲的姿態,這各色人臉上的表情,真是有夠豐富吶。
輕嘲著,我眼角余光不經意瞥過那一身官服的江植。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淡淡的光暈下,他整個人被染上一絲蕭瑟孤寂。似乎是剛剛才意識到我這邊發現的情況,他雙眸一緊,猛地站起,右手將杯盞捏碎,血流都不知,卻被伺候他的小童攔住,兩人正僵持著什麼。
這一刻,淺听閣是安靜的。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答案。
一個,景行然需要給予的答案。
究竟是要我生,還是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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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您一定要救救娘娘……娘娘不能死啊……」雲蘭本就侍奉著我,卻因著我被景行然強制按壓在腿上充作小狐狸,她無法侍奉,便不得不侍奉起其她幾位娘娘。見我被劫持,她早就急得額上沁汗,鵝黃裙衫裹住她單薄的身影,卻只是一個勁地跪在地上求著景行然救我。
我將目光重新投注到景行然身上。明黃淺蕩,袖口是金色的騰龍紋樣,腰際纏上的那塊玲瓏七彩玉,卻是那般諷刺。諷刺著我和他的這段婚姻……
既然只是將這場和親當作他奪權的籌碼,為何還要時時刻刻戴著這塊所謂的提親時的定情之物呢……可笑啊,整個世上僅有兩塊,我的那塊玲瓏七彩玉不翼而飛,他的那塊卻保存完好,倒像是對我負心的指責一般……
「朕自然是不會讓她死的,可你想要的人,朕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行蹤。」這句話,不似作假。景行然也許真的不知道武青鸞並沒有死,也許從頭到尾,他對于這件事便不曾涉及。
一想到那場大火根本就不是他授意,心頭的那股僥幸便一點一點地潤透脾胃。不是他……那場大火不是他授意,門窗緊鎖更不是他所為,我被下藥昏睡過去亦不是他主使。即使那時他將我貶為軍妓,可他並不曾想要我的命……
而且,那時的我還是霧悠的面容,即使對我的身份懷疑,在還未查清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那麼草率地置我于死地。我死了,對他沒有絲毫的好處。父皇若因此責難發兵,景嵐國剛平息明成制造的內亂,內憂外患,怎堪拒敵?他,不可能不顧慮到這一點……
千子健顯然不相信景行然的話,退後幾步,沉著面容︰「那具焦尸是小民當日去宣城驛館領得,可之前的一段時間,驛館內守衛森嚴,旁人不得進入。若不是皇上有意調包,青鸞怎可能不翼而飛?若說不是皇上所為,讓小民如何能信?」
咽喉處疼痛難耐,呼吸早就超出極限,我張開嘴,企圖口鼻共用,但那救命的空氣,卻由不得我去吸食。肺部難受空蕩,再也顧不得那兩根要人命的手指,我的身子無力地搖搖欲墜。
「小糖兒……我的小糖兒……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崔太後的聲音焦急地傳來,那只逗趣的鸚鵡早就被她丟給了急急邀功的小太監。若不是墨畫一直攔著,恐怕她早就要撲過來救我了。現在,她趁著墨畫一個不留意,便朝我的方向撲了過來。雖然神智不清了,但她對我的在意,卻是千真萬確。這個傳奇般存在的女子呵……原來,竟是如此感性…….
我笑開,肺部的空氣明顯受壓。腦子一陣混沌,意識即將遠離之際,脖頸處的鉗制竟松了下來。我劇烈咳嗽起來,一刻不停,似乎要將整個肺部都咳出血來。
「小民無意于取人性命,但皇上若執意固執己見,請恕小民今夜不得不痛下殺手。」千子健帶著我瞬間一個側身,崔太後撲了個空,被景行然及時給帶了回去,交給墨畫照顧。
「好,朕答應你!馬上去將人帶來!」景行然目光深沉,肩頭飄落一兩片花瓣,淡淡的光芒籠罩周身,我卻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朝閔侍郎示意,後者便已經帶著幾人迅速離開了。
一時之間,兩相對峙,雙方誰也沒有再開口。
「將軍,江植不才,素聞千將軍英勇善戰,殺敵無數,保家衛國,手中一桿擎天長戟斬殺窮寇萬千,更是萬夫莫當直入敵營取敵將首級。將軍蓋世英雄,實在不該為了一個女子而毀于一旦,請千將軍三思,放了修容娘娘。」
江植終是將小童甩開,迎風走上前來。字字句句皆是在理,可我卻只想拍了他。
千子健對武青鸞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要他以大局為重,怎麼可能?
江植這番相勸,真是笨得掉渣。
果然,接下來千子健的話,印證了我的想法。
「小民不是什麼將軍,也請江大人不要給小民戴高帽了。青鸞一生只為一人,小民一生亦只為一人。曾經小民只為皇上,現今小民只為青鸞。拋卻家國,小民也只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人,會愛恨嗔痴,會向往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的整個人沐浴在黯淡的光華下,我看不到他的正臉,只能看到他的側影清雅寡淡,仿佛什麼都已看淡,唯有情之一字,卻無法放開。
在場的官員雖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景行然坐鎮著,他們自然也不敢真的漠不關心,意思意思一下,也是最起碼的。
左相風黎瑞盈盈站起,年輕的面龐上是成熟的睿智,玄色衣袍綻放出萬千的豪放︰「千將軍,你三代忠良,如今怎生這般糊涂啊……」
對于千子健的大名,朝內顯然無人不知,可對于失去了雙眸的千子健,卻也導致了一些人擔心自己錯認。如今听得左相率先規勸,其他人再不敢遲疑,忙加入行列︰「姑蘇國的丞相之女即使沒死,估計也早就不堪入目了,你何苦還要再去為了她跟皇上杠上呢?」
「還是快些放了修容娘娘吧……」
「……」
大將軍姜洪卻語出驚人︰「不過是個小小修容,要殺便殺了,哪惹出那麼多是非?皇上乃一國之君萬民敬仰,是你想要威脅便能夠威脅得了的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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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子健與姜洪以前同朝議事,官職相近的後果便是,容易搶功。戰場上,相信兩位將軍必定都是驍勇善戰的,同仇敵愾自不必說。但下了戰場,種種矛盾必定紛踏至來,是以,才導致了姜洪趁此機會對千子健一番冷嘲熱諷。
也許姜洪此番真的只是為了個人恩怨,並不是為了他那個不久前認下的義女江舒薇。可我心中的警鈴,卻還是大作。
姜洪,姜君稹之父,想要讓我死。
官場黑暗,朝野勾心斗角,這一刻的我突然便有些慶幸姜君稹並沒有子承父業,而是去走南闖北地全國各地開設自己的商行。
這位景嵐國第一富商,牽起了我心底的一絲殘念。
姜洪的話並沒有被景行然認可,亦沒有被他反駁。
良久的沉默,景行然手中的軟劍依舊沒有放松。千子健明知他的這一舉動,卻也沒有執意讓他放下手中之劍。仿佛一顆心,只牽掛在那個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帶到跟前的武青鸞身上。
人群中一陣喧鬧,驀地便是閔侍郎押著一個臉蒙面紗的女子肅穆而來。與此同時,卻有一個侍衛浴血趕來,跪在地上之後便再也站不起來︰「皇上,明成殘部來襲……要求……交出太後,以祭……明成……」
今夜,果真不是個太平夜。
飛鳥藏險,竟真的是有人趁著宮宴埋伏了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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