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覺得一切都很不實際。「你是因為我才不當王爺嗎?」
「不全是因為你。我一直覺得皇子、王爺這些身分不適合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點頭。「我知道,你覺得這命不是你的,許多事都作不得主,說穿了不過是一顆被擺布的棋子,你想去做其他的事,可因為你是王爺就做不得。就像現在,你連婚事都沒法自己作主。」
他的雙眸浮現一抹溫柔。「這話我也只能跟你說。」
「你跟我師父有些地方很像。」她簡單地把師父當初辭官、留書出走的事說了一遍。
「師父說是鳥,便不能在籠里過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質,勉強不來,就像一個想要當官的,你讓他閑雲野鶴地過日子,他就覺得愁苦。我們村里一個秀才,總想著為朝廷盡忠為百姓服務,想盡一己之才為國家所用,可他就是考不上舉人,一輩子郁郁寡歡。你瞧,他跟我師父就是不一樣的個性,他也苦不是?」
他微笑。「是這樣沒錯。」
「老道長看出你有道緣,表示他瞧見了你的內在,知道你心不在皇室,但是……」她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
「你剛剛說如果我拒絕你,你在外頭也沒意思,這不就是說你會繼續當王爺嗎?」
「這先不提,先說你是不是要跟我在一起?」
她紅了臉,別扭道︰「我不知道,想不清楚,你……你對我是挺好,但是……很突然,我沒想過,你是王爺……我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是我剛剛想來想去,又覺得你挺好,唉……我不知道,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不對……應該說像一個金元寶,很吸引人,我心里癢,想拿又不敢拿……」
她的比喻讓他會心一笑。
她惱道︰「我是跟你說真的!我怕我一拿,還沒飛出門,就給網子罩住了,被孫大人——不是,被王妃抓去砍頭。如果你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或是官宦家的公子也就罷了,我拿得還不心虛,可你……你是王爺……這金元寶太重了,我怕扛不動。」
他噙笑道︰「誰要你扛了,我自己還不能走嗎?」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伸出右手,將她攬入懷中。「你的意思是『好』。」
「我哪有這麼說……」桃紅燙著臉掙扎。「這種事有人自己說了算嗎?」
他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我就代你說了。」
「你——」
他忽然啄了下她的唇,她先是一呆,繼而羞惱地要推開他,卻听得他說︰「你別惱,先听我說,離開這兒的事得先緩緩。」
「為什麼?」
「昨天夜觀星象,又佔了卦,得晚些走才有利。」
「是嗎?」她一臉狐疑。
「怎麼,不信我?」他微笑。
「你說話真真假假的,我怎麼知道?」她皺了下鼻頭。「為什麼昨晚不告訴我,我緊張得都睡不好,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你知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看我窮緊張的樣子……」
「當然不是。」他嚴肅地看著她。「剛剛你進我房里催我該走了,我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有些事我現在不能挑明著跟你說,以後我們離開這兒了,我再細細告訴你。」
他低頭親吻她的眉眼。桃紅臉又紅了,低頭別扭地扯著將兩人纏在一起的繩子,低聲叫他快點解開,一會兒讓人瞧見了怎麼解釋?
「誰教你老愛跑,這紅線不夠粗,怎拴得住你?」他眼笑眉笑,享受地看著她羞窘的表情。
待她羞惱地抬頭要罵他時,他正好低首覆上她的唇……
淺淺淡淡的幽香迎上他的鼻口,使他心魂俱動,柔軟的紅唇女敕滑如蜜,他卻只敢淺嘗,怕嚇到她,擔心她受驚後又飛離他。
桃紅驚訝地瞠大眼,全身僵住。小時候她見過師父跟師娘親嘴,還好奇地跑去問他們在做什麼,師娘臉都紅了,師父假裝打了她幾下,說她調皮,竟然在窗外偷看,罰她去蹲馬步。
後來她趁師姊師弟睡覺時,偷親了他們的嘴,感覺也沒什麼,她想大概是弄錯了,于是半夜模到師父師娘床上要親他們,被師父逮著揍了一頓。這次是真揍,疼得她大哭。
師娘抱著她,給她擦眼淚,表情又好氣又好笑,說她不用急,以後有了喜歡的人就知道了。
喜歡的人……這話一下把她拉回現下,晏伏易的臉在面前放大到模糊起來,她感覺唇上熱熱的、軟軟的,心跳得飛快,臉上熱得都要冒煙了。
當他舌忝過她的嘴時,她嚇得退了好幾步,他手一拉,又把她扯回來,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臉紅心跳。
「我綁著你,你可跑不掉了。」
他望進她的眼,見她含羞帶怯,萬般旖旎,他心口一動,難耐地咬了下她的嘴。
「啊——」她大叫,回過神來。「干麼咬我?」她紅著臉打他。
他笑著抱緊她。「你的名字取得真好,現在的你就像桃花嫣紅一樣。」
桃紅更困窘了,惱道︰「你說話不正經,反反覆覆,我……我不信你!」她扯著粗繩。
「別亂動,小心弄傷手。」他制止她扯繩子。
「你都在騙我,昨天明明說是王妃誤會了,今天又說喜歡我,你是不是耍著我玩?」她氣嚷,不明白他心底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把自己搞得暈頭轉向,糊里糊涂。
他嘆氣。「我耍你做什麼?好了,別亂動,這結有特殊打法,你解不開的。」他拉著她在圓墩上坐下。「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昨天帶你去見母親只是想讓她看看你,順便給她一點暗示,讓她知道我喜歡你。」
她略過最後那句讓人臉紅的話。「我不懂……」
「主要的目的是讓母親懷疑我喜歡你,但她又不能確定。」
「你愈說我愈糊涂,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
「就像你說的,母親跟我一樣疑心病很重,我若直接告訴她,她只會認定我是為了推辭與瑩緗成親而撒謊,所以我故意做一些小動作讓她起疑。」
桃紅霎時茅塞頓開。「你是說……棋子上的胭脂也是你故意沾上去的?」
他微笑。「是。」
「你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她不滿。「師娘說想得多了,容易變老頭子。」
他笑。「那是,我覺得自己真是七老八十了,討個小泵娘心有不安。」他握緊她的手。
她臉兒又紅。「你別故意說這些讓我不好意思的話,以此轉移話題,我還在生氣。」
他笑著繼續說道︰「我本來是不想讓母親知道你的,讓她當你是普通丫頭就好,但地震後我一直心神不寧,所以趁宮女給你抹胭脂的時候,隨手拿錢幣卜了一卦,這卦……不大好……」
見他壓下眉頭,欲言又止,她急問︰「哪兒不好,我大難臨頭了?」
原本面露凝重的他,听見這話笑了出來。「不是你。」
「那是誰?」
「現在情況未明,我還不能說。」
「這樣吊人胃口……」她蹙眉。「你偷偷告訴我,我絕不泄漏。」
他笑著搖首。「別問了,我也不是神仙,只能測個大概。」
「那……是你有危險,還是王妃、景王、恭王、孫大人——」
「好了。」他截斷她的話,故意斥責道︰「越來越沒分寸,有人這樣問話的嗎?」
她咕噥。「開了頭又不結尾,盡打迷糊仗、放煙幕彈,不是存心折磨人嗎?」
為了轉移她的心思,他傾身在她微噘的唇上印下一吻,她立即紅著臉往後仰。「你不能這樣輕薄我,我……我還沒想好是不是跟你一起。」
「你得什麼時候才能想好?」他逗她。
她紅著臉低下頭。「你……你是個王爺,怎麼會喜歡我,我就想不通。」
他烏眸隱著流光,唇角泛笑。「你對自己這樣沒自信?」
听見這話,她不服地抬起頭。「誰說的,好多人喜歡我。」
「怎麼,除了柯伒濂還有別人?」原本溫煦的聲音,像喝了一缸醋,頓時酸溜起來。
見他不甚高興,她趕忙道︰「沒有,喜歡我的都是小姐,小姐們都說我聰明伶俐,說話風趣,上樹又快,撿紙鳶更是第一把交椅,我走的時候,她們眼眶都紅了,不過這和我們說的沒關系。我只是想自己哪有這麼好運,竟給我撿了一個金元寶,而且這金元寶還只是我一個人的,不用跟別人一塊兒分。」
他笑。「你真把我當金元寶。」他撫過她紅紅的臉蛋。「我先問你,我對你好嗎?」
她點頭。「好。」除了打賞她東西外,他對她很和善,之前在衙門,她誤會他、對他很凶時他也不生氣,還幫她解決事情。
他長相俊逸,看著都賞心悅目,還給她珍珠銀子,哄著她寵著她,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對象,但就是因為他這麼好,她才覺得不真實。
「那你說我為什麼對你好?」他又問。
她偏頭想了下。「因為我聰明機伶。」
「還有呢?」
她擰起雙眉,又想到一個。「我會逗你開心。」
「還有呢?」
她沉思半晌。「因為我站在王爺這邊,你不想做王爺這事不能同別人商量,因為那些人都反對、不贊成,所以我算是王爺的……知心人。」
他的笑意加深。「再說。」
想了一會兒,她投降。「我想不到了。」
「你問我喜歡你什麼,知心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握緊她的手。「其他的我以後再說。」
「又是以後,你怎麼那麼討厭,不乾不脆的。」她生起氣來了。
她冒火的樣子讓他笑著說道︰「等你先想好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才告訴你,否則我不是吃虧嗎?」
她脹紅臉。「愛計較……你真討厭。」
「我這人是絕不吃虧的。」他笑笑地在她眉上又親一下。
「又不規矩。」她氣得推他,頰上嬌艷如花。
她害羞時扭捏的模樣在他眼中實在可愛,忍不住又親了她好幾下,果不其然,她立刻唉叫閃躲,粉拳往他身上打。
「你再不規矩我要生氣了!」她嬌嗔。
「我啊——」他忽然住了口,听見腳步聲朝這兒而來。桃紅趕忙要他把繩子解開,晏伏易慢條斯理地解著兩人手腕上的繩結,牡丹進來說道︰「國舅爺——」
瞥見纏在兩人手上的繩子,她的話戛然而止,但很快恢復正常。
「在花廳等您。」
听見舅舅來到,晏伏易沒有一絲欣喜,只感到一陣心煩,但他表面並沒有絲毫不耐,只道︰「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牡丹退出房。
桃紅惱道︰「都是你,被瞧見了。」
「現在是我是主子,還是她是主子?」他揚眉。「我做事還得顧慮她的感受?」
她嘀咕︰「這種時候就擺出王爺的派頭……」
他笑著親了下她的額頭,見她慌張退後,一張臉紅艷如霞,他朗笑離開。
桃紅模模額頭,咕噥道︰「真壞心,這樣捉弄人。」
「舅舅。」晏伏易一進花廳,微笑地打個招呼,只是那笑意並未傳達雙眸,顯得有些敷衍。
「你怎麼還這樣悠悠哉哉的?」彭文輔皺著眉頭,一臉不悅。他面色微黑,身材瘦削,一望就是個嚴肅之人。
「不知舅舅何事如此急迫?」晏伏易揚眉。
「昨天宸妃特意交代我要來盯著你,免得讓你打混過去,我已經請了媒人過來,一會兒到相爺府提親。」
「我沒有答應母親——」
「要你點頭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他不悅地說。「這婚事都拖幾年了,要我說皇上跟宸妃太寵你了,才由得你這樣,早幾年就該成親了。」當時,常勝大將軍胡凱的女兒正值二八,宸妃與他都動過念讓兩家結親。胡凱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若能結盟,對彼此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