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珈珈的小妹麥婷婷今年剛剛升上高一,每天早上六點多就會跟在學校擔任圖書館義工的媽媽一起出門上學。
所以除非刻意早起,要不然麥珈珈通常早上很少有機會跟她們踫到面,這也是她昨晚膽敢把一個陌生男人偷渡到三樓的原因。
不過,如果媽媽已經出門了,那是誰在廚房里煎蛋呢?
莫非……媽媽今天不用輪班?
睡眼惺忪的麥珈珈猛然從床上跳了起來,沖出房間的時候,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她那個神經脆弱的媽媽可能已經跟涂漢明打過照面了。
「早。」正在廚房煎出完美和包蛋的男人朝著站在樓梯扶手上的麥珈珈輕輕點個頭,不知怎麼的多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手法熟練的盛盤。
麥珈珈披頭散發的愣在原地,好半響才緊張兮兮的下樓四處張望。
「我媽呢?你剛剛下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我媽?有沒有听見有人尖叫或昏在地上的聲音?」她還沒從的慌亂中清醒,問得很慌,看起來也很緊張。
涂漢明先是看了她米白色的仿古董蕾絲睡衣一眼,才慢條斯里的搖頭。
「沒有,我只看到一個剛睡醒的女人,穿著露出長腿的性感睡衣四處閑晃。」他目不斜視的坐在餐桌後面,專心的在荷包蛋上撒著胡椒鹽,並悄悄挪了挪自己的坐姿。
正朝著前庭方向探頭探腦的麥珈珈猛然一震,終于接收到這棟房子里真的只有他們倆人的事實。一想到她方才的慌亂,她不禁老羞成怒的紅了臉,眼里卻閃爍著挑釁的光芒,故意若無期事的走向他。
「你眼楮有問題啊?我身上這件睡衣既沒露胸也沒露,還不是透明的薄紗,裙子長度還很接近膝蓋,是哪里性感啦?」她無視腦海里發出的警訊,刻意挑選最靠近他的路線走,好像故意要讓他看清楚一點。
涂漢明也從善如流的盯著她看,從披泄而下的如雲秀發到小包袖里露出來的白皙藕臂,再慢慢看著她赤果的雙腳,每走一步,那綴著典雅蕾絲的裙襬就如浪花般舞動。
麥珈珈停下來喝水,故意背對著他做了個鬼臉,順便暗罵自己太不爭氣。
可惡!是抖什麼抖啦?光是用看的就抖成這樣,還想跟人家拼什麼?
看著她喝水,他喉嚨猛吞咽,眼神炙熱,說話的語氣倒是不慍不火,「那妳下次穿妳認為性感的睡衣讓我比較看看,要不然我實在無法評論。」
「什麼……咳……咳咳……」麥珈珈忽然被水嗆到不行,咳到必須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
還有下次?
「怎麼了?妳還好嗎?」
涂漢明動作神速的趕到她身邊,她卻死命把自己的臉埋進膝蓋哩,寧願咳死,也不肯讓她看見自己眼淚鼻涕滿臉都是的糗樣!
「沒……沒事……咳咳……你…………」她一手擋住自己的臉,一手還不忘朝他的方向揮了揮,看起來到像個鬧別扭的小女孩。
他剛硬的臉龐閃過一絲冰霜,卻又在听見她劇烈的嗆咳聲時柔軟的下來。
「妳到底幾歲啊?喝個水都不會,還動不動就鬧脾氣。「涂漢明出乎意料的蹲了下來,厚實的掌心在她縴美的背脊上溫柔的來回輕撫。
麥珈珈終于稍維順過氣來,原本听到他說的話,本能的想要出言反擊,卻因為那一下又一下充滿耐心的輕撫給忘了一乾二淨。
「咳……咳咳……」她很悲哀的繼續裝咳眼是自己的失態,然後一股作氣的站了起來沖上來,連自己都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孬。
「我去準備上班了,你慢用。」她在樓梯轉角處停了下來朝他大喊,才拖著太過興奮敏感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麥珈珈頹喪的撲倒在自己的床上,剛剛他輕撫她的時候,讓她差點學貓咪喵嗚喵嗚的叫。
都是那雙該死的手害的!
她花了一點時間讓自己大受刺激的身體平靜下來,然後做著每天上班前該做的例行公事,在固定的時間下樓。
涂漢明雖然換了另一件干淨的上一,但還是同樣斑駁老舊,那只風塵僕僕的行軍袋也已經擱在門口,彷佛準備好另一次的出征。
他和她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兩人不約而同的打良著彼此,又不約而同的開口說話。
「你……真的不缺錢嗎?那能不能去買幾件好看又便宜的衣服呢?」麥珈珈覺得回收箱里的二手衣都比他身上的有質感。
「妳……一向都這樣出門上班嗎?既然化了妝沒有比較好看,干脆素顏就好了。」涂漢明想把這個女人抓去洗臉,她現在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涂漢明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麥珈珈伸手模模自己的臉,兩個人的眉頭在一次同時擰了起來。
「又不是穿給妳看……」
「又不是化給你看……」
然後兩個人又同時沉默了下來。
「隨便你。」麥珈珈自討沒趣的翻了個白眼,徑自走到鞋櫃前,拎了雙平底鞋就要出門趕公交車,沒想到會被涂漢明攔了下來。
「干嘛?我上班要來不及了!」她恰北北的揮開他的手,卻又在下一瞬間讓人攫住。
「涂漢明!」麥珈珈怒目瞪著眼前高出她半顆頭的男人,後悔自己方才應該挑一雙高跟鞋來穿。
「謝謝!」涂漢明握住她的手腕,可以感覺到掌心里屬于金屬的冰涼感,「以後別再隨便帶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回家。」
他湊到那白皙柔軟的肌膚上,在她脈搏跳動的地方刷過羽翼般的吻,接著慢慢的松手。
麥珈珈愕然的瞪著他,這才發現那只靜靜躺在地板上的行軍袋。
她方才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昨晚忘了這個男人不可能乖乖留在這里等她下班。
現在忘了自己沒有讓他安心留下來的誘因。
「你先別走!」麥珈珈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還真的讓涂漢明身形一頓。
麥珈珈急得臉色發白,終于想起自己昨晚堅持帶他回來的正當理由。
「你……你一定要留下來……我等一下進辦公室就馬上跟浩然表哥聯絡,他和小雅一定都很高興听到你回來的消息……還有二阿姨……還是妳先去隔壁陪她?」她一臉希冀的看著眼前神色平靜的男人,直覺的明白自己是白費唇舌了。
「你……」麥珈珈說不出自己發現他要離開,怎麼會如此失望?「起碼要讓小雅回台灣以後,知道去哪里找你。」
想道涂雅明當初默默會來整理這棟房子時的寂寥孤獨,麥珈珈頓時明白當務之急,就是不能再讓涂漢明人間蒸發了。
听到妹妹的名字,令涂漢明的眼神浮現憂傷,最後仍是搖了搖頭。
「我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好了。我是個失職的大哥,雅雅不見得會高興看到我。」他難掩落寞的低語,整個人籠罩在灰色羽翼的陰影里。
「對!你真的很失職!」麥珈珈瞇起了眼,像被激怒的刺蝟,「過去十年,你對你的家人不聞不問,自己不知道跑去哪里風流快活逍遙自在,現在心血來潮回來探一探,發現沒有爸爸媽媽需要照顧奉養,唯一的小妹也找了個好男人談起了戀愛,所以你就可以更理所當然的朝自己想去的地方展翅高飛……果然是悄悄的來,又悄悄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麥珈珈不留情的冷嘲熱諷,暗中發誓他今天要是再讓這個男人悶不吭聲的離開,她就暫停網購美食一個月。
沒想到涂漢明听了不但沒生氣,反而背起了那只行軍袋,做是要離開。
「妳說的都對,所以別在浪費妳的時間了,快去上班吧!我留下來,對大家都沒好處。」
他最後那句自暴自棄的話飄進她的耳里時,人已經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涂漢明,你站住!」麥珈珈心急如焚的追了出去,不顧形象的朝著那個男人決絕的背影大喊,終于及時擋在他跟鍛鐵大門之間。
「你不能走!」他狼狽的拂開臉上散亂的發絲,一邊調勻自己租重的呼吸,一邊朝他搖頭。
「我不會讓你就這樣走了!」她信誓旦旦的說著,水眸里閃爍著堅定的意念。
涂漢明近乎寵溺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放下了那只行軍袋,在她眼里浮上喜色時,伸出雙手扣緊了她的腰身,將她硬生生從地面上拔了起來,然後轉過身把她放在自己的後方。
「你怎麼還是這麼固執啊?」他在松開手的時候,輕輕說了這麼一句,才剛轉過身要拿起袋子開門離開,卻忽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
涂漢明虎軀一僵,多年來冷靜渡過許多危機的腦袋瞬間融成一股熱流,在四肢百骸放肆流竄。
「珈珈?」他低頭望著緊緊扣在自己腰月復上的那雙柔荑,終于相信自己寬闊強健的背脊上真的緊緊貼著一副柔軟起伏的嬌軀。
「有本事,你就這樣帶著我走!」她仰起下巴,在他頸窩處撂下戰帖。
涂漢明沉默了一會兒,鋼鐵般堅硬的身軀忽然莫名其妙的顫抖。
「妳怎麼了?」麥珈珈嚇得不輕,但仍不肯松開雙手。
涂漢明刀鑿似的臉龐微微往後仰,幾乎是貼在麥珈珈的太陽穴上說話,「兩點鐘方向……」
這宛如難分難舍,交頸纏綿的唯美畫面,怎麼看都令人想入非非。
麥珈珈眼眸一轉,穿過了重重的欄桿,發現一群剛剛從市場回來的婆婆媽媽們正站在何宅的門口對她評頭論足。
「怎麼了?怎麼大家都擠在我家門口?」墨美玲一頭霧水的站在這群老鄰居後面,最後順著某根肥滋滋的手指一看──
「珈珈,妳怎麼……」抱著大漢不放?
麥珈珈一抱成名,從此街坊鄰居看到他,紛紛露出心照不宣的曖昧笑意。
早上那出鬧劇最後幸虧有墨美玲收尾,麥珈珈一確定涂漢明會老老實實留在何宅之後,立刻腳底抹由溜之大吉。
要是時光可以倒轉,她再無所不用其極想把人留住之前,一定會先眼觀四路、耳听八方,卻定沒有三姑六婆之後再說。
現在可好啦!她八成被說成厚顏無恥、沒男人會死的惡女。
麥珈珈有氣無力的盯著計算機屏幕,怎麼選都選不到讓她口水直流的美食。
就在她意興闌珊之際,差點被手機鈴聲給嚇了一跳。
麥珈珈雙眼一亮,覺得這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浩然表哥……」
她語氣里多了幾分欣喜,讓何浩然有點受寵若驚。
「珈珈表妹……」他聲音里明顯的遲疑,努力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還友介紹什麼難搞的怪咖CASS給她,讓她講話的聲音那麼客套有禮。
麥珈珈也不嗦,開門見山的講了重點,「涂漢明回來了。」
她知道表哥一直都偷偷的在打探這個男人的消息,因為征信社是她介紹的。她知道涂雅明一直不肯提到跟她哥哥有關的話題,每次都選擇裝聾作啞,幾次下來也沒人願意再提起。
可是現在,麥珈珈不能不說,就算她有心幫忙,也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讓二阿姨想辦法把人留在你家,你和小雅商量看看要怎麼處理。
是了!就是這樣了!她麥珈珈跟涂漢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沒有關系,何必把自己搞成這樣委靡不振的孬樣。
麥珈珈舒心暢意的啜了一口香醇濃郁的女乃茶,覺得往日精神抖擻、萬夫莫敵的自己終于又回來了。
沒想到一向找涂漢明不遺余力的何浩然這次居然在電話里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讓好不容易松口氣的麥珈珈頓時瞇起了眼。
「你該不會是要我幫你殺人滅口吧?」小雅有怨恨她哥哥到這個地步嗎?「我雖然很愛錢,但是還沒到這種喪心病狂的程度喔!」
她要是這麼黑心肝,早就去混黑道,當逞凶斗狠的大姊頭了。
何浩然愣了一下,平日斯文溫吞全都迸裂。
「麥珈珈,妳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只到大漢回來了,我就是要跟妳說這件事,我怎麼可能教妳去殺人滅口?那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還是我未來的大舅子耶!」他激動萬分的吼了回去,一旁的涂雅明默默拿走了那支手機。
「嗨!珈珈,我是小雅。我哥的事情,昨天晚上何媽媽就跟我們說過了,可是因為浩然的公司出了一點問題,我們可能延後個幾天再回去。」涂雅明的語氣難掩失望,但仍是跟何浩然交換一個會心微笑後,又連忙接著說下去。
「還有,墨朗想要邀請和媽媽去台東幫他提親,何媽媽開心到不行,她預計明天早上就要朝台東出發了。」涂雅明也很開心,雖然她跟墨朗不熟,不過听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事,總是令人發自內心的歡喜。
麥珈珈先是漫不經心的發出嗯嗯聲敷衍個幾句,听到最後,忽然從電腦炎目前坐直了身子。
「妳剛剛說什麼?妳跟表哥有事情站時不能回來?二阿姨又臨時要出遠門去幫墨朗提親?那……那我把涂漢明留下來做什麼?」現在是什麼情形?她怎麼有種孤立無援的錯覺?
涂雅明的聲音里盈滿了濃濃的歉意,「我知道這樣可能有點強人所難,不過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是我現在僅有的親人,雖然我一直以為我很恨他……」
涂雅明沉默了一下,似乎再調整自己的心情,麥珈珈再電話那一頭也跟著屏住氣息。
「珈珈,我听和媽媽說他看起來不是過得很好,妳這麼聰明又這麼能干,在我和浩然回台灣之前,妳能不能幫我照顧他?」終于,涂雅明說出這通電話的最大目的──「托孤」。
有這麼老的孤兒嗎?她可以用超齡當作借口來拒絕嗎?
這些話如果是何浩然說的,麥珈珈八成會罵他個狗血淋頭,再順便拗一大筆服務費,可現在是涂雅明真情流露的請求──這個跟她一樣毫無選擇,必須獨立自強的聰慧女子,正誠心誠意的拜托她。
麥珈珈覺得這對涂姓兄妹八成是她上被子的冤親債主。
「我不能幫妳照顧他。」麥珈珈抹了抹臉,已經不介意臉上的蜜粉掉了多少。
涂雅明跟何浩然逃時一愣,燈下有些措手不及。
「沒關系,是我強求了──」涂雅明難掩落寞的低語,卻被麥珈珈給強行打岔。
「但是我可以接受這個委托,合約內容半個小時候會傳到表哥的信箱,費用百分之百由他負責。」麥珈珈換上公事公辦的口氣,縴長的手指也已經劈哩啪啦的列出一條又一條的內文。
涂雅明喜出望外的輕笑著,模了模何浩然咧嘴直笑的臉龐,「珈珈,謝謝妳。」
麥珈珈惡狠狠的敲著鍵盤,听得何浩然心中顫然,「丑話先說在前頭,你們回台灣之前,我會負責涂漢明的食衣住行,但是我絕不干涉他在自由意志下所行使的種種個人行為。」
听清楚!是自由意志喔!
「也就是說,我會做我該做的事,要是那個男人不鳥我,老娘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麥珈珈咬牙切齒的掛斷電話,發誓絕不在讓自己做出今天早上那樣丟人現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