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什麼時刻了?」張仁隨口問道
「啊?哦,子時三刻了。」走神的陳艾山慌忙回道。張仁將槍隨手靠在牆上,站起來,說道︰「快了,你去吩咐其他人,要他們做好準備,我們再過半個時辰就出!」
「張頭領,這個……這個……」陳艾山有話又不敢說,如口吃一般,急的滿頭大汗。「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別緊張。」張仁的吩咐讓陳艾山的膽子陡升,他說道︰「好漢們一起從米鋪出來,肯定會被官府盯上,那我豈不是完蛋了?」
張仁一愣,笑道︰「你放心,過了今晚,整個當陽縣城就是我們的,你擔心什麼!」
張仁的話並沒有讓陳艾山放心,他神色黯淡的走出屋子,吩咐那幫大爺做好準備。陳艾山現在對這些土匪恨之入骨,進入米鋪後,不僅吵吵囔囔,還隨地大小便,把米鋪弄得跟菜市場似的,更有幾個土匪賊溜溜的盯著後院的家眷,毫不隱瞞他們的色心,讓陳艾山擔心不已。
「哎,快結束了,就半個時辰了。」陳艾山搖頭嘆道,「明天就走。」
陳艾山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時辰,馬上提醒張仁丑時到了。張仁眼也不睜,依然處于入定狀態。這個讓陳艾山恨恨不已,又不好表達出來,在那里走來走去。良久,張仁道︰「別轉悠了,都把我的眼楮晃花了。」
陳艾山只好停下,站在那里,手心里全是汗,雙手放前面也不是,放後面也覺得不妥,總之就是心神不定。張仁看得好笑,說道︰「大哥還沒有攻城,我們萬不可動。」
又過了兩刻,突然從外面傳來一聲炮響,接著傳來吶喊聲。這聲音讓米鋪的土匪一下子興奮起來,紛紛起立,有的就要往外沖。張仁一見,馬上喝道︰「都給老子安靜了,現在有誰不听老子的話,小心老子一槍扎過去!」說完,把槍桿抖了抖,往空氣里狠狠扎了幾下。土匪素來知道張仁武藝純熟,按捺住騷動的心,不停的往門外張望。
不多久,外面傳來一陣鑼聲,更有人喊道︰「有賊攻城,沈知縣令,任何人等不得外出,否則格殺勿論。」鑼聲慢慢去遠,張仁喝道︰「現在出,攻打北門!」
眾匪得令,打開門,一涌而出,亂哄哄的朝北門奔去。張仁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也隨著土匪出門而去。陳艾山見土匪出門,連忙關上門,插上門栓,還覺得不放心,又加了幾根木頭抵住門,方才回後院。
陳艾山認為當陽這次在劫難逃,畢竟吳敢有兩千多人,還加上張仁的內應。他心里內疚不已,一想到自己幫著土匪攻當陽城,胸口就悶得難受。他搬來梯子,架在牆頭,爬上去不停的往北邊張望。且見北面亮如白晝,不停的傳來慘呼聲,甚至還夾雜著炮響和羽箭的破空之聲。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條火把的長龍從北門處進來,直奔縣衙而去。外面傳來驚慌的呼叫聲︰「北門破了、北門破了!」
這個聲音驚動了不敢出門的老百姓,他們紛紛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包裹,不約而同的往南門涌去。陳艾山見到慌不擇路的老百姓跌跌撞撞的往南跑,不忍心再看,從牆上下來,低著頭坐在地上,心里如刀割一般。
逃難的老百姓好不容易抵達南門,現鎮守的弓兵早已不知去向,一隊土匪大約二百多人正堵在門口,看見有人過來舉刀就砍。逃難的隊伍見狀,慌忙後退,又跌跌撞撞的往其他的門逃去。街上紛擾如斯,更有地痞趁機搶劫商鋪和逃難的老百姓,到處都是慘呼聲和求救聲,鮮血在刀劍下飛舞。
陳艾山一直坐在地上,直到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才爬起來。敲門聲如擂鼓一般,更有人喊︰「開門!快開門,再不開爺爺砸門拉!」陳艾山不敢隨便開門,爬上牆頭一看,原來是當陽的潑皮劉海帶著二十多人正在敲門。
陳艾山露頭喝道︰「劉海,你干什麼?」
劉海得意的笑道︰「老子早就投奔吳敢吳頭領了,現在正好來替天行道,滅了你這個無良奸商!」手下的潑皮也跟著起哄,更有的人在喊︰「你家的小妾長得不錯,正好進去玩玩!」
陳艾山氣憤不已,從牆頭下來,馬上吩咐兩個家僕從後門去聯絡吳敢,又吩咐其他的人拿起磚頭往外扔。門外傳來一聲慘呼,正是一潑皮中了磚頭。眾潑皮紛紛後退,劉海皺眉罵道︰「女乃女乃的,居然不開門,給老子撞,進去之後兄弟們就財了!」
不多時,潑皮就弄來一根粗木頭,抬著就往大門沖去。門並不結實,即便被木頭抵住,也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陳艾山心急不已,又手忙腳亂的加了幾根木頭抵在門後。奈何門柱並不結實,只撞了幾下,大門就撲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潑皮們歡呼著沖進來,抓住陳艾山就一頓狠揍。陳艾山不停的求饒。
還有幾個潑皮彎也不轉,徑直沖向後宅,只听見一陣女人的尖叫後,陳艾山的妻妾兒子們從後宅被拖出來,一妻二妾的衣服早就被扯得亂七八糟,隱隱的露出細白的皮膚。更有的土匪就在上下其手,模來模去。
陳艾山一看,氣得渾身顫抖,使出渾身的力氣從土匪手里掙月兌,撿起一根木棒就往劉海身上砸去,劉海不防,木棒正中胸口,一口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眾潑皮連忙上前圍住陳艾山,力圖擒獲。劉海緩了口氣,厲聲喝道︰「給我打,往死里打!」
雖然陳艾山的木棒舞得虎虎生風,但架不住潑皮人多,最終頭上中了一棒,就此暈死過去。
同樣的場景在當陽縣城每戶人家上演,正是亂世人不如犬!
十二月的當陽,猶如修羅地獄般,縣城里到處都是尸體,渾身**的女尸隨處可見。滿地的鮮血早已不再流淌,滲入地中,變成了暗黑色。包裹都呈散落狀,顯然,里面值錢的東西已被搜走。逃得性命的百姓躲在家里的暗處,絲毫不敢露頭,也不敢生火做飯。除了到處搜集女人和財物的土匪,整個當陽一片死寂。
陳艾山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三天以後,醒來時,只看見了自己的小兒子陳思進。陳思進頭上纏著白布,隱隱露出血跡,一條手臂也用白布掛在肩頭。
「大哥、二哥死了,大娘、三娘和我娘上吊了!」陳思進用空洞的語調敘述著往事,仿佛這聲音不是從他口中出一般。
陳艾山一听,氣血上涌,又暈了過去。陳思進精通岐黃之術,用力猛掐陳艾山的人中,陳艾山隨即便醒轉,望著陳思進,兩行清淚從眼中流出。
「思進啊,爹對不起你們!爹一個人做的孽全報應在你們頭上了。」陳艾山串通土匪的事情陳思進也知道,當初還勸過他,但陳艾山不喜二娘,隨帶著也不喜歡這個兒子,更看不上他把所有精力用在鑽研岐黃之術上,也就沒有听他的,沒想到現在落了個家破人亡,一切都是自作孽啊。
陳思進沉默著,只是用毛巾擦去陳艾山眼角的淚。
「思進啊,也別想著報仇了,現在就只剩下你了,你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陳艾山掙扎著想坐起來,陳思進扶起了父親。
「答應爹,好好的活下去,你听見沒有?」陳艾山陡然提高聲調,嚇了陳思進一跳,陳思進點了點頭。
陳艾山松了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似的,說道︰「你去打點水,我口渴!」陳思進轉身便去打水,沒走多遠,便听見轟的一聲傳來。陳艾山撞柱身亡了。
陳思進撲上去,扶著陳艾山,痛哭不已……
荊州城。
「先生,嚴介和怎麼說?」林純鴻見張道涵一進屋,便問道。嚴介和乃荊州守備,接到當陽被吳敢攻破的消息後,便籌劃出兵剿滅吳敢。周望和林純鴻听說當陽慘案後,也血脈噴張,都想借著吳敢從老巢出來的機會報仇雪恨。林純鴻一方面命令百里洲護衛隊做好準備,至隔河岩調撥白崖洞弓箭手支援,隨時準備出;另一方面,立刻前往荊州征詢張道涵的意見。張道涵打听之後,了解到嚴介和正籌劃出兵,目前正苦于兵力不足,便建議林純鴻跟隨嚴介和出兵。目前林純鴻缺的就是嚴介和命令各縣鄉兵配合作戰的命令。
在林純鴻急切目光的注視下,張道涵點點頭,說道︰「事成了,你看!」張道涵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原來是抄寫的文書。上面赫然有「曉諭枝江縣眾巡檢整弓兵隨剿」等字眼。
「你趕緊回百里洲等候調兵令,估計明日就到。一定小心了,萬不可露了底,被有心人參一本,誰也救不了你!萬不可小覷吳敢,此賊邊軍出來的!」張道涵叮囑道。
林純鴻也不耽誤,馬上啟程回百里洲,剛到百里洲不久,行文已下,令林純鴻率領百里洲巡檢弓兵十二月十五日午時至半月鎮與官兵匯合,協同進剿吳敢。三百多護衛隊加上弓箭手二百多人,早已準備完善。林純鴻立即下令渡江前往當陽。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