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明武宗朱厚無嗣崩殂,根據太祖朱元璋「兄終弟及」的遺訓,襲封為興王不久的朱厚熜被迎往北京入繼大統,是為嘉靖皇帝。朱厚熜即帝位後,自立統嗣體系,不顧朝臣反對,追尊生父朱祐杬為皇帝。並在鐘祥大興土木,興建了顯陵。
也就是說,當今聖上朱由檢乃顯陵主人的直系子孫,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唐暉知道,如果顯陵有所閃失,自己的人頭定然不保,于是,不惜拿著嚴介和威脅林純鴻,令其克期率主力前往荊門,堵住張獻忠東竄顯陵的道路。
林純鴻本待不理會唐暉,但架不住陸世明的苦勸,令周望打著自己的旗號,率領天策、雄威二營前往荊門布防。于是,天策、雄威二營剛抵達枝江不久,又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林純鴻萬萬想不到,田楚信的精銳之師居然覆滅于馬夫、巡防員與騎兵訓練營之手,忍不住心頭的狂喜,對著夷陵知州童世嚴夸耀道︰「童大人,訓練弓兵的好處就在此,千余甲士啊,就這麼稀里嘩啦的一戰覆滅,哈哈……」
童世嚴滿臉媚笑,陪著小心道︰「林將軍英明,童某還希望將軍能派出得力人手,訓練州內弓兵。不過……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賊寇旦夕之間就會荼毒夷陵,還望將軍念在一州生民安危的份上,立即派兵剿滅賊寇。」
林純鴻心中暗笑不已,賊寇入境,並非全是壞事。
張獻忠自攻破保康後,兵鋒直指遠安,隱隱有威脅夷陵之勢,這嚇壞了童世嚴。童世嚴惟恐賊寇攻破夷陵,壞了他的性命與前程,不惜自降身份,親自從州城中前往荊州軍大營拜訪林純鴻。
鄖陽巡撫蔣允儀的教訓就擺在眼前,怎能不讓童世嚴警醒?早在賊寇大批進入鄖陽之前,蔣允儀就上書朱由檢,稱「臣不愧死,亦應憤死」、「所惜者皇上封疆耳」,說什麼鄖陽絕無可能抵擋住賊寇的攻擊,提前給崇禎皇帝打預防針。結果,最終朱由檢還是將蔣允儀革職拿問,投入了大獄。
看來童世嚴已經打定了與邦泰緊密合作的態度,這個,林純鴻求之不得,當下安慰道︰「童大人但請放心,朝廷將夷陵的防務交給了林某,林某萬不容宜都的慘劇在遠安和州城上演。」
林純鴻隨口一句話,並不能讓童世嚴安心,「據童某觀之,容美內斗加劇,將軍何不緩圖之,待其變亂?」
林純鴻驚問道︰「童大人如何知悉容美有內亂?」
童世嚴微微笑道︰「前往盤順長官司的船只絡繹不絕,童某估計,鄧文貴已經棄暗投明,舉兵在即。」
林純鴻贊道︰「見微知著,童大人好眼力。不瞞大人,鄧文貴確實準備出兵了。林某不準備放過這個機會,不出意外,半個月後,容美事情就將了結。屆時,林某就會揮兵北上,嘿嘿……」
林純鴻冷笑幾聲︰「他張獻忠不來則已,來了定然讓他尸骨無存!」
「可是……」
林純鴻打斷童世嚴的話,道︰「天策與雄威二營已經北上了,童大人放心,有二營在,遠安無憂!」
童世嚴長舒了口氣,心里的一塊石頭方落了地。與林純鴻閑聊片刻,就匆匆告辭。
林純鴻見童世嚴心急火燎的離去,冷笑不已︰這文武之別還真根深蒂固!老子都指揮同知,從二品,居然無法讓從五品的文官多呆一刻,狗日的偏見,老子遲早要毀掉這一切!
不過,這沒有影響林純鴻的好心情,輕輕松松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這讓他得意不已。在枝江縣,林純鴻就是通過組建弓兵,徹底架空了縣衙,將整個農村納入了邦泰的體系,林純鴻相信,只要給他一年時間,夷陵州的命令基本上出不了衙門。
剛送走童世嚴,田楚產的特使李青雲就來到了荊州軍大營。林純鴻的條件非常簡單︰田楚產立即投降,邦泰可以在容美之外劃一塊地供其安度晚年。這個條件離田楚產的要求相差太遠,雙方談崩,戰火立即猛烈的燃燒起來。
童莊河口乃林純鴻精心挑選的登陸點,此處地勢平坦,阡陌縱橫,適合于發揮荊州軍精于戰陣的優勢。而且從童莊河口至田楚產的老巢兩河口僅僅三十多里,沿途僅僅只有盧家埡、臥虎埡山高路險,難以通過。
果然,虎嘯、天武、神衛三營接到進攻的命令後,一天內突進二十余里,在盧家埡與田越的萬余大軍迎頭撞上,雙方混戰一個多時辰,天色已晚,鳴金收兵,待明日再戰。
夜幕之下,無論是荊州大營還是田越軍中,篝火無數,與天上的繁星交相輝映,就如人間仙境一般。田楚產凝望著點點篝火,內心的憤怒無法言喻,他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他對這里的每個人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可是,林純鴻直欲摧毀這一切,這讓他沒有絲毫退路。
「……眾人皆可降林純鴻,惟己不可降林純鴻……眾人之意,各自為己,不可听也……」
田楚產腦中冒出孫權與魯肅的橋段,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周邊的田越、趙立仁等人。
「田越,堵河的人手安排好了沒?」田楚產將亂七八糟的思緒丟在一邊,問道。
「這個……回宣撫使,已經安排妥當了……」
田楚產眼如鷹隼,狠狠的瞪著田越,厲聲問道︰「為何吞吞吐吐?」
田越渾身哆嗦,膝蓋一軟,半跪著行禮道︰「屬下擔心堵河的效果。時乃冬季,童莊河水量小,堵住之後,下游無水,很容易被敵軍覺察。到頭來……到頭來……」
田越心里發虛,下面的話無法繼續,趙立仁接道︰「到頭來,恐怕于敵軍無損,倒害了河邊一眾百姓!」
田楚產大怒,吼道︰「你們難道想抗命!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此戰失敗,哪里還有我田楚產的活路!」
田越和趙立仁臉色慘白,跪在田楚產面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田楚雲違抗軍命,白白葬送了萬余精銳,殷鑒不遠,難道你們還想有樣學樣?」
田越內心一寒,田楚雲乃容美第一戰將,軍功卓著,田楚產絲毫不念其勞苦功高,毒殺于獄中。如果自己若有一絲猶豫,會面臨著什麼後果?
「宣撫使放心,堵河事宜已經安排妥當,翻越馬嶺包的精銳已經出發,此次定要讓林純鴻有來無回!」
田楚產的臉色稍稍好看了點,冷笑道︰「雙管齊下,看他林純鴻如何應對!」
趙立仁眉頭跳了跳,他認為,即使這次僥幸勝了林純鴻,林純鴻根基還在,頃刻間又會組成大軍前來攻擊。更何況,容美在邦泰的封鎖下,物質緊缺,下面的實權者越來越不滿,也許不等林純鴻再次進攻,容美就要陷于內亂中。
趙立仁心里嘆了口氣,道「宣撫使,鄧文貴出兵也就在這幾天,還望點兵應對,李輝忠和覃虞的弓兵已經抵達楊板橋,屬下擔心楊板橋的兵力過少,擋不住。」
田楚產想也不想,冷聲道︰「這個你別擔心,童莊河事了,鄧文貴、李輝忠和覃虞能掀起多大風浪?」
正說著,忽然一親衛走上前來,在田楚產耳邊耳語幾句,田楚產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黑沉沉的,瞪著趙立仁,眼楮里幾乎噴出火來︰「好你個趙立仁,好啊,好啊,是不是林純鴻令你交上投名狀?」
趙立仁揣摩不透田楚產為何突然發怒,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田楚產哈哈大笑,笑聲中盡是苦澀與淒涼,「可憐可嘆,我信任你二十多年,沒想到你居然暗地里背叛我……」
趙立仁心念百轉,大聲道︰「宣撫使,萬萬不可中了林純鴻的離間之計,屬下對宣撫使的忠心日月可鑒!」
田楚產厲聲吼道︰「好你個日月可鑒!說!為何助田楚雲逃跑?」
趙立仁大驚︰「這個……宣撫使,田楚雲戰功卓著,對宣撫使忠心耿耿,屬下是為宣撫使惜才啊……」
「惜狗屁的才!田楚雲被李輝忠逮住了!好啊好啊,敢違抗我的命令,來人……將這個叛徒抓起來!」
原來,趙立仁不忍心田楚產自毀長城,暗自將瓷瓶內的毒藥換成了迷藥,待田楚雲暈倒後,偷運至容美境外,令田楚雲趕緊逃跑。哪想到,田楚雲會被李輝忠的弓兵逮住?
田楚產話音剛落,全副武裝的甲士一躍而上,將趙立仁按倒在地,雙手反剪。趙立仁一文弱書生,如何禁得住甲士的壓迫,嘴一下子磕到了泥土上,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帶走!明日拿他的人頭祭旗!」
甲士們將趙立仁從地上拖起來,趙立仁張開嘴巴大叫道︰「宣撫使,趙立仁死不足惜,只是憐惜容美幾百年的基業,仗不要再打了,為族人留點元氣吧……」
田楚產的怒吼聲響起︰「堵住他的嘴,馬上帶走!」
一團團泥巴塞了趙立仁滿嘴,趙立仁兀自拼命掙扎,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但片刻之間,就被甲士拖下了山,終于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