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荊州弓兵入駐衛輝府城後,老百姓漸漸的覺察到,這伙官兵明顯與以往的官兵不同,這伙官兵從不仗勢欺人,也從不搶掠財物和民女。雖然彼此語言很難听懂,雖然閃著耀眼光芒的武器看起很嚇人,雖然弓兵們總是擺出一副冷冰冰的臭臉,但老百姓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願意與他們親近。于是,每日操練時,總是有一伙老百姓在旁邊圍觀。當然圍觀的人群中肯定少不了賊寇的細作以及友軍的探子。
荊州弓兵如此受歡迎,林純鴻看在眼里,喜在心頭。要不是有諸多限制,林純鴻恨不得令屬下每日敲鑼打鼓的宣傳自己的政策。雖然不能與漢高祖一樣約法三章,但林純鴻絕對不會放過宣傳荊州的好機會,他令人將枝江的盛況編成楚地民歌,每日令弓兵傳唱。沒過多久,整個衛輝府到處飄蕩著楚地的民歌,里面全是生活安逸、男歡女愛的一些場景。
既然兵部命令林純鴻全力防守衛輝府,林純鴻也沒有多事的道理,按照他的打算,官兵能在黃河邊上剿滅賊寇最好,萬一剿滅失敗,賊寇跳出了包圍圈,他正好可以餃尾追之,一直追到湖廣,賴著不走就是。
林純鴻認為,整個大明的地方官府已經爛到了根子里,與其剿滅賊寇讓其苟延殘喘,還不如讓賊寇將地方政權攪得稀巴爛,大破而大立。不過,目前賊寇沒有立的本事,放眼觀之,官府中也未出現這樣的人才。也許,大破之後的規矩,還得靠自己來立。
在衛輝府呆了一個多月,林純鴻幾乎已經放棄了主動作戰的打算。上次與高迎祥作戰後,損失的兵員和物質相當慘重,讓林純鴻認為這樣的戰爭非常不劃算,僅僅得到了善戰之名,升了點官職,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
有時,林純鴻甚至想,如果自己當初打定了將北直隸和河南作為自己根基的主意,那麼在廣平府、順德府、彰德府和衛輝府絕不會對政事置之不理,沒準早就將這四府變成了類似于枝江的地方。
根基太薄弱啊!既然不能支撐更多的兵力,還不如暫時後退一步,待實力更為強大後,再卷土重來。
正當林純鴻安逸的坐臥衛輝府時,樹欲靜而風不止,張溥解決了《綠牡丹傳奇》事件後,終于想起了林純鴻,令復社將矛頭瞄向林純鴻,大肆攻擊林純鴻托名明臣,實乃明賊,欺壓地方官,混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林純鴻讀到復社才子精妙絕倫的文章後,忍不住大罵︰「狗日的婁東二張,老子想進取時,不給老子機會,現在老子想休養生息了,又他娘的纏上來!溫育仁這個家伙也真他娘的沒有,居然被張溥欺負到頭上,屁都不敢放一個!」
原來,《綠牡丹傳奇》在浙江各地上演後,復社成員以為奇恥大辱,紛紛寫信給張溥、張采,要求采取果斷措施。張溥、張采親自前往浙江,向擔任浙江督學副使的好友黎元寬求援。黎元寬出面,查**肆,銷毀刊本,追究作者責任。但是礙于溫體仁的面子,沒有直接處理溫育仁,只把溫育仁的奴僕當作替罪羊,關進監獄了事。
6世明見林純鴻怒火中燒,忍不住勸解道︰「大都督何須為此事生氣?咱們早就做好了與張溥一斗的準備,現在他們如蒼蠅一般撞了上來,豈不正好落入咱們算計之中?再說,這次溫體仁明顯放了張縛一碼,他不事收斂,反而愈加張狂,這人能成什麼大事?」
林純鴻長嘆了口氣,道︰「行事得講個勢,當初賊勢浩大,朝廷需要我們去剿匪,咱們鬧得再出格,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現在朝廷看到賊寇已經被官兵合圍在黃河邊上,能不能容忍我們鬧下去,還得兩說!萬一紫禁城的那位一時心急,徹查枝江之事,咱們不就處于相當不利的地位?」
林純義等將領不懂士子相互攻伐之事,但听懂了朱由檢有可能徹查枝江秘事,忍不住罵道︰「咱們自籌錢糧,流血流汗殺賊,皇帝老兒居然想查,讓他查吧,大不了反了!什麼狗屁的闖王、闖將,屁本事沒有,不也混的風生水起的?咱們會比他們還差?」
這話林純鴻和6世明沒法接口,他們心里清楚,如果真反了大明,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圍堵的官兵拖死,還有可能陷入無休無止的內耗之中,永遠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造反哪是那麼好造的?
6世明緊咬著下嘴唇,苦思良策,半晌,方說道︰「不如就讓張溥他們先鬧著,咱們不還手,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待到賊寇勢大,咱們再反擊,那時就是鬧得天翻地覆,朝廷又能奈我何?」
林純鴻苦笑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不過咱們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馬上令朱之瑜派人到常州走一趟,看瞿式耜能否幫我們一次。」
林純義被林純鴻的利益交換觀念燻陶已久,月兌口問道︰「我們能給瞿式耜什麼好處?」
林純鴻皺眉道︰「大不了把賣給朝廷的鋼弩價格再低點,供應量再大點,東林黨一心想安周士樸之位,這個讓步已經足夠啦……」
林純鴻剛把復社的事情扔在了一邊,緊接著,兵部的命令就傳到了荊州弓兵大營,令林純鴻率兵刻期抵達泌陽縣,會同張鳳儀、左良玉堵住賊寇的東竄之路。目前,被圍堵在黃河北岸的賊寇過二十萬,里面更是大佬雲集,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張獻忠……均在其中。
可惜的是,堵住黃河北岸的乃京營總兵王樸,林純鴻不由得哀嘆道︰「忙忙碌碌終是一場空,一旦冬天黃河結冰,京營堵得住賊寇麼?曹文詔啊,曹文詔,怎麼就被調到了大同呢?哎,這建奴和賊寇的配合還真密切……」
林純鴻無法,立即令麾下兩日內做好出兵準備。眾將士歡呼雀躍,戰爭意味著戰功,意味著地位,他們哪里曉得邦泰面臨的困難?
正當林純鴻準備離開衛輝府時,迎來了一位不之客。褚時建,這位是誰?從未听說過啊,林純鴻本待不見,卻被一句話給吸引住︰「在下為參將大人的錢袋子而來!」
錢袋子!
林純鴻趕緊將褚時建迎進帳內。只見褚時建年約三十多,神色倨傲,兩眼朝天,邁著八字步,不肯落後林純鴻半步,始終保持與林純鴻肩並肩。林純鴻毫不介意,與士子接觸多了,他知道這幫人就這德性,面對武人時,他們有天生的優越感。
不過,褚時建一身青衣收拾得相當整潔,渾身上下見不到一絲皺褶,顯然是個愛惜自己羽毛的家伙。
褚時建伸出白皙的雙手,端過茶杯,用杯蓋在茶水中劃了劃,吹了幾口氣,抿了一口,大奇,問道︰「這容美綠茶猶如新出的一般,如何做到的?」
林純鴻有樣學樣,細細的品了一口,「據聞,山民有秘法,經過處理後,能始終保持新茶的味道。」
林純鴻的答案讓褚時建微微失望。實際上,林純鴻哪能不知道邦泰商號的保鮮之法?每年三月,新茶上市後,商號大肆低價收購,然後將茶葉置于冰窖之中,在低溫中,茶葉能保持新茶的味道達兩年之久。商號通過這個保鮮之法,每年賺取巨額的利潤,這屬于商業機密,林純鴻哪能隨便告知他人?
褚時建的失望持續不到幾秒鐘,馬上露出狂傲之色,「邦泰、邦泰,好大的口氣,僅僅靠出售容美綠茶、西蘭卡普織錦,也敢妄稱邦泰?本來那四輪馬車倒是稀罕之物,四方之民趨之若鶩,結果現在基本沒有貨源,可憐可嘆啊!」
林純鴻暗驚,這褚時建居然對自己背後的勢力這麼了解!林純鴻吃不準褚時建的來意,也不生氣,「邦泰本小,除了賣一些雜貨,能成何事?倒讓先生見笑了。」
褚時建的話不錯,四輪馬車在北方的銷路極好,但是邦泰目前極度缺鐵,只好停止了馬車的生產,損失了大量的利潤,非常可惜。
「哈哈,邦泰買什麼東西,生產什麼東西,這個毫無稀奇之處,世人只要有本金,都能做,唯有票據,除了邦泰,目前還有誰能做?據聞,徽人王大俊為利所誘,召集八家豪富共同做票據,結果虧得血本無歸!」
林純鴻大驚,這褚時建到底是何來路?居然對票據看得也入木三分?就從這點來看,褚時建絕對算的上一時之人杰!當林純鴻的票據生意一炮打響之後,王大俊一眼就看出了票據的優厚利潤,馬上著手組織徽商介入票據行業。但好景不長,王大俊設在江南商貿中心的幾個錢莊不是遭了強盜就是在運銀時被洗劫一空,同時還出現了大量的偽票據,不到兩年時間,就關門大吉。這里面,當然有林純鴻的巨大功勞。
林純鴻決定不再兜圈子,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先生堪稱當世之奇才,不知先生此來有何教我?」
褚時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伸出兩個手指,說出一番話,直讓林純鴻難以取舍。要知褚時建乃何人,說出何話,且听下回分解。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