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 第一卷 生計 第十五章 合久必分

作者 ︰ 喻心

林純鴻也想試探一下李崇德對貨值之術的看法,便問道︰「小子有一些問題想問先生,如︰有方圓十里之城,若只從城里購買貨物,而不賣貨物于它,將會產生什麼後果?」

李崇德隨口答道︰「白銀大量囤積,貨物價格飛漲。」

「若只賣貨于它,而不買貨呢?」

「白銀奇缺,貨物無法買賣,價格下跌!這些問題太簡單,林老板是來試探我的吧?對于一地,白銀的出入要大致相等,才不會出問題。」

李崇德的回答讓林純鴻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時代有人便認識到出與入的關系了。林純鴻繼續問道︰「這個世上為何存在買賣貨物的情況,商人到底對國家有沒有貢獻?」

「商人不可或缺!」李崇德非常肯定的答道,「比如漢人造瓷器,蠻人放羊,一個漢人一年造的瓷器,估計三個蠻人也造不出,但是一個蠻人一年收獲的羊三個漢人未必能完成。如果漢人和蠻人不交換,那麼漢人就需要四個人、蠻人也需要四個人才能滿足各自的需要;但是如果互相交換的話,兩個漢人和兩個蠻人就能滿足雙方的需要,這樣人力就節省了一半。當然這里還需要一個商人在當中運輸貨物,不過比不交換好,節省人力。商人的作用就在這里。」

林純鴻一听,拜倒在地,說道︰「先生大才,屈居鄉里,真是埋沒了,應該著書立說才對!」

李崇德扶起林純鴻,說道︰「紙上談兵,何足道哉!我閑來無事,便喜歡琢磨這貨值之術,倒讓林老板見笑了。」

「既然先生認為自己是紙上談兵,小子在夷陵建了一個貨棧,從事那買賣之事,先生何不常過去指導?順便著書立說。」

李崇德笑道︰「林老板好算計,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讓我幫你做事!」

「先生乃直爽之人,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純鴻大喜,見李崇德家貧,掏出二十兩銀子,鄭重的放在李崇德的手中,口稱這是聘金,李崇德也不拒絕,坦然納之。這讓林純鴻更為欣賞,這便是精于貨值之術的正常心理。林純鴻也明白,李崇德應該長于規劃,短于具體事務。但無具體事務的經驗,規劃未免有所偏差,便安排李崇德先協助林德紹管理好貨棧,以後再安排其他合適的職位。林純鴻還吩咐林德紹,每個月給李崇德的工錢是五兩銀子,他願意干什麼便讓他干什麼,不要限制。林德紹一一照辦,畢竟,一個秀才的招牌能唬住絕大部分老百姓。

隨著鄭天成押送著木材不停的運出,林純鴻手里的銀子越來越多,便親至百里洲買了上萬畝良田,只花了一萬兩千兩銀子。百里洲近五分之一的農戶便成了林純鴻的佃戶,由于農戶迫于江匪橫行,逃亡嚴重,許多田地便拋荒在那里,林純鴻一時也找不到人耕種,便扔在那里任由其拋荒。百里洲的貨棧早已建立,只不過目前只用來囤積木材,按照林純鴻的吩咐,材質良好、適合造船的木材都積累起來,並聘請專人對其進行處理,方便以後造船時用到。林純鴻又在夷陵和荊州附近招募了三百余人,和鄭天成一起帶著眾人來到隔河岩。周望從這三百多人中,挑選了四十多人到戰斗組中,每日勤練不已。

現在隔河岩附近有將近上千人,林純鴻又新成立了兩個隊。由于人越來越多,在伐木區域上經常產生沖突,林純鴻便帶著三個隊開闢了第二塊地域伐木,這塊地域已經隸屬于大田千戶所,但也沒有人來管他。白崖洞經過激烈的爭吵,也將彭新帶入的條款變成了現實,不僅出售包含木材在內的各種土特產,還派遣了六十名善于射箭的壯丁听從周望的指揮。至此,周望的手下便有將近一百五十名,每日訓練吼聲遍布山谷。這吼聲也讓伐木的人感到心安,畢竟有人專門保護他們的安全。

白崖洞最需要的東西就是鐵器和鹽,但林純鴻沒有辦法滿足,只好運一些能買到的農具、瓷器、工藝品等東西進入白崖洞,順便將白崖洞的草藥、竹制工藝品、獸皮等土特產帶到夷陵州,現在林純鴻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數著清江口上的船只和木排,就如一個守財奴每日數自己手里的金幣一般。鑒于運輸的任務越來越繁重,鄭天成的運輸隊已經擴充到六十人,還忙得不可開交。林純鴻喜歡當甩手掌櫃,看著下面的人忙得幾乎是以走代跑,他便沒良心的感到開心。

現在林純鴻最著急上火的就是手里積壓了大量的銀子花不出去,林純鴻知道,積壓的銀子不能投資出去等于沒有。但現在想練兵,只能偷偷模模,不敢大規模的招募,想投資,又找不到可以獨當一面的人才,讓林純鴻糾結不已。

更糾結的是,當林純鴻缺人的時候,卻有人想走。這日,林純鴻接到工人報告,抓到一奸細,說這奸細每日在這個地方晃悠,觀察他們干活。林純鴻以為是思南的人,結果帶過來一看,是個漢人。林純鴻正準備對此人進行審問,隊長羅永浩求見。羅永浩坦承此人是他的族兄,在這里觀察是為了學習伐木的方法和管理的技巧。並表示,自己已經和族人都商量好了,準備離開這里單獨去伐木。

羅永浩是第一批在夷陵州招募的伐木工人,識字,又識大體,很得人心,將手下的工人管理得還不錯,甚得林純鴻的賞識。現在他想走,讓林純鴻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煩躁。林純鴻立即召集幾個核心人物進行商議,當然也包括羅永浩。

眾人對羅永浩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相當唾棄,要不是羅永浩本人在此,而且平時人緣不錯,早就開罵了。而羅永浩則漲紅著臉,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林純鴻見大家都沉默,說道︰「大伙先討論下羅永浩走了之後,對我們有什麼危害吧。我先說一點,羅永浩走了之後我們這里就少了一個難得的人才!」

「老羅走了後,恐怕還會有兄弟們效仿。」郭銘彥說道。

「羅兄弟走了後,我們這里的方法和工具就傳到外面了。」林德海說道。

「羅兄弟走了,我們這里的很多密事可能被官府知道,有可能被官府盯上,帶來很多麻煩。」周望現在有點痛心于這個集體討論制度,否則羅永浩也不會知道這麼多。

李叔越听越心驚,忍不住跳起來,揪住羅永浩的衣領,罵道︰「林老板哪點對不起你?你要作這樣卑鄙的事情?你是不是腦子後面有天生的反骨?」林純鴻馬上喝道︰「李叔,冷靜點,不要動手動腳的,大家在商議事情。」

李叔才憤憤不平的坐在椅子上。

「可能羅兄弟以後還會和我們搶奪買家。」秦邦定說道。

見大伙都說得差不多了,林純鴻問羅永浩有什麼想法。

羅永浩抬起頭來,目光更加堅定,說道︰「林老板說這里會損失一個人才,這話我不贊同,這里有本事的人多得很,我算差的。至于德海兄弟說的工具和方法會外傳,我保證除了我們自己用以外,絕對不外傳。至于這里的秘事,請大伙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說一個字。林老板帶著我走出小山村,我不至于這麼沒良心。我們準備到黃柏河上游去伐木,木材就運到夷陵,絕不會運到荊州去。至于弟兄們還會效仿,這個我的確沒辦法了,就算我欠大伙一個情,日後一定報答!」

「剛才羅兄弟也說過了,看來危害不像當初想的那麼嚴重,大伙再想想有什麼好處?」林純鴻說道。

好處?眾人都用疑惑的眼楮看著林純鴻,林純鴻補充道︰「凡事都有利有弊,肯定有好處的。」

冷場良久,秦邦定說道︰「羅兄弟是重情的漢子,以後羅兄弟達了,我們也多了個盟友。」

「羅兄弟在這里習慣了用這些工具和方法,沒準到黃柏河後又找到另外的方法,我們也可以學學。」林純鴻見只有秦邦定一人說話,便說道。

眾人實在也想不出別的好處,便都沉默著。林純鴻說道︰「看來大伙的意見已經一致了,同意羅永浩到黃柏河伐木。散會!」

大伙都神色郁郁的離開了會場,唯有羅永浩留下來,對林純鴻說道︰「多謝林老板,我對不起大伙。」林純鴻故作輕松的說道︰「別謝我,是大家同意你離開的。以後你遇到難題的時候,也應該找幾個人商量,總比一個人琢磨好,全面的多。」

羅永浩點了點頭,林純鴻繼續說道︰「族人盡量還是少點,多了就受到族長的制約了,你想做什麼事情就容易被扯後腿。」

「夏天蛇多,讓每個人身上涂上雄黃酒,免得被蛇咬了。蚊子也多,最好讓每個人出的時候用艾草燻燻,把身上包嚴實。」

「對下面的兄弟們好點,你付給他們多少,他們便回報你多少,不要貪眼前的小便宜。」

羅永浩已經有點哽咽了,將近一米八的漢子第一次熱淚盈眶。

「缺不缺錢?我這里有,需要多少就拿多少過去。」

「不缺,族人們湊了一些銀子。」

「最好不要跟當地的土人起糾紛,不要像我們一來就和思南的人鬧翻了,每日干活還得心驚膽戰的。和官府也要搞好關系,否則保不準什麼時候就陰你一下。」

羅永浩再也忍不住,跪下來要給林純鴻磕頭。林純鴻趕緊扶住羅永浩,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別這樣,我受不起。我們永遠是兄弟,你也經常回來看看我們,沒準我們這里又有值得你借鑒的東西呢?」

……

林純鴻一句一句的像個娘們似的絮絮叨叨,他也希望羅永浩能站穩腳跟,將這里的思想傳播出去,也算他對這個世界做了一點貢獻。

羅永浩終于走了,帶著大伙對他的理解走了。這里伐木的工人所不知道的是,他們正在被林純鴻所慢慢改變,慢慢學會了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慢慢學會了寬容和理解,慢慢的學會了冷靜的思考事情的利弊。

荊州嫣紅樓。

兩個衣著綢緞,臉色紅潤的中年人剛至門口,媽媽就用嗲得嚇人的語調叫道︰「哎呦,陳老板、付老板,好久不見了。這里的姑娘們都想著兩位呢!雲兒、曼兒,快來迎接貴客!」

雲兒和曼兒搖曳而出,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飄來,雲兒嬌聲道︰「兩位好久不來,被哪個狐狸精給迷住了?」

陳老板用鼻子嗅了嗅,道聲好香,便用咸豬手狠狠的捏了下雲兒的,說︰「一直想著你這個狐狸精呢!」

于是陳老板和付老板分別攬著雲兒和曼兒的細腰,進入了雅間。

進入雅間後,陳老板便吩咐雲兒和曼兒唱點拿手的好曲,便和付老板只顧交談,不再理會兩位姑娘。

這個陳老板名叫陳賀,乃荊州惠王府長史的外甥,做木材生意,每年給惠王府進奉大量銀子,憑著這層關系,關于木材的生意無所不含,是荊州最大的木材商。付老板名叫付家和,也是木材商,主要生意集中在武昌,兩人相交莫逆,時常互相聲援和支持。最近一年時間來,林純鴻的六十人船隊不停將木材運出,幾乎將荊州變成了湖廣的木材集散地。終于讓陳賀和付家和坐不住了,雖然林純鴻對兩人的生意沖擊不大,但架不住林純鴻如流水般把銀子塞入腰包的誘惑,兩人有意也組織人員去伐木。

兩人也是生意場上的老手,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今日來嫣紅樓,一則為了逍遙快活,二則就是商討伐木準備事宜。

「我就一直鬧不明白,為何以前就沒有人把伐木做成賺錢的買賣呢?直到這個林小三出來後,居然伐木也成了暴利的行業。經過多日打探,現在終于明白了,這林小三采用的法子就是順著山里的水道運送木材,而以前伐木難就難在運不出來。而且據說這林小三還明了用絞盤絞,用滑輪省力的辦法,無論多粗的木材,都能輕而易舉的運出來。」陳賀絲毫不隱瞞自己對林純鴻的欣賞,說道。

付家和也不說話,只眯著雙眼欣賞雲兒的唱曲,陳賀也不去管他,繼續說道︰「而且據說這林小三還把大田千戶所的軍戶也弄來伐木了,白崖洞的土蠻子也跟著他在伐,這小子能量還真大。但這家伙掙了錢好像就在江心的荒島上買了地,一個島的耕地都被他買了,想當島主?那破島能產多少糧食?看不透,看不透。」陳賀搖搖頭,獨自抿了一口酒。

付家和終于醒過來了,一雙小眼楮瞟了瞟曼兒的胸,說道︰「這就正如曼兒姑娘的胸,不解開小衣,你永遠不知道有多大!」曼兒一听,停下手里的琴,雙臂環著付家和的脖子,用胸摩擦著付家和的背,說道︰「付老板還真知道疼小女子。」付家和任曼兒任意施為,享受著這香艷時光。

雲兒也停止唱曲,奪過陳賀手中的酒杯,嗲道︰「陳老板就不疼疼小女子?」陳賀將雲兒置于腿上坐下,連聲道︰「疼你,咋就不疼你呢。」

說完一手不老實的到處游走,一邊說︰「我已經選好了位置,沿長江逆流而上,到一個叫三斗坪的地方,那里的樹木又多又粗,據說木材還很珍貴,只要你招募的人和船到位,咱們就馬上開始。」

「沒問題的,三天之內就準備完畢了,咱們也在林小三口里搶點金礦!」付家和的手已經不知去向,可能只有曼兒知道在哪里了。

「今天咱們玩個什麼花樣?」

「要不來個百鳥朝鳳?」

「還是付兄有創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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