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那位憑欄而坐的白衣女子已經結賬離開,小酒館的門口還殘留著輕紗裙裾掠起的淡淡香塵。許茹香提著裙子下了樓梯,剛跨出天香小廚的大門,荊生就忍不住問了︰「胡二牛做假賬表小姐您為何不送官法辦,還將他留在店里?」
許茹香卻道︰「送官法辦又怎樣,他能把吞進去的銀子吐出來?現在店里缺人手,倒不如留他在店里做幾年苦力,如果他膽敢再胡來,再把他送進大牢里,好叫他後悔貪墨了我的銀子」
「表小姐就是菩薩心腸,若換了我,現在就叫他後悔貪了銀子」小梅叫道,也不歡喜胡二牛還留在店里。
許茹香道︰「我是可憐胡二牛的媳婦,若胡二牛進了那里面,他媳婦除了幫人洗衣服,又沒別的進項,還拖著個三歲的小孩,哪里活得下去?」
小梅癟癟嘴,也覺得胡家媳婦可憐,感嘆道︰「胡嫂是個好人,可惜嫁錯了郎君。」
許茹香長長的嘆息一聲,也頗為感慨︰「為什麼女人天生就是弱者,一定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
小梅的腦袋瓜里沒有許茹香的這些先進思想,她歪著頭,疑惑的盯著許茹香,道︰「表小姐您說的小梅不懂。」
許茹香挽著小梅的手,微笑道︰「不懂沒關系,只要記得一件,凡事須得自己努力。」
許茹香說完這一句,一抬頭就看到柳府的朱漆木門華燈高掛,荊生很自覺的上前叩門,小梅還是似懂非懂的樣子,表小姐說的這幾句和胡嫂的遭遇有關系嗎?
回到明月居,許茹香猛地看見閣樓上的燈亮著,石清住在東廂房,這時候誰會在閣樓上?莫非……
許茹香突然洋溢燦若蓮花的笑容,忙把荊生和小梅都遣走了。閣樓上的燈光昏黃微弱,透過綠紗窗戶,朦朦朧朧,和屋頂上的新月的淡淡光輝有些相似。
窗戶上隱射出一個消瘦的身影,蕭逸倚著藤椅的靠背,雙腳搭在條桌上,桌上有一盞漂亮的燈,繡著蘭花的白色燈罩將燈光變成月白色。蕭逸的臉上新增了一道細長的傷疤,右手不停的翻轉著一枚銅錢,回憶著從江南回到長安後的所見所聞,分析自己已掌握的信息。
白蓮教在長安的老窩老君觀已經被虎衛一鍋端掉了,西南的教匪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動作。西戎國使團剛剛回國,烏勒王子留在長安作為人質,兩國簽訂盟約休兵百年,應該說現在已算得上天下太平,可為何他的直屬上司蘇摩將軍會如此不安呢?
突然,右手指尖不停翻轉的銅錢發出「鏗」的一聲異響,銅錢應聲斷裂成兩半。蕭逸眉頭緊鎖,他看著手里的兩半銅錢,手掌掌心慢慢的向下翻轉,只听「叮、叮」兩記清脆的聲響,兩半銅錢從掌心滑落,其中一半銅錢垂直釘在了堅硬的杉木桌面上。
篤篤篤篤的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蕭逸的目光落到虛掩著的門上,門就這樣被打開了,緊接著他看到了一張期盼已久的笑靨。
「逸……」許茹香欣喜的叫了一聲,三兩步就走到蕭逸身邊,她的眼中飽含濃濃情意,仔細的看著已半月未見一面的蕭逸。他還是喜歡坐著藤椅把雙腳搭在桌沿上,他的眉還是喜歡輕輕的皺著,他的眼眸還是這般幽黑而深邃,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回來沒有滿身是傷。
「嗯,這次乖了許多。」許茹香忍不住贊許道。
蕭逸不禁輕笑起來,道︰「你也很乖,沒有到處亂跑,出門都有人陪著。」
許茹香微笑道︰「你蕭大爺吩咐的事情我哪一件沒有照做?」
蕭逸輕輕攬過許茹香的楊柳小蠻腰,然後把雙腿從桌沿上放下,拉著許茹香坐到自己的腿上來。蕭逸輕輕摟著許茹香,把頭靠著她的肩膀上。氣氛忽然間陷入沉默,許茹香在等著蕭逸告訴她一些什麼,蕭逸也在思忖著哪些事可以告訴她,也不會給她帶來危險。
沉吟許久,蕭逸忽然開口說道︰「我有些事情弄不明白」
「非得弄明白嗎?」。
「嗯,不弄明白我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
這就有些麻煩了許茹香輕輕捧起蕭逸的臉,他的眉宇間少了以往自信滿滿的神采。「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許茹香憐惜道。
蕭逸伸手摟住許茹香的脖子,抵著她的額頭,忽然嘆一口氣,道︰「我去了長安周邊好幾個地方,去找一個人,調查一些事情。我獲得不少有用的信息,但我的疑惑也越來越多,而且我越來越擔心……」
「擔心什麼?」
蕭逸深吸一口氣——「你」
許茹香微微驚詫,她按捺住詫異的情緒,問道︰「我呆在柳府不出去,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事了吧?」
蕭逸的眼神有些迷離,「我不知道,我覺得好像被盯上了。我給你的機關盒都隨身攜帶的嗎?」。
「嗯。」許茹香從袖筒里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黑色小盒,只要一按盒子上凸出的按鈕,就能觸動機關,瞬間射出百余根淬滿毒素的金針。
蕭逸感嘆道︰「你年紀再小一些就好了,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功,防身至少沒有問題。」
許茹香卻不以為然,「若年紀再小一些,我才不會嫁給你這個老人家。柳鈺表哥可是已經給我備好嫁妝了,你的聘禮什麼時候下?」
蕭逸親昵的捏了捏許茹香的鼻子,笑道︰「我都把密室機關告訴你了,你沒看見嗎?兩匣子黃金,還不夠做聘禮?」
許茹香打趣兒道︰「送金子多俗氣我自己也會賺錢,此不稀罕那破東西」
「金子都不稀罕,那你稀罕什麼?你告訴我,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兩顆下來」
「嗯……暫時沒想好,我覺得寶石之類的都不錯。」
「祖母綠成不?」
「雞蛋那麼大的嗎?」。
「沒有,只有鴿子蛋那麼大」
許茹香瞪大眼珠,鴿子蛋一樣大的祖母綠?這家伙還真是深藏不露啊也是上邊獎賞的嗎?純度應該不低吧?
談笑過後,蕭逸的心情也輕松不少,「我得去一趟廉王府,你與我一同去吧」
許茹香頗感驚詫,怔愣少許,卻道︰「已經很晚了,我去不大好吧?」
「沒什麼不大好的,你在身邊我比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