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是福建境內的主要河流之一,宋元時代的泉州港主要得益于晉江,一時成為舉世聞名的大港。後來由于泉州港淤積嚴重,港口便挪到了安平。林純鴻望著十多只小船,不禁感慨世事無常。四個月前,他身為俘虜,沒有任何自由和保障,而現在,他又搖身一變,成為鄭彩的座上賓。鄭彩由于成功的將鄭氏艦隊的炮口對準了荷蘭和劉香,得意非常,極盡奢華的招待林純鴻。林純鴻就如土包子一樣,對這些奢華的生活驚嘆不已。
這十多只船便裝著三萬兩黃金和四十門火炮,吃水甚深,這一趟可謂是滿載而歸。林純鴻又看了看波濤洶涌的大海,嘆了口氣,對張兆說道︰「走吧!」
說完,林純鴻便跳上一艘船,往船艙鑽去。林純鴻思緒紛擾,也沒有抬頭看路,一下子和一人撞了個滿懷。幽幽的香氣傳來,林純鴻不用問,就知道撞到了崔玉兒。崔玉兒哎呦一聲,坐倒在船上,滿眼無辜的看著林純鴻。林純鴻連聲道歉,忙伸手去扶崔玉兒,但定楮一看,大吃一驚,此時的崔玉兒身著深色緇衣,頭散批在肩上,一副寧靜與世無爭的神色。
林純鴻指著崔玉兒,「你……你……」,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崔玉兒低頭嘆道︰「小女子乃不祥之人,這次更是連累了大人,早就覺得了無生趣,投身佛門了。」
林純鴻急了,大吼道︰「這是逃避,崔玉兒是女中豪杰,絕不是逃避的弱女子!」
這次崔玉兒與林純鴻同時被劫,在船上朝夕相處,要說一點情愫也沒有,這點恐怕兩人自己也不會承認。崔玉兒不僅貌美,更是冰雪聰明,性格柔中帶剛,與周鳳完全不是一個類型,深得林純鴻的欣賞。而崔玉兒這次連累了林純鴻,一直內疚于心,林純鴻的大度深深的吸引了她,再加上她從周鳳那里了解到林純鴻的一些特立獨行的觀點,也讓她痴迷不已。她之所以興起入佛門的念頭,就是擔心自己無法面對周鳳。
听了林純鴻的吼叫,崔玉兒的珠淚緩緩滑落,低著頭啜泣著不說話。林純鴻不知所措,呆呆的看著崔玉兒。
船外傳來艄公悠長的號聲︰「開船嘍……」
這聲音驚醒了崔玉兒,她抬頭一看,現林純鴻正呆呆的看著她,一縷紅暈印在臉上,又連忙低下頭。崔玉兒的小動作被林純鴻看得清清楚楚,林純鴻拼命按捺住內心的失望,長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等到了枝江後,就給你掛單在青溪庵。」說完,轉身鑽出船艙。
艙內傳來一聲聲哭泣,讓失落不已的林純鴻內心更為煩躁,他吼道︰「張兆……張兆,快過來,我們喝酒!」
張兆看到身著緇衣的崔玉兒,估模著林純鴻想納崔玉兒為妾,遭到了崔玉兒的拒絕。他也不遲疑,拿出在安平收集的幾壇好酒,與林純鴻對坐而飲。兩人不停的踫杯喝酒,不多時,一陣陣酒意沖上來,張兆的舌頭開始打卷,他手按著酒壺,說道︰「要我說啊……典史……典史大人還是太迂腐……生米煮……煮成熟飯,還想著變回生米?」
林純鴻的酒量甚宏,頭腦還算清醒,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說話。
張兆見林純鴻搖頭,說道︰「大人怕家里人……家里人不同意?哈哈……沒想到典史世事洞明,唯獨看不透女人的心思!」
這話激起了林純鴻的興趣,看著張兆等下文。
張兆嘿嘿笑道︰「小荷跟著大人已久,大人準備給她什麼名分?」
林純鴻罵道︰「胡說八道!跟著我做事就要給名分?以後跟著我做事的女子多得去了,都要給名分?」
「那就要看家里人的態度嘍!小荷的身份已經被默許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家里人對納妾不反對嘛!」張兆的笑容有點神秘。
「什麼小荷的身份已經被默許了?」
「不默許能讓她每天在大人面前晃悠?」
林純鴻眼前浮現出小荷清純的面容,心里還真有點癢癢。小荷文采、曲藝都不錯,也算千里挑一的人物。作為婢女,從不違抗林純鴻的命令,將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得妥妥當當,缺少她在身邊,還真不習慣。如果周鳳是帶刺的玫瑰,那麼崔玉兒就是艷麗的牡丹,而小荷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林純鴻拼命的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每個男人都有「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的願望,但是娶一個是專情,多娶是承皮肉之歡的觀念哪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張兆見林純鴻的眼色迷茫,說道︰「大人離開枝江後,瞿式耜來一個邀請,邀請大人參加他的納妾典禮。」
林純鴻大吃一驚︰「瞿式耜納妾?這個老家伙不是耶穌會的嗎?還納什麼妾?」
「呵呵,可不是呢。這個老不死的色心不死呢,為了納妾,只好先退出耶穌會嘍。」張兆混不把耶穌會當回事,對瞿式耜也充滿的鄙視和嘲笑。
天主教嚴禁納妾,在大明的傳教士堅持這個理念,並嚴肅告知信徒,納妾是違反教義的。這是天主教傳入中國後,與儒家文明產生的第一個文化沖突。
「也有那不退教就納妾的,陝西王徵不就是?他一直膝下無子,就納妾了。」
大明的天主教徒納妾不關林純鴻的事,崔玉兒入佛門,事實上與林純鴻關系也不大,不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嗎?只要林純鴻拿定了主意,他的心情就慢慢安定下來,與張兆等人喝酒吹牛,倒也快活。
一行人押送著巨額黃金和火炮,一路自然小心翼翼,絲毫不敢馬虎。鄭彩還幫著出具了海上游擊將軍的關防,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任何人試圖知道船里裝著何物。船至南溪縣後,轉而上6,抵達贛州,又乘坐船只,沿贛江北上。這一路折騰讓張兆抱怨無比,直嚷道︰「要是乘海舟,至松江後換江舟要比這個方便多了。」
林純鴻微笑道︰「換船也麻煩,再說海上不靖,不知道會遇到什麼麻煩。要說啊,從廣州上西江,然後經靈渠至湘江,那就方便多了。但我們的船如何敢去廣東沿岸?」
「是這個理,現在我們的茶葉和棉布都過靈渠到廣州,不過關費一大堆,到了廣州,價格高一大截,完全競爭不過廣州本地的棉布。」
「你這麼說我倒有點想讓商船偽裝成賊船了,賊是不用繳那莫名其妙的關費的。李蒙申在武昌府附近干了幾票,哈哈,我們大財了!」林純鴻一想到李蒙申輕輕松松劫掠了上萬兩銀子就興奮。
張兆並沒有被林純鴻的興奮感染,他苦笑道︰「哪有正經商人不做去做賊的?」
「很簡單,做賊獲利更大。朝廷的措施就是逼著良民做賊,陝西和山西賊寇滿地,就是這個理。不造反就餓死,造反還有一絲存活的機會。說到底,就是官府出了問題。」
張兆搖了搖頭,他好不容易月兌了賊的身份,現在最不願意被人稱為賊。
林純鴻見張兆神情失落,忙說道︰「你放心,哪能真的在湘江上偽裝成賊的?關費高點就高點吧,也算豐富了貪官的家產。馬上到南昌了,要不要去南昌府轉轉?這里我還記得一個人咧,就是松江朱之瑜。」
「哦?大人見過朱之瑜的?」
「呵呵,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這位先生啊,堪稱智慧與膽略俱全。」
張兆笑道︰「我見過朱先生的,當日我和純義兄弟到南昌後,到處打听大人的蹤跡,剛好遇到他,方才得知大人逆贛江而上了。正如如大人所說,這位先生的確讓人敬仰。」
「要不我們倆在南昌找找?沒準他還在南昌?」
「正有此意,不過不用找了,他當初到南昌,本準備前往奉新縣拜訪宋長庚先生,我們直接前往奉新即可。」
林純鴻一听大喜,恨不得馬上到達南昌府,去尋找朱之瑜。
奉新縣離南昌府城一百多里,地勢西高東低。西部層巒疊嶂,風光旖旎,山巒上多*毛竹。而東部多為河谷平原,土地肥沃。時值春耕,水牛遍布水田中,農夫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只把林純鴻和張兆看得心喜不已,多災多難的大明總算還有一塊安靜祥和的地方。
遙遙望見一牧童騎著水牛走過來,牧童坐在牛背上忒不老實,一會向前,一會兒又朝前,倒騎著牛,林純鴻和張兆看得哈哈大笑。牧童見兩人笑,也咯咯直笑。林純鴻走上前去,拍了拍牛的,稱贊道︰「小兄弟,不錯,牛養的挺壯的!」
牧童驕傲的說道︰「那是當然,我每天給它尋最好的草吃!」
林純鴻和張兆相視一笑,問道︰「小兄弟,你知道北鄉怎麼走嗎?」
牧童以手指地,說道︰「這里就是北鄉了,兩位大哥要上哪里去啊?」
「我們上雅溪村找宋先生呢。」
「哦,雅溪村已經不遠了,一直往前走,大約兩里路後就到了。不過宋先生是誰啊?雅溪村里姓宋的太多了!」牧童撓著頭,問道。
這個問題逗笑了兩人,林純鴻回道︰「我們找宋長庚先生呢。」
「宋長庚?長庚……不認識,你們到雅溪後問問吧!」說完,哼著小調,慢悠悠的趕著牛而去。
林純鴻和張兆一直看著牧童走遠,方才戀戀不舍的繼續趕路。是啊,誰能忘記小時候放牛的生活呢?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