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鳳儀為了避免與林純鴻扯上關系,斷然拒絕了劉鍇衛的游說,率著十二艘糧船,逶迤向長江三峽而去。
離開了石柱,張鳳儀一路欣賞險山峻峰,听著猿猴的嘶鳴,心情明顯好起來。堪堪抵達重慶,各種消息撲面而來,讓張鳳儀避之不及。
「啟稟將軍,楊夢選參將憂懼賊寇圍城,從夔州府撤退,夔州府通判和推官逃跑,同知何承光在城破之後,被殺!」
「啟稟將軍,賊寇攻陷大寧縣,知縣高日臨與城偕亡!」
「啟稟將軍,荊州軍揮師興山縣,兵鋒甚銳,一舉剿滅盤踞之賊寇,獲俘虜萬余!」
「啟稟將軍,荊州軍進兵巫山,賊寇逃亡,紛紛向夔州府城靠攏!」
「啟稟將軍,荊州軍抵達白帝,賊寇不敢擋其鋒芒,轉而向萬縣流竄……」
張鳳儀大驚,慌忙令船隊在重慶府停留,待賊寇平息,再繼續前進。同時,張鳳儀頻頻西顧,心里盤算不定,不知秦良玉會派何人為帥支援楊夢選,亦不知秦良玉為何到現在還未出兵。
張鳳儀不想听到任何有關荊州軍的消息,奈何這些消息一日/比一日多,躲都躲不過,惹得她心里漣漪陣陣,閑暇之余,不免痴想︰林純鴻到了何處,率領哪些營,為何這次進兵如此迅速,夔州府有何便宜可佔……
當張鳳儀在重慶府逡巡不前時,林純鴻則在白帝兵分兩路,一路以韋悅翔為帥,陸世明為參軍,率領神衛、雄威及預備營一部,沿著大寧河進攻大昌縣和大寧縣,自己則親率虎嘯、天武、天策及霹靂營,往夔州府城撲去。
盤踞在夔州府的賊寇多為當地亂民,在听到炮響之後,紛紛往西城門奔逃,被先期抵達西城門的天武營堵個正著,降著不計其數。林純鴻絲毫不客氣,將俘虜一船船運往馬連和火燒坪。這些俘虜將在礦井中勞累兩年,用他們的血汗來贖罪。
夔州府在陷落八日後,重新被林純鴻收復。
仗打得熱鬧,戰報也花團錦簇,不懂軍事的老百姓听得欣喜若狂,紛紛將林純鴻視為救星,就連一些酸儒也搖頭晃腦,視他為大明第一戰將。然而,秦良玉和陳奇瑜等行家里手接到戰報後,反應出奇地一致,皆大罵林純鴻︰「沽名釣譽、禍國殃民……」
陳奇瑜的應對之策便是修書一封,令快馬送至瞿式耜處。秦良玉則立即親率三千白桿兵抵達萬縣,與楊夢選合兵一處,兵勢大漲,與張獻忠等賊寇大戰于萬縣。張獻忠等賊寇不能支,往川東北倉皇逃竄。
正當林純鴻高歌猛進,試圖往通江、廣元追襲時,張道涵忽然抵達軍中。林純鴻驚問道︰「張府令忽至白帝,難道荊州、荊門有變故?」
張道涵搖頭道︰「非也,非也。荊州荊門弓兵成型,哪有什麼變故?今日屬下至此,乃受閣幕屬所托,為川東大計而來。」
林純鴻大奇,問道︰「出兵之前,川東大計已定,難道閣幕屬現在有了不同意見?」
張道涵點頭道︰「正是。所謂得隴望蜀,人心苦不足!」
「此喻不類,當年曹操平定漢中後,如果趁劉備在四川立足未穩,迅速進兵,天下之勢,未可知也!」
張道涵道︰「當年曹操一懼孫權出兵江東,二懼士卒遠涉勞苦,遂按兵不動。當下荊州軍一路無惡戰,當無疲累一說,至于邦泰背後不穩,亦無此慮。現在唯一可慮之處便是,力有所不濟,強行擴大地盤,一則樹大招風,再則恐怕獲利不多。」
林純鴻心中一動,「獲利不多?」
「然也。川東北崇山峻嶺,道路崎嶇,人煙稀少,就如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反觀川東,長江橫貫東西,扼出川要道,交通雖不如夷陵、荊州,但遠遠強過川東北。再加上大寧縣井鹽,獲利當強過川東北萬倍。」
林純鴻撫掌大笑︰「張府令所言甚是,這就撤兵回夔州。」
張道涵大喜,繼續道︰「即便夔州府境內,各縣當有所區別,如大寧縣,境內出產井鹽,夔州府地處要道,兩處當設立弓兵,進行嚴密控制。如大昌、巫山、雲陽……當依石柱土司之例,于交通便利之處設立貨棧,因勢利導,待若干年後,時機成熟,納入邦泰體系之內,亦不為遲。」
林純鴻喜不自禁,道︰「張府令此話,算是說到我心里了,我正有此意。待夷陵以下水道整治完畢,當竭力整治三峽水道,開鑿入川縴道,如此這般,川東才算徹底咽在肚中。」
張道涵哈哈大笑︰「這個比喻恰當,肚餓,方才進食,如果毫無節制飲食,非但不能吃成胖子,反而會生病。」
頓了頓,張道涵繼續道︰「今日到此,還有一事,就是周都督認為教導營與武備學堂功能重合,希望停止組建教導營。」
林純鴻大手一揮,道︰「是有點重合了,教導營不組也罷。郭幕使還有何事要稟報?」
張道涵驚道︰「大都督如何獲悉郭幕使有要事?」
林純鴻呵呵笑道︰「韋悅翔佔據了大寧縣,郭幕使要是不動心,就該避位讓賢啦!」
「正是,郭幕使說,商號不宜獨手掌控大寧井鹽,應攜手荊州、荊門、夷陵三地豪富共同制鹽,從長遠考慮,還應該拉攏江南的徽商一起制鹽。」
林純鴻沉吟片刻,道︰「此舉估計難以如願,大寧井鹽自宋元以來,已經衰敗,現在每日產量不過兩百多石,再加上山高路遠,徽商如何看得上?」
「販賣私鹽,一本萬利,難道徽商會看不上?」
林純鴻大奇︰「郭幕使何時有了此等膽略?在荊州軍刀槍的保護下,把大寧的井鹽辦成私鹽,也並非不可能,但如此一來,各地當爭相效仿,整個大明就四分五裂了。張府令想想看,朝廷會容忍開這個口子麼?我估計,無論是聖上,還是溫體仁,與或是東林黨,都會支持嚴厲處置,搞不好,甚至會不惜派兵攻打荊州軍!」
張道涵愕然,怔怔不能言。
林純鴻嘆了口氣,道︰「鹽稅佔朝廷收入的重頭,咱們這麼做,無異于往朝廷頸上套繩子。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朝廷還不能垮,否則,只會便宜賊寇和建奴!」
「每年花銀子買鹽引吧,咱邦泰也不缺那十幾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