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滿泥沙的草包厚厚堆砌形成半圈,只在正面中間露出一尺寬的空隙,形成了臨時的炮兵掩體內,炮位後面被平整的挖出一個斜坡,這樣一來需要更換陣地時,就可以迅速拉出大炮進行轉移。
十八門七生五克虜伯野戰炮一字排開,每門炮後面都蹲著十幾位炮兵,一些還拿著紙筆,倒不是炮位需要那麼多人,而是司令部準備借這次難得的實戰機會,讓新炮手們更加直觀的學習如何使用野戰炮。
姜泰按住軍帽,來回在炮位之間穿梭,無論是新炮手提出多麼奇怪的問題,他都會解答,還會親自督導讓新炮手們進行實戰射擊。
起義第二天他受邀張文景和宋子清的邀請加入了右路軍,開始也就是因為當初三營的事情憋口氣,加上起義當夜士兵暴亂像他這樣的軍官很多都被逼褪下軍裝,成功後他們居然還要臨時找都督、眼看清軍殺來不思立刻清剿四周卻急著分派權力,就覺得很沒意思。剛才誓師他也在場,不管楊秋這人如何,有句話說的沒錯,軍人沒那麼多屁話,大炮才是說話的家伙。
過了江後他就立刻被任命為炮一營營長,十八門德國產克虜伯七生五野戰炮讓他樂跳了起來,要知道湖北新軍中大都是五生七山炮,這種新式野炮也只有幾門而已。
才一天時間,這支躲在漢陽集訓了兩個月的隊伍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同,他們紀律嚴明、執行命令毫無折扣,尤其是在對岸內斗不斷,三鎮也剛剛光復人心不穩時,司令一說打楊家廟,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開拔,果斷干練得的令人折舌!光是這種軍人說一不二的作風,讓他對加入這個團體也多了份期待。
「開炮!」
隨著他的大喝,十八枚炮彈穿梭而出,眨眼間對面的劉家廟火車站上方就已經騰起了數團黑紅色的硝煙,大塊大塊的磚瓦在爆炸下飛卷而起。
由于炮手不足,這次行動只投入了炮1營,可足足一個炮營也不是對面倉促逃出來的殘軍能抵擋的,不到幾分鐘劉家廟就陷入了濃黑的硝煙之中。
臨時指揮所內,岳鵬放下了望遠鏡︰「司令,是不是該讓步兵進攻了?這麼轟下去……。」閃了眼旁邊臉臭臭的張文景,笑道︰「怕是文景臉要更黑了!」
張文景能不臉黑嘛,他是後勤總長啊!自己這邊現在最缺的就是炮彈,槍炮廠倉庫里繳獲的大部分都是五生七炮彈,儲備的七生五炮彈總計就三千多。這倒好,楊秋居然還要求進行二十分鐘火力覆蓋,按照每分鐘三發計算,也要消耗掉七百二十枚,要這樣打的話空不等和北洋交手就先陷入有炮無彈的窘境中了。等會得找槍炮廠溝通下,問問全速開工一天能造多少炮彈。思索間,岳鵬撞了下他的肩膀︰「對了,文景,剛才你那個捐款箱到底弄了多少?」
想起那個特大號募捐箱,四周響起了一片竊笑聲,別的不說,光是胡瑞霖「捐」的5萬,節省點就可以養活右路軍小半個月了。面對這個「無理」問題,張文景直接給了他個後腦勺,轉身問道︰「司令,你說黎督他們會不會提供支援?要是沒有的話,靠槍炮廠難度很大。」
「怎麼會不支持,黎督是知兵之人,怎麼會看不穿漢口最危險。」
「那也難說,現在可不是黎督當家。」
問題惹來了大家的議論,宋子清偷偷看了眼楊秋,他是想得到支援還是得不到支援呢?得到支援,兩軍自然會慢慢融合。可如果得不到?讓滾刀肉過江無非就是要借他的嗓門和脾氣,但這樣一個人出馬拿不到的可能比拿到還大!他難道會不知道?或許他就是希望兩軍出現些小裂痕,只要等大嘴巴失望回來宣揚一下是如何遭到刁難,這邊剛打贏的士兵就會心生怨恨,這可比嘴巴宣傳更好!兵就是這個樣子,越是有外部壓力就越團結,等時間一長……大家自然而然就擰在一起。
細處方能顯手段,這個人的心思似乎比之前又深沉了不少。
楊秋似乎沒看到宋子清的目光,他的心思都集中在這第一場仗上,雖然對手弱小可憐,可卻決不能有閃失,哪怕是太大的傷亡都不可以有!所以才強行規定20分鐘火力覆蓋,只是……看著黑煙滾滾的劉家廟,他對民國初年只冒煙不發威的炮彈實在是「憤恨」無比,要換成後世黑索金裝藥的155毫米榴彈炮,別說18門了,1門就可以宣告劉家廟從此成為平地。
炸藥也要改進。楊秋在隨身攜帶小本子記錄了一筆後,扭頭命令道︰「重機槍進入戰位,斜射掩護步兵,重點壓制鐵軌正面開闊地,輕機槍伴隨步兵沖鋒,沖鋒時盡量散開,壓低身體,互相之間要有掩護。」
命令下達後,擔任進攻的一團二營、二團一營和二營各三個機槍班,總計9挺馬克沁機關槍迅速架到了炮兵前方,帆布彈帶被迅速塞入了機槍。馬克沁機槍特有的噠噠聲從三面同時響起,從指揮所的方向看去,三挺馬克沁互成犄角,以斜射方式對準了中央鐵軌正面急速開火,密集的火點在劉家廟火車站正面拉出了三道死亡火線。
只是……他瑪德!機槍手居然全都把快慢機掰到了全自動連射上!火力是猛了,可子彈……張文景臉更黑了,就連楊秋也暗暗撓頭。不過他沒有阻止,畢竟這邊現在能拉出來的全是靠兩挺壞輕機槍操練出來的半吊子,需要不斷喂子彈才能成熟起來,為了抓住這次難得的實戰機會,他才狠心投入了9挺重機槍和30挺輕機槍。
「大帥,是是德國賽電槍(國內早期馬克沁的稱呼)!」李襄麟總算有些見識,見到對方推出馬克沁後頭皮就猛然炸開,他怎麼也沒想到楊秋手上居然會有連八鎮都沒有裝備的德造重機槍!可才喊了一句,索索的子彈就似暴雨般打在了充作掩體的火車頭前,鋼鐵車身也擋不住如此猛烈地火力,眨眼間就變成了馬蜂窩。
「大炮,大炮對準機槍!」
張彪眼楮都出血了,他也是大清朝欽封的「巴圖魯」絕非貪身怕死之輩,暴亂當夜他手下不是沒有一拼之力,可總督府被破,瑞澄失蹤後部隊士氣全失,他也無可奈何只好被親信簇擁著,倉惶逃到這里,本以為仗著一營多殘兵,又有好幾挺機槍相助能支持到援兵抵達,可沒想到楊秋手上有那麼多大炮,還有北洋才開始裝備的德國重機槍,要是早知道42標有這麼強火力,他早坐火車北上匯合蔭昌去了。
此刻後悔也是晚了,三面都被圍住只剩下沿江一面,這是明顯要把自己全殲啊!所以不顧飛梭的子彈,跑到藏在房子里的四門五生七山炮後面,拔出刀指著對面的機槍班跳腳大喊。
「轟。」四門山炮渾身一震,震蕩的煙塵中炮彈徑直落在了一個機槍班前方不遠,炸起的煙團讓岳鵬心里一抖。
幸好炮彈還是遠了些,而且五生七炮彈威力不大,所以機槍緩了一下後又開始嘶吼,此時姜泰也捕捉到了火光發出的位置,立刻下令六門炮調轉對準那棟二層洋房。僅僅三輪房屋內張彪的炮兵就被掩埋起來,楊秋見狀立刻一揮手︰「一團三營的輕機槍班交替上去,掩護步兵進攻。」
頭次真正打仗的杭志早就按耐不住了,听到命令後立刻沖出了指揮所,對做預備隊的三營暴喝幾聲,六個麥德森輕機槍班在重機槍的掩護下迅速向前跑去。
輕機槍的優勢終于顯現了出來,一個機槍手,一個副機槍手就是一個機槍班,多編入一位副機槍手則是為了將來擴編機槍手考慮,輕便且移動迅速的輕機槍很快就抵達位置,搶過了重機槍班的掩護任務。
在楊秋記錄要為重機槍安裝腳架小輪車的同時,二團一營的戰士們也已經跳出了掩體,散開後向正面突擊,從士兵們奔跑時的姿勢來看,湖北新軍到底是新式部隊,加上現在都是受訓多年,強化了兩月的老兵,所以士兵們大都能嫻熟的壓低身子跑之字,步兵線散得也比較開,跑上一段後就會臥倒為後面的戰友作掩護。
開始時以連為單位沖鋒,以哨聲為號,跑到400米左右散開改班編組,迅速臥倒匍匐推槍前進,這個距離上沒有光學瞄準鏡連楊秋都很難打準匍匐前進的敵人。等到爬行約百米後,隨行的輕機槍率先散開依托石堆或者樹木開火,剩下步兵繼續爬行,等到120米距離後哨聲猛然尖銳,大家才躍起發動沖鋒。
交疊沖鋒的士兵很快就抵達了車站正面,由于劉家廟是一個鄉鎮,地勢開闊易守難攻,所以即使有機槍掩護還是能看到不時有士兵中彈倒下。
投入步兵意味著爭奪進入了白熱化,機槍此時為了避免誤傷也不敢隨意開火。
楊秋皺了皺眉,新軍總體實力不錯,戰術跑位也算比較到位,但還是有很多問題,比如步兵線還是結構太緊,士兵們因為緊張沖鋒時總有停頓,步炮結合上做得也很不好,機槍手更是全無經驗,沒有很好抓住機會為步兵突擊提供很好掩護。
但這些都不是楊秋頭疼的,最頭疼是士兵大都有個很壞的習慣!那就是在打完一槍重新退彈上膛時,總是習慣性壓下槍口,而不像歐洲熟練士兵那樣抵著肩膀,一邊動作一邊尋找下個目標,可別小看這個這麼點空隙時間,面對精銳士兵時足以被秒殺幾遍!
「守住,守住!」
眼看對面的步兵上來了,張彪心里更急,拔出軍刀一遍遍大喊穩住陣地,可對手機槍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暴雨般的子彈一遍遍從陣地前掃過,嚇得很多士兵都不敢抬頭查看。
「誰敢跑,格殺勿論!」眼看一個士兵轉身想逃,張彪怒從心起抓起軍刀狠狠一刀,竟將這個士兵劈成了兩半,這種行為是時代造成的,就連首義當夜黎元洪都劈死一人來壯膽。噴涌的鮮血和內髒嚇得剩下士兵渾身哆嗦,只能硬著頭皮頂著子彈開槍。
「進大樓!」打頭陣的柯韶帶領一個連終于沖入了車站,見到正面有大量躲在戰壕里的敵人,立刻沖入了旁邊一幢房子,沒等沖上二樓就看到幾個敵人端著槍沖了上來,連忙舉槍就射。
一陣排槍過去後,幾個張彪的親衛倒在了血泊中,他又立刻帶戰士搶佔了二樓制高點,架起一挺麥德森輕機槍從下往上對敵人陣地一通猛掃,居高臨下輕機槍的威力被完全釋放出來,不時有敵軍士兵被從頭頂打來的子彈擊中。
李襄麟也知道現在是拼命地時候了,見到樓頂被佔立刻大喊一聲跟我上後,帶著一個親衛隊向小樓沖去。就在此時,張彪也終于拿出了自己的殺手 ,設伏在右側的一個馬隊忽然沖了出來,向正面沖鋒的二團一營直奔而來,鐵蹄翻滾中二十幾位猝不及防的一營士兵直接被雪亮的馬刀挑斷了脖子。
「機槍?機槍呢!」
鮮血噴灑和頭顱落地的畫面讓張文景眼楮都紅了,要知道二團一營原來是他帶領的二營,所以不顧楊秋還在邊上就大喊了起來,身邊觀戰的宋子清連忙拉住了他,說道︰「已經上去了。」
順著宋子清的手指,大家都看到一營的兩個重機槍班終于抵達了預定的掩護點,兩挺馬克沁機槍稍事調整後就灑出了無數子彈,身後緊隨來幾位扛著彈藥箱的輜重兵更是助漲了機槍的威力。此時三營的輕機槍班也看到了馬隊帶來的危險,緊張下六挺麥德森也把全部槍口都轉了過來。
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是無法想象2挺每分鐘可以打出600發子彈的重機槍外加6挺輕機槍全速射擊有多麼可怕,機槍手只需要死死扣住扳機,壓住顫抖的把手保持平穩然後稍稍左右晃一下機槍,正面就會出現一片密集的彈雨。
尤其是重機槍,裝彈手根本不需要反復往機槍里塞子彈,只要將兩個帆布彈帶接口處的鎖扣一鎖,彈帶就可以一直延伸下去,而且水冷式也不用擔憂槍管太燙,除非是卡殼或者子彈沒了,要不然就可以一直打下去。
正是因為這種可怕,機槍大陣組成的斜線交叉火力就像是一陣狂卷而過的颶風,僅僅幾分鐘一百余騎兵馬隊就被打得抱頭鼠竄,留下了滿地的血肉。
馬隊的悲慘卻讓李襄麟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由于機槍少了一大半,所以很順利的帶隊沖入了被搶佔的小樓。
「堵住他們!」
見到樓梯下來了很多清軍,柯韶一邊組織大家堵住,一邊向遠處揮了揮手,解決完馬隊的重機槍手見到了樓頂的手勢後,立刻又向大樓潑灑起了子彈。厚厚的青磚和石板雖然擋住了大部分子彈,但還是有部分從大門和窗口鑽了進去,張彪的親衛隊頓時死傷慘重,最後李襄麟不得不又從後面退了出來。
眼看正面沖上來的對手越來越多,張彪的心不斷下沉,此時噩耗又從其它兩個方向傳來,中路和左翼也分別被敵人凶猛的火力撕開,尤其是駐守在中路的巡城營更是一觸即潰,使得不大的劉家廟地區到處是狼狽逃竄的敗兵。
「大人,江上江上!」
親衛的提醒下,張彪只見到三艘懸掛著龍旗的水師炮艦緩緩靠了過來,頓時高興地跳了起來︰「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打信號,告訴水師轟這里!其它人跟我去江邊!」
早已軍心全無的士兵得到命令後立刻撒開腳丫子向江邊跑,都希望能早點躲到艦炮射程內,可誰也沒想到,冰冷的鋼板後面,悠閑模著胡子的王光雄對女圭女圭臉秉文眨了眨眼楮。
「炮口降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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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知道什麼是碼字的最大障礙嗎?那就是剛開始學小提琴的小河馬,每天和「電鋸」般的音樂對抗一小時,河馬才知道什麼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