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 第二卷 建制 第六章 我心飛翔[1]

作者 ︰ 喻心

在富饒的四川盆地和江漢平原間,高聳巴東山脈。千萬年來,滾滾東流的長江硬是在崇山峻嶺間侵蝕出一條河道。于是,在夷陵以西,長江便穿行在茫茫山崖間。自古以來,出川容易進川難,所以李白有詩雲「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進川滿打滿算就四條路,一條是從陝西穿秦嶺入川;一條就是自襄陽經漢中入川;還有一條就是從雲貴入川;當然,還有一條就是逆長江而上,進入川東。這幾條路沒有一條好走的,沿途都是翻山越嶺,尤其是還有那從峻嶺間架設的棧道,更是危險異常。相比較而言,從長江逆流而上還算一個比較好的選擇。但是,長江在三峽內水流喘急,河道狹窄,根本沒有可能利用風力或者劃槳逆流而上。所有的逆流行舟必須靠縴夫。

所以,在川東的崇山峻嶺間,總是能听到低沉、有力的號子︰「嘿喲……嘿喲……嘿喲……」喊一句號子,縴夫便前行一步,出一聲低吼。如果僅僅是體力活,倒也沒什麼。窮苦人家能謀生,不介意多費點體力,但是拉縴也是危險活,在石頭上一步沒有踩穩,便滑落山崖,輕者致殘,重者傷命。自古以來,滾滾的長江里不知道帶走了多少縴夫的軀體和血淚。

但是現在,西陵峽里響起了叮當叮當的鑿石聲。一行人用繩子吊在高高的山崖上,不停的用錘子和鐵 鑿著石頭,希望能從近水的山崖上開闢出一條縴道。不遠處,更是響起了轟隆隆的巨響,那是工人們把火藥埋進了千辛萬苦開鑿出來的洞了,炸開巨岩。這幫人便是林純鴻的工匠。韋悅翔不僅給他帶來了火藥,更是帶來了上百號工匠,石匠也不少,現在都在這里開鑿縴道。

一個月以前,林純鴻接到了張兆的一份報告。報告里稱,麾下的船工在進入容美土司時,由于下船拉縴,已經折損了將近六十名船工。這個數據讓林純鴻觸目驚心,為了方便與容美土司聯系,更為了打通通往川東的水路,林純鴻毅然決定投入巨資開鑿縴道,更是將縴道的規格提升到能並排行走兩頭牛。林純鴻希望以後的拉縴就讓牛馬驢來完成,將人從繁重的體力中解月兌出來。

縴道的開鑿由王兩全負責,林純鴻竭盡全力支持這個工程。要錢,沒問題,什麼?需要十三萬兩?可以,沒有問題。要人?行,所有的石匠都派給工程隊,還另外招募了三百人。要火藥?好,手里所有的火藥都分配給工程隊!只是有一點,所有的縴道必須用石板鋪就,確保質量!

此外,張兆還給林純鴻算了一筆賬,以後縴道建成後,成立專門的縴夫隊,每個縴夫隊專門負責一段水路,船工就不用再下船拉縴了。這樣不僅節省了船工,還可以給別家的船隊拉縴,賺取不薄的利潤。巨大的前景更是讓林純鴻高興不已,這樣的長江才是黃金水道嘛,沒有金子掙,叫什麼黃金水道?

暫時的計劃就是先把縴道修到三斗坪,再往上目前還沒有什麼生意,以後再說。按照林純鴻的計劃,就是縴夫隊掙得的利潤再拿來修築縴道,直到縴道延伸到重慶為止。

但張兆的報告里還匯報了一次罷工事件,讓林純鴻非常頭痛。

事情生在崇禎四年四月的隔河岩。

現在的隔河岩基本上成了幾大長官司的商品集散地,來來往往的客商特別多。土司里的西蘭卡普織錦和容美綠茶一經推出,受到了熱烈歡迎,很多商人不遠萬里,慕名而來,讓隔河岩貨棧的交易量與日俱增,郭銘彥甚至提議隔河岩的收費方式比照夷陵貨棧,但考慮到土人零散的交易也需要集市,林純鴻否決了這個提議。

交易市場的擴大,直接導致船隊規模急劇擴大,以前的江匪除了一些被周望留住外,幾乎全投到了船工隊。趙和海和李蒙申也分管了一塊,依舊在張兆的指揮下干活。趙和海就負責清江沿線的船隊。

隔河岩的碼頭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貨物,一些工人正在那里分理貨物。一個工人吆喝道︰「蜂蜜二十罐,荊州,五天!」

一個師爺模樣的人看了看手中的賬本,喊道︰「二類貨物,乙丑類貨船!」這師爺赫然便是顧秀興,被林純鴻招進來後,便在隔河岩貨棧工作。

于是,馬上有幾個工人過來,將貨物搬運到指定的乙類船只。原來張兆感到貨物運輸出了問題後,林純鴻便把李崇德派過來協助他分理貨物。李崇德經過長時間的觀察,琢磨出一個法子,就是將貨物按照出地、目的地、緊急程度進行分類,分為一類、二類……,以後隨著目的地和出地的增加,還要增加。並且將貨船按度快慢、出地和目的地也進行了分類,用天干地支來表示。這樣,貨物便和貨船對應起來,很快的進行裝卸,節省了大量的人力。這個方法簡單易行,很適合林純鴻目前的貨棧和船工隊。

但是這個法子不用趙和海去管,他的任務就是管好船隊,保證船隊的安全和按時抵達。當船隊在裝卸貨時,他們便無事可干,該喝酒的就喝酒,該**的去**,沒有人去管他們。現在隔河岩就有人開設了妓院,生意相當不錯。據說是秦邦定的產業,還有人專門向林純鴻匯報了此事,林純鴻听聞後,一笑置之,手下的人有了商業頭腦,他高興還來不及,更別談去阻止了。

但趙和海這幾天不僅對喝酒沒有興趣,連對隔河岩的頭牌都失去了興趣,他和一個原來的水匪坐在碼頭的高處,看著碼頭上忙忙碌碌的工人。趙和海的嘴里不知道嚼著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盯著某一處出神。

「牛大,你說咱這一輩子就這樣過算了?」

牛大嘿嘿的笑了笑,說道︰「當然不能這麼算了,我還沒有娶媳婦呢,過了這個年,我手里就有三十多兩銀子了,準備在百里洲找個媳婦。」

趙和海白了白牛大,罵道︰「德行!跟豬似的!」

原來趙和海一直在想著曾經的大海,自從加入登州水師後,他便愛上了那廣闊無垠的大海,更愛上了那種搖搖晃晃的生活,他覺得現在自己活得很憋屈,每天忙著同樣的事情,每天都波瀾不興的活著,這種生活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習慣于刺激、習慣于冒險。但牛大又沒見過大海,怎麼能理解趙和海的想法?話不投機半句多,趙和海又沉默的盯著清江里的小船。

良久,趙和海又說道︰「听說二哥那里的兄弟又折損了三個,拉縴時從山道上摔下來,掉到長江里,連尸骨都沒有撈著。唉,照這樣下去,以前的兄弟們都快要死光了!」

這話終于引起了牛大的共鳴,牛大悲憤的說道︰「林典史是不是想讓我們這幫投過來的江匪都死光?以前的皇帝可不是這麼對付梁山好漢的?」

趙和海對牛大的思維有點不理解,這都哪跟哪啊?難道林純鴻還怕他們這幫人造反?但趙和海無意為林純鴻解釋,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弟兄們從猛虎變成了水牛,真是可憐!」

正當趙和海和牛大長吁短嘆的時候,顧秀興過來叫道︰「趙副總管,去荊州的乙丑類船已經裝貨完畢了,可以出了!」

趙和海正在氣頭上,便回道︰「老子沒心情,今天不出了!」

顧秀興一听,感覺趙和海中了邪,忍不住勸道︰「趙副總管,這類船今天不出,就不能按規定時間到荊州了,這可是大事故,處罰很嚴厲的。」

趙和海一听到處罰,馬上從地上跳躍而起,罵道︰「處罰,處罰你個頭啊,你要林純鴻來處罰我啊!兄弟們都死光了,多死老子一個也不算什麼。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娘的,跟林純鴻的一條狗似的!」說完,便和牛大揚長而去。

顧秀興氣得抖,但苦于自己是新來的,也不和趙和海爭吵,便把這個情況向郭銘彥匯報。郭銘彥不敢大意,馬上行文給張兆,要張兆來處理這個事情。

剛好張兆在鴨子口,听聞此事後,連夜趕到隔河岩。見到趙和海二話不說,命人將趙和海捆綁起來,交由李崇德處理。

李崇德的職務還包括裁定處罰事務,相當于林氏集團的大*法官。李崇德也沒有容情,按照玩忽職守和辱罵隊友的罪名,判定趙和海鞭刑十鞭和服苦役五天。實際上,當趙和海揚長而去之後就後悔了,他知道自己肯定會連累張兆,再說林純鴻對原來的江匪也是一視同仁,也沒有對不起這幫江匪。待到張兆令人將他捆綁起來,他也沒有辯解,在李崇德面前也是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罪過。

鞭刑的執行血腥而痛苦,趙和海硬是忍著沒有哼一聲。待抽完十鞭,張兆再也忍不住,抱住趙和海放聲痛哭。邊哭邊哽咽道︰「哥哥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想出海,但是現在咱們沒有條件啊!」

趙和海也雙目含淚,道︰「大哥,是我不對,老是做夢,但是我確實想過以前的那種生活啊!」

「朝廷的水師有什麼好的?我們受的委屈還不多?」

「只要能出海,讓我干什麼都行!」

張兆心里更是難受,他現在娶了老婆,又有了兒子,老婆和孩子在百里洲過著安逸的生活,張兆也很滿足現狀,根本不想再過以前那種刀口上添血的生活,而且自從和李崇德琢磨出貨物和船分類管理的法子後,運輸的效率大幅度提高,也讓他非常有成就感,並痴迷于管理創新而不能自拔。但是他非常理解李蒙申和趙和海的想法,大海實在是個吸引人的黑洞!

「哥哥答應你,讓林典史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買海船,讓你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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