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馬路,逐漸地一里一里修了起來,宅院也一磚一磚地建了起來。
宅院坐北朝南,位置在茅廬的東面,間隔著橘、橙、柚樹,後面是梨樹林。往前五十步就出了蔭岡範圍,是地勢低平而開闊的原野,再過去約模半里遠才是稻田;往東百步出蔭岡的界線,原先有一條人走出來的泥路,現在已經拓寬鋪修成馬路,再過去也是原野。
林毅起初想不明白,戴垟還有如此多沒開荒的原野,當年為何來蔭岡搶地?這幾年,也有些人在前面的原野上種果樹,但成活率都不高,成活了的也沒有長高,再加上這里離谷梁坡有兩里,離戴家、婁家聚居的村落有三里遠,戴垟人種下這些果樹也就不了了之,活了的也干枯死了。林毅便想通了,這應該就是《運命論》所謂的︰「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隨之心下唏噓,頓時也如《運命論》中引用《論語》子夏曰的一句話,來感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到了八月份,三進深的宅院竣工,還沒有到十五,林毅一家三口索性就搬進新居過中秋節,之後才添置使喚人手。
轉眼,九月份來臨,托封黎陸陸續續從縣城順帶,該需要的家具也都配置齊全了,買了一個小婢一個小廝,雇了十個家丁。林遙滿六歲,與爹娘分床睡,當然住進了東廂房。
九月初旬,進展順利的那條大馬路,二十里的也終于宣告竣工。在這個秋天,兩件大事落實完成,當然非常值得高興,林毅雖然沒有高調慶祝的念頭,但喬遷新居也應該設宴,請不多的幾個朋友,吃頓小酒席。這是一份心意,于是定在九月初八,重陽節的前一天,邀請了戴喜貴一家大小、封黎,還有谷梁奮發、戴仲強、婁今生三位。
日子到了,早膳過後不久,戴喜貴夫婦帶著八歲的戴小黑,與谷梁奮發、戴仲強、婁今生,另外還有三人,一起出現在林毅的新宅大門口。
「喜貴大哥、大嫂…」林毅迎了出來,這些年雖然住得遠了,關系卻是更近了。隨即又招呼眾人,「…奮發大哥、今生大哥、強子哥……」見到另外三個,卻是不認識,頓時愕然了一下…
「林先生,我們三個是不請自來,確實有些冒昧了…」此時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林毅兄弟,這位是戴默金戶長…」戴喜貴隨即介紹,接著又介紹另一位五十來歲的漢子,與一個三十來歲的憨厚青年,「…這位是婁椽耆長,這位是戴有亨二少爺……」
「原來是戶長大人、耆長大人,與里正家的二少爺…」林毅淡淡打了聲招呼,心里卻不禁懸了起來,也沒有請他們進去的意思。
「嘿嘿,看來林先生不歡迎我們三人吶!我們來此討杯水酒喝,當然備了一份禮…」戶長戴默金笑了笑道,旋即向戴仲強、婁今生兩人吩咐,「…打開來……」
林毅這時才注意,戴仲強、婁今生兩人抬著的一塊匾,只見他們將外面覆蓋的紅布掀了開去,便看到上面的三個字︰林蔭莊。
很顯然,這是一塊很有規格的匾額,應該是為林毅這座宅院專門定做的,正適合掛在眾人眼前的大門上,從匾上的字體書法看,估計出自老學究之手。林毅想起昨天,戴喜貴過來交淡了一陣,是問過宅院要取什麼名號之事,因為沒有考慮到要掛牌,還奇怪戴喜貴怎麼關心起這個,原來是背後有人指點,探口風來著。當時封黎也在場,見林毅一時無語,便說了一句︰「就叫‘林蔭莊’也不錯。」林毅當然懂得封黎之意,「林家」「蔭岡」「莊園」結合成「林蔭莊」,可以說「意」「境」都恰當,于是一笑置之。
「林先生,恭喜恭喜…」戶長戴默金拱手道。
「林先生,賀喜賀喜…」耆長婁椽拱手道。
「林先生,恭賀喬遷之喜,不成敬意…」二少爺戴有亨拱手道。
「三位客氣了…」林毅有點暈,實在搞不清狀況。
「掛起來、掛起來…」戴喜貴笑道。
「蘇落,去拿梯子…」林毅出于對戴喜貴的信任,吩咐身後的小廝。
兩名家丁不用林毅吩咐,從戴仲強、婁今生手上接過牌匾,等蘇落扛來長梯,當即便穩妥地掛了上去。
林毅拿出待客之道的樣子,將眾人請進了客廳,一張大圓桌上,梨子、棗子、石榴、橙子、柚子、栗子……擺的滿是果盤,真可謂應有盡有。戴程氏跟方菲拉家常去了,戴小黑自然是找林遙去玩了。
「戶長大人、耆長大人、二少爺,請隨意吃…」林毅微笑招呼著,又對戴喜貴、谷梁奮發、戴仲強、婁今生四人道︰「…大家隨意吃……」
眾人邊吃著水果、邊閑談,林毅當然是邊閑談著、邊察顏觀色,然而感覺戴有亨跟戴有利氣質完全不同,戴默金、婁椽二人也跟戴興順有所不同,或許還真是來道賀的。林毅心想道︰若有別的目的,喜貴大哥應該會提醒我,若說他們不請自來沒有目的,又怎麼可能?戴有亨來此到底是什麼目的,里正戴興順打的又是什麼算盤呢?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林毅現在便是這種心情,免不了有點忐忑。不敢往好的一方面去想,從客觀上來看︰林毅在蔭岡這里,盡管宅院已落成,有家也有業,但還是屬于黑戶,戴默金三人送來這塊牌匾,就等于是官方承認;對于以前剛剛私奔到戴垟的林毅、方菲而言,就是要做黑戶,要隱居起來;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林毅要安身立命,要為兒子的前程著想,即便還是隱居,但意義已然改變,甚至都想有機會,回京城探望岳父、父母。
臨近晌午的時候,封黎也趕到了,便即開始了酒席。林毅放松心情,招待著眾位,由于多了戴有亨、戴默金、婁椽三位不速之客,自然就多了些許客氣,少了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