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弧城﹐旭日斜照﹐金芒洗煉﹐城內一片安逸祥和的景像﹐太和道余孽作亂的消息雖然傳來﹐並沒有掀起多少波瀾﹐也就是早餐時閑聊的話題罷了。
晨光中﹐折花笑的身影出現在長街
揚向右側望去﹐一間不算大的酒館進入視線
「長條巷﹐千杯醉」
時間有點早﹐但酒館卻已經開門營業了﹐客人不多﹐夥計們甚至還打著呵欠﹐熱騰騰的蒸籠放在門口﹐散著白霧﹐里面是上等餡肉做的包子﹐吸引著每一位路過的行人。
「小哥﹐來兩包子﹖剛出爐的肉餡包。」夥計的熱情吆喝聲把折花笑拉回現實﹐無論生甚麼﹐生活總要繼續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氣﹐微寒的空氣泌入心肺﹐讓燥動的心境平靜下來﹐大步走進酒館﹐看著櫃台上方「千杯醉」的匾額﹐他的臉上飄起一絲期待。
陌懷遠這幾天過的並不遐意﹐整天憂色滿面﹐做了一回刀刑手﹐滿城都知道他是凌遲刀法的世家傳人﹐酒客倒是沒有減少﹐只是他自己成了人們打趣的對象﹐每天都會有人挾著細薄的肉片笑問﹕「人肉乎﹖」
每一次他都只能尷尬地笑笑﹐心里盤算著找個機會全家搬出天成城避禍﹐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前方﹐寒意大作﹐沿著脊椎往上直入腦海﹐全身如同冰雕般僵直。
是他!
「早上好﹐好久不見。」折花笑迎著目光笑了笑。
陌懷遠身子一晃﹐差點一坐倒在地﹐幸好僵硬的右手撐在了桌子上﹐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心虛作崇﹐目光左右游離不知該放何處。
「我來找你。」折花笑徑直走到他身邊﹐一手搭在了陌懷遠的肩頭。
陌懷遠心中一顫﹐身子向下滑去﹐好在側方的一只手扶住了他。
「沒惡意﹐是有事相求﹐這里……不太好說話。」折花笑神色淡然地掃視了左右。
「跟我來吧!」陌懷遠微微點頭﹐雖然只是見了一面﹐但刀子留的緣份怕是老天也抹不去。
肥厚的右手一把抓住折花笑的手﹐隨即觸電般縮了回去﹐手腕上清晰可辨的刀疤像一片小針﹐刺痛著他﹐頭一低﹐三步並作兩步沖上了二樓。
下店上居﹐酒肆的最上層就是陌懷遠一家的住所﹐雖然不大﹐也算不上華貴﹐卻也頗得精致二字﹐粉溪居的茶具﹐葛抱堂的小畫﹐菲雅閣的松香……折花笑倒是大開了一回眼界﹐沒想到小小的家也能布置成這樣﹐陋室空居住久的他相當喜愛小居的感覺。
關上門﹐陌懷遠稍稍松了口氣﹐定下心仔細量折花笑﹐那日的少年一身**﹐披頭散﹐一副厲鬼之相﹐而今……
瘦削的身軀宛如空中靈竹﹐孤遠高潔﹐透著難以言喻神韻﹐一雙清目淡然幽深﹐仿佛看穿了世界﹐眉宇間陰煞陣陣﹐若風雪之境﹐帶著凜凜寒氣﹐不怒而威﹐偏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下子又把距離拉近了。
一場刑殺居然能把人變成這樣﹖
「小老弟﹐那日可真不怪我﹐實在是……官命難違﹐這幾天快愁死我了。」陌懷遠連聲道歉。
折花笑不置可否地淡淡恃一笑﹐慢步在屋內轉了一圈﹐心情突然又一陣激蕩。
家!這是家的感覺。
「小哥﹖」
「我想學點的手藝。」折花笑回到廳內坐下﹐慢條斯理地道。
「手……藝﹖難道是……」
陌懷遠呆了一呆﹐隨即明白話中之意﹐臉色微微泛白﹐不過眼眸間懼色大減﹐一臉好奇地看著折花笑﹐弄不明白話中之意是真是假。
「不行嗎﹖」
陌懷遠忽然笑了﹐隨手搬了椅子坐在折花笑對面。
「當然可以﹐反正那刀法除了殺人沒半點用途﹐我是獨子﹐只能學了那東西﹐正盼著有人學了去﹐了了我的心事﹐你要學﹐我就教﹐只是這刀法戾氣十足﹐不好拿捏﹐一不小心便會入魔。」
「入魔﹖」折花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了﹖」
「沒﹐沒甚麼﹐只是想起北方巨國蠻漠﹐舉國上下專崇魔心道﹐若真是魔道﹐也不錯。」折花笑很喜歡陌懷遠的爽直﹐故意嚇唬道﹕「被人割了一千多刀﹐我也想試試割別人的滋味。」
寒意泉涌﹐陌懷打了兩個寒顫﹐眼前的空靈孤竹仿佛吸開了無數血口等待噬血。﹐額前涌出的冷汗不多時已浸濕了衣領。
「能問一下……學了有甚麼好處﹖」
「你不知道﹖」折花笑反問。
陌懷遠瞪大眼楮搖搖頭﹐滿眼迷惑。
折花笑見狀若有所悟﹐低頭思忖著﹐陌家只是傳承了凌遲刀刑之法﹐沒有傳承生死繪﹐可見兩種技藝早已分開傳授﹐卻從未見其有任何關連﹐著實耐人尋味。
「你確定﹖真的要學﹖」
「還有兩千四百刀沒有割完﹐說不定哪天心血來潮就割上幾刀。」
寒氣大作﹐連骨頭都快凍住了﹐陌懷遠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陪了幾聲乾笑。
「我就一個女兒﹐不可能讓她做屠夫﹐正想著找個女婿繼承這破刀法……」
「我對你女兒沒興趣。」少年一本正經地道
「我也舍不得給你。」廚子還了一個一本正經。
兩人相視片刻﹐同聲大笑﹐小淺的眼楮眯得更彎。
「你且稍等。」
陌懷遠言罷含笑入了內屋﹐不多時便提著一本厚厚的書冊走了出來﹐直接遞到折花笑手上﹐「全在這里﹐三千六百式﹐一刀一式﹐不過……照我看來﹐殺人屠狗﹐只要一刀就夠了﹐何必要三千六百刀﹐這刀法實在……沒甚麼大用。」
若是你能懂就怪了﹐天底下誰也不會先割自己幾千刀的修練方法。
折花笑並未言明﹐並非因為修練方式詭異﹐而是因為無法知道這種技藝的來源和極限﹐或許真如陌懷遠所說﹐是魔道之路﹐陌懷遠的生活相當不錯﹐實在沒有必要把他拖下水。
隨手翻開書冊﹐第一幅圖便是上篇一千兩百個死篆字符總圖﹐其後是中篇和下篇﹐接著便是一圖一刀法﹐圖文並茂﹐一目了然。
果然是好東西!
「戮刑化篆﹐死氣凝方﹐活字存氣﹐死脈匯元……嘖嘖﹐這才是關鍵啊!」
略微翻了幾章﹐折花笑越欣喜莫名﹐嘴角的笑容也掩不住遛了出來﹐來此之前還在擔心萬一鑄刻之法只能刻字﹐那就麻煩了﹐所幸這是真正的殺人之技。
所獲的生死繪只是殘譜﹐只有基碄篇是全的﹐殺技篇大部缺失﹐輔技篇也只有殘部﹐那個似虛似實的胎元篇雖然一字不少﹐但艱澀難懂﹐根本看不懂。手中這本鑄刻之法是輔技篇中的重要篇章﹐卻不知為何單獨被拎了出來﹐又成了一種刑法。
果然不出所料﹐這鑄字之法敵我皆宜﹐妙用橫生﹐若用巧了有大用﹐只是眼下……
折花笑皺起了眉頭﹐眼下不可能予試平夫妻上刀刑﹐更不可能讓他們修練生死繪﹐時間上也來不及﹐解決答案還得從技法著手﹐而不是刀法。
技法啊﹐到哪里去尋呢!
劍眉微微一蹙﹐他抬頭看了一眼﹐見陌懷遠忙著收拾﹐也沒出聲。
目光繼續掃動﹐後面的新現讓他有些愕然凌遲鑄刻之法竟不只是刀技﹐書中列舉了二十七種可以應用的兵器﹐單是刀便是八種﹐長刀短刀﹐大刀小刀﹐其余武器中甚至還有長槍長戟這種長兵器都在列。
折花笑不禁大為好奇﹐要想用一桿長槍在敵人身上刻上死篆﹐那是何等精致的技巧﹐不知道要練多久才能到達那種境界。
「為何只學刀法﹖」他揚問道。
「刀技至樸﹐好練。」
折花笑恍然﹐就像廚房用刀一個道理﹐既然是殺人﹐刀更簡單﹐肯定沒有人願意用一桿長槍去行刑﹐顫出三千六百朵槍花﹖只怕得累死。
「看來兄弟真有興致﹐既然如此入我陌門如何﹖」陌懷遠見他看得入神﹐心里頗有感悟﹐似乎這個少年才是刀刑技法的真正傳人﹐自己不過是個接引者。
「好!」
折花笑也不拒絕﹐爽快地答應下來﹐立即隨著陌懷遠在祖師爺牌位前﹐師就這麼拜成了。
陌懷遠露出會心的微笑﹐這種傳承之技若非本家﹐很難找到人願意學習﹐可他膝下只有一女﹐寧願失傳也不願讓女兒傳承﹐如今有了師弟﹐數年來的心頭大石總算放下了﹐哪能不高興。
「師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陌門傳承者﹐我終於可以卸下這副擔子了。」
「是!」
陌懷遠鄭重其事地送了一把薄翼刀給折花笑﹐既是工具﹐又是師門傳承之物。
「除了這本書﹐還有其他有關的書嗎﹖」折花笑忍了半天﹐終於問出了口。
「噫!你怎麼知道還其他東西﹖」陌懷遠一愣。
折花笑一听便知道還有收獲﹐心下大喜﹐嘴上卻不好言明﹐左右顧而言他道:「只是覺得這份刀譜好像不太完整。」
陌懷遠不疑有他﹐笑著起身走入內室﹐不多時提了兩本冊子﹐只是薄了許多。
「千殘」!
「一戮」!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