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 第四卷 拓荒 第七十四章 韜略能夷虎豹群(二)

作者 ︰ 喻心

瞿式耜與錢謙益密謀數日,正準備密信知會戶部尚書侯恂時,卻接到了林純鴻在荊州土地贖買消息,更讓兩人驚奇萬分的是,劉夢升居然雞蛋踫石頭,成了人人喊打的反賊。

錢謙益雙手推開眼前的書稿,自嘲道︰「咱們還謀什麼謀啊,林純鴻自尋死路,倒高看這小子了。」

「這……這林純鴻居然有此等氣魄,敢得罪天下人……」瞿式耜百思不得其解,與林純鴻多年的交往,使他認識到,林純鴻絕不是沖動的人,「他到底憑仗著什麼呢?」

錢謙益冷笑道︰「一介武夫而已,還真想以一己之力對抗天下?可笑不自量力!」

「先生,學生斗膽問問聖上的脾性。」林純鴻給瞿式耜的驚奇太多,直覺告訴他,林純鴻定然有必勝的把握,有足以憑仗的依據。

錢謙益大奇,經瞿式耜提醒,猛然醒悟,問道︰「你想到了林純鴻上繳的三十萬兩銀子?」

瞿式耜點頭道︰「正是。目前朝廷窮得叮當響,如果聖上收到了這三十萬兩銀子,聖上當會持何種態度?」

錢謙益對朱由檢缺銀子的困境印象深刻,第一反應就是朱由檢嘗到甜頭後,會效法林純鴻,抄家上癮,細細思之,不免心寒。不過,片刻功夫後,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聖上乃有道明君,雖然性急點,當不會以此為法。」

瞿式耜皺眉道︰「姑且不談聖上會不會借鑒林純鴻的做法,單論這三十萬兩銀子,就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以聖上的性格,當會下旨褒獎,恐怕侯尚書也會喜不自禁。」

錢謙益猛地站起,拍著額頭道︰「林純鴻這小子!居然連聖上也算計了!他憑仗什麼,他憑仗的就是聖上的褒獎聖旨!」

「學生也是這麼想,林純鴻想借聖上堵住朝廷諸臣的口!」

錢謙益頹然坐下,嘆道︰「這廝謀算還真深遠!非你我所能及……」錢謙益揉了揉太陽穴,「用起陰謀詭計來,恐怕只有溫體仁才能與他一較高下,我東林諸公如何是他的對手?」

瞿式耜道︰「這事還未完,縱使朝廷諸臣一時緘口,但土地涉及到天下人立身之本,各地鄉紳、官僚豈能善罷甘休?現在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暫時寧靜而已!」

錢謙益點頭道︰「本來想看看溫體仁與林純鴻斗法,哪想到會欣賞到林純鴻獨斗天下人的大戲……哈哈,這是觀群狼斗獨虎,哈哈,刺激……」

錢謙益臉上一片潮紅,比當初見到柳如是後還興奮。瞿式耜也跟著嘿嘿直笑,「先生,學生認為咱們的最大對手乃溫體仁,不若趁林純鴻拼命掙扎之際,讓兩人也斗起來,沒準林純鴻惱羞成怒時,狠狠咬溫體仁一口。」

錢謙益揮手道︰「這樣也好,做點事情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給侯尚書的密信趕緊送出吧……」

身負送密信重任的瞿貴剛出府門,就被揚州軍情處的人馬盯得死死的。只可惜,瞿貴出府門不久就上了船,軍情處的人馬根本找不到機會,只好一路尾隨,等待瞿貴上岸。

熬到了揚州後,瞿貴終于上了岸,軍情處的人馬使盡了各種手段,幾乎將瞿貴的隨身攜帶之物翻了個遍,結果一無所獲。揚州軍情處管事齊東興疑竇頓生,「難道瞿貴根本就未攜帶密信?與或密信根本不離身?」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可真難辦了!從瞿貴的警惕性判斷,瞿式耜應該對邦泰的監視心知肚明。

最終,齊東興決定,即使驚動瞿貴,也要弄明白瞿式耜到底有何企圖!于是,齊東興制定了詳細的行動方案,親自率領四名弟兄,一路監視瞿貴,尋找下手的機會。

齊東興的估計不錯,瞿貴雖不知身後有尾巴,但在瞿式耜的告誡下,一直保持著相當高的警惕性。他在揚州采購了一批基本生活物質後,馬上離開了揚州,一路絕不停船,直到十日後抵達山東臨清。

抵達臨清後,瞿貴覺得此處遠離揚州,松了口氣,方才重新上岸。

自永樂十五年會通渠開通後,漕運興盛,臨清成為匯集七省漕糧北運的中樞和內陸通往北京的咽喉戰略要沖。大小船舶成百上千,南來北往,絡繹不絕。「科第接踵、舟車畢集、貨財萃止,誠天下佳麗之地。」瞿貴好不容易北上一趟,豈能放過上岸一逛的機會?

瞿貴上岸之後,頻頻後望,幾乎穿過了一條街,也未發現異狀,心里徹底放松下來。再加上臨清運河沿岸熱鬧繁盛,風俗習慣大異于江南,馬上使瞿貴流連忘返,幾乎忘記了近在咫尺的威脅,一路東張西望,逶迤前行。

齊東興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見瞿貴不再回頭後,對身邊的一個不起眼的漢子小聲吩咐道︰「崔四,你過會上前撞他一下,扯扯他的錢袋,注意了,扯扯就夠了,不要拿過來!」

崔四心神領會,眨眼道︰「大哥,過會眼神可得利索點,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齊東興拍了下崔四的肩膀,笑罵道︰「臭小子,別嗦了,快去吧……」

崔四快步向前,趁著瞿貴駐留切糕攤前時,瞅準他的錢袋,假裝失去平衡,撞在了瞿貴的身上,順手扯了扯錢袋,方才一溜煙順著街狂奔而去。

瞿貴被撞之後,只覺得腰間一緊,身體前傾,好不容易恢復平衡,正待破口大罵,見撞人者飛奔,猛然驚醒,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錢袋。見錢袋還在,瞿貴方才長舒了口氣。

這口氣還未舒出,瞿貴的臉突然變得煞白,右手猛地往自己的頭巾上模去,還用手指在頭巾上捏了捏,瞿貴的這口氣才算呼出,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齊東興就在瞿貴身後兩丈處,將瞿貴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當下心里如明鏡一般︰密信就藏在庶人巾之中。

頭巾乃貼身之物,等閑之下,瞿貴如何會讓內藏密信的頭巾離身?

齊東興又面臨著這樣的難題,陷入苦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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