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之死像是一道風刀﹐抹過太遙﹐舉國嘩然。
太遙三京一都﹐是重心中的重心﹐權力之所在﹐之所以有四個都級中心﹐是因為歷史上最多的時候有過四玄皇並立的局面。玄皇其實是一種境界﹐而不是一個職位﹐只要達到了皇境便是玄皇﹐從來都沒有人數限制﹐只不過到了皇境離仙境只有一步之遙﹐能在皇位上坐久的沒有幾個。
這百年來太遙只有一位玄皇﹐猶如鶴立雞群﹐成為太遙的真正領袖﹐所以玄皇居所之外的三位都級城市就改成了「京」﹐以示區別。
實際統管政務並非玄皇﹐而是一群普通人組成的國相院﹐他們天資不高﹐修練成就有限﹐卻擅於政務﹐所以專心為相﹐如此一來即便玄皇高昇仙境﹐太遙一國的政事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好事者因此把俗語改了鐵打的相院流水的皇
當今太遙卻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無皇時代﹐那唯一的玄皇姬潛淵在妖姬之亂中被一次次的叛亂硬生生從皇境打回到王境。
皇境與王境
一字之差﹐天地之差。
論境界﹐姬潛淵與其他玄王平齊﹐只是他站在王境巔峰﹐影響力高於其他玄王﹐所以地位依舊然﹐只是誰都明白玄皇的頭餃有些名不符實了。
然而對於死去的美人﹐姬潛淵卻如瘋子一般的痴迷﹐因此消息傳來神都所有人都感受到玄皇的憤怒﹐他們必須做點甚麼。
「既然是替刑﹐就讓他替刑﹐別來神都了!」
國相院的一句話就決定了事情的結局。
他們為的不是少年﹐而是讓玄皇息怒﹐至於殺與不殺﹐怎麼殺﹐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可不想成為玄皇泄憤的對象。
※※※
赤鳳鸞車上﹐少年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生與死﹐有的時候就是那麼回事兒。想的多根本就是浪費時間﹐所以他壓根就沒去想過生死之事。
四下睨了一眼﹐難得沒人監視﹐隨手在辮子上抹了一下﹐一份卷縮成繩的氣態書籍落入手中。
那一夜﹐神姬把這部名叫《誅選》的氣態書卷送給了他﹐上面的文字和符號他一概不懂﹐就連書名也是從神姬口中听來﹐然而神姬對書卷的描述卻讓他毛骨悚然。
「與天下存亡有關……到底甚麼東西能影響到天下存亡嗎﹖」
神姬沒有解開這麼答案﹐她之所以會選擇束手就擒是因為她快死了﹐盡管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但疾病這種東西有的時候再高明的手段都無能為力﹐回歸南照原本就是因為壽元將盡﹐否則太遙根本沒有機會現她在擺弄一切。
時不我待﹐美人並不遲暮﹐卻踏上了終點﹐臨行時她一再猶豫是否要將使命傳承下去﹐但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選﹐少年的出現讓她下定了決心。
少年是個恩仇必報的人﹐好歹借了人家的一條命為未來鋪墊﹐無論如何都該解開《誅選》之謎。
殘陽夕照﹐晚霞生輝﹐天邊被渲染得無比艷麗。
裊嬈飄若輕雲滑落車面﹐火得仿佛融入晚霞似的火鳳﹐陷入了清冷。
少年折花煮好了茶﹐安安靜靜地坐在茶杯的一方﹐白色蒸氣把帶著微笑的清瘦面孔變得有些虛幻﹐當修長的雙手把一杯芳香四溢的清茶遞到面裊嬈前﹐她下意識咬了咬下唇。
「決定行刑的時間了﹖」
裊嬈一愣﹐默默點了一下頭。
「川成東道﹐上弧城。」
少年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輕輕晃著腦袋喃喃自語道﹕「她猜得還真準﹐神都果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嘖嘖﹐川成東道﹐沒幾天路程了﹐好事!」
「好事﹖」
「既然我死不了﹐早點把事了結﹐大家都輕松﹐不是嗎﹖」少年笑笑﹐捧起香茗﹐美滋滋地吮吸著。
裊嬈平靜地看著更加平靜的面孔﹐沒有找到任何線線﹐她卻沒有捕捉到少年眼珠底部閃過的絢麗光芒﹐也看不出少年那一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心思。
這也難怪﹐誰又曾想過﹐他打主意都打到刑場上去了。
默默地烹茶﹐默默地品茶﹐如此的和諧。
從這一日起﹐行刑日倒計時開始。
日起日落﹐雲卷雲舒﹐翱翔天際的符車沒有任何異常﹐該修練的修練﹐該喝茶的喝茶﹐甚至沒有人細數時間地流逝。
少年折花過著這輩子最遐意的生活。
品茗﹐賞景﹐靜思﹐閑聊……
歸隱式生活﹐像輕風般優雅﹐像旭日般溫暖﹐完全沒有死亡陰影。
連裊嬈都被他感染﹐忘記了行刑日的來臨﹐就在一行人抵達上弧城﹐行刑日的前夜﹐美麗的玄道修士突然現自己的境界居然提昇了。
突破了九葉境﹐修練前景截然﹐九葉境這道巨大的關卡﹐她曾懷疑這輩子都能否突破﹐居然在品茗閑聊間就突破了﹐實在始料未及。
她知道﹐帶來改變的不是自己﹐而是少年﹐神奇的豁達境界讓她的心境也為之一變﹐不得不為之驚嘆。
※※※
晨光破曉
行刑日已至﹐無論如何不情願﹐太陽總是會昇起﹐只是在裊嬈眼中﹐行刑日的太陽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厭惡感。
回望正在漱洗的少年﹐神色舉止居然與往常無疑他竟能如此平靜﹐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死亡嗎﹖
望著那瘦削的身影﹐裊嬈忽然有點期待﹐期待少年今日的一鳴驚人。
少年伸了個懶腰﹐悠然自得地依著欄桿﹐俯視下方這座川成東道的第一巨城。
上弧城是川成東道府﹐擠佔了整整一個河谷盆地﹐外圍甚至到了山區﹐城內分為一主城﹐五子城﹐三十二分鎮﹐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城市。
形場設在城外﹐收割後的農田上﹐懸空的符田已經移開﹐露出空曠的大地﹐此刻正被一股滾滾流動黑色潮水覆蓋﹐那是上弧城涌去的觀刑者﹐早就核心的刑場圍得水泄不通﹐只留下一條由士兵把握的囚車之道。
時已深秋﹐天氣漸漸寒冷﹐北風偶而割得臉生疼﹐川成東道山多地少﹐溫差較大﹐此時的氣溫有些低﹐不過這都不足以阻止好奇的人們沖向行刑。
刺殺妖姬的凶手將要替代妖姬受凌遲之刑!
消息傳出後許多人都不能理解﹐就算沒有讓妖姬在太遙明正典刑﹐可怎麼說也是殺了一個該殺的人﹐對太遙一國不但無過反而有功﹐說甚麼都沒有理由接受最殘酷的刑法。
即便是那些親人死於妖姬之禍的人﹐也絕不會把仇恨轉嫁到一個小男孩身上十五歲啊﹐在太遙境內三十歲才成年﹐一個十五歲的女圭女圭﹖連屁都不是﹐讓他替死﹐簡直就開玩笑。
凌遲﹐並不是剮肉那麼簡單﹐平常想看都難﹐單是特殊的刀刑手便難得一見﹐若非上弧城就有刀刑世家陌氏子弟﹐也不會把行刑地放在這里。懼恐伴隨著好奇﹐吸引了不少上弧城的居民。
午日初刻﹐少年被接下了飛行符車﹐坐入了囚車﹐徑直駛向行刑台﹐與圍觀者相比﹐神情自若的他倒是一個進入異域﹐對一切都倍感好奇的游客﹐左顧右盼﹐滿眼驚奇。
少年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刑場﹐立即點燃了人們的情緒。
就在此時﹐艷陽突然從雲間鑽了出來﹐散下一片金芒﹐刑場內外金燦燦的﹐讓人有夢幻的感覺﹐就連刑台也不像平時那般陰氣森森。
「剮了他﹐剮了他!」
人群中忽然暴出幾聲叫囂﹐對此大部份人反而露出驚訝的表情﹐紛紛回頭張望﹐竟無應和之聲﹐反倒襯托出叫囂者的尷尬。
這一幕逗得少年哈哈大笑﹐轉頭對押運囚車的衛士說﹕「看來我還是挺得人心的嘛!」
「死到臨頭還嘴硬。」衛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就是死到臨頭才嘴硬﹐難道你還能咬我﹖」少年戲謔般眨了眨眼簾。
笑聲回蕩﹐圍觀者和押送的軍士都懵了﹐如此清新爽朗的笑聲怎麼可能來自一名將死之人﹖
※※※
裊嬈早早來到觀刑台。
觀刑台在刑台對面﹐逍薄煙居中而座﹐這原本是巴陵玄王的位置﹐巴陵玄王只派了一個擁有玄男身份的佷子出席﹐坐在了逍薄煙的左手。右手則是逍薄煙的師佷﹐川成東道最高長官上尹令兼上弧城守姚尉﹐他的邊上是上弧將軍譚子期﹐十三級九階的玄戰。
後方官方也是一個個正襟危坐﹐只是臉上頗有厭色﹐顯然對這場行刑絲毫不感興趣﹐許多人只知道殺的是個刺客﹐至於死囚的身份來歷全然不知。
與觀刑台上凜然正坐的氣氛不同﹐刑台周圍顯得頗為熱鬧﹐時間臨近﹐來的人越來越多﹐黑壓壓擠滿了一大片﹐許多有些人帶來了香燭﹐跪在地上向天禱告﹐口口聲聲感謝上界仙人們闢佑﹐讓惡人得懲。
「神不守舍想不到你這麼在意他。」逍薄煙回頭朝朝裊嬈笑笑。
「昨夜﹐我突破了。」
逍薄煙瞳孔猛然一縮﹐這個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男人震驚了﹐半晌﹐神色一緩﹐半慨嘆半緬懷地嘆了口氣﹐唏噓地道﹕「不容易啊!」
忽然﹐他現裊嬈的目光始終盯著刑台﹐眼神中有絕決之色﹐顯然有救人的打算﹐不禁大驚失色。
「不要亂來!」
裊嬈沒有回應﹐但她的眼神已經表露無遺。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