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重華仿佛沒听見一般,蹙著眉頭沉思了良久,忽然展顏一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難道把你們封印就萬無一失了麼?封天印並非牢不可破,這點我已經證明了,能破的法子有,能破的人也有,萬一日後有人為了對付我,破掉封印把你們放出來……我豈非多了一萬名金系勇士和二百多名夸父的對手?」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他這回回來竟是存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原來姚重華走了半天,想起覡子羽的話「有這一萬人在手,即使您不放他,終究會有人會想起他的價值」。他忽然就想起後羿來,心里頓時咯 一聲。大荒間的風雲聚合可不是過家家,交朋友,今日的朋友,明日就會成為敵人,今日的敵人明日也可能成為朋友。萬一帝堯狗急跳牆,派後羿來救少丘……這封天印別人破不了,但對後羿而言,怕是不大穩當啊!
姚重華翻來覆去地想,終于下定決心要斬草除根了。
少丘沒想到此人如此卑鄙,居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一時目中幾欲噴出火來。
「咯咯,」姚重華笑吟吟的,掏出封天印連連嘆息,「我怎麼做呢?按龍言原先的計劃把你們壓進地下?不妥啊,不妥,當年奢比尸封印在地下,不照樣跑出來了麼?那怎麼辦呢?」
「你可以用封天印當石頭,把我們一個個敲死。」少丘冷冷道。
「那太費事,一萬多人,我敲好幾天也敲不完,再說我也沒法進入封印。」姚重華給否定了,思來想去,忽然大喜,「對了,我可以把封印縮小,這數里方圓的封印縮成一只酒壇大小會是什麼效果呢?」
少丘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眾人均是駭然色變,這等毒計,也只有這等無恥之人才想得出來,一萬人被壓縮成酒壇大小,那只怕連骨頭渣子都沒了,比青銅還要堅硬。一想到這等死法,便是最凶悍的勇士也不禁驚悚不已。
「好!就這麼辦!」姚重華撫掌大笑,「我心地仁慈,到時候派人把這人肉酒壇送給歡兜,也算讓你們英靈回鄉啦!不過抱歉,」他咯咯笑著,「你們有金天部族的、有別的部落的,我就沒法把你們一一分開了。」
「無恥!卑鄙!」眾人忍不住破口大罵。
姚重華充耳不聞,忽然祭出封天印,無窮的白光直透九霄,將日光都掩映了,東方的九顆「太陽」更是朦朧至極。封天印形成一張龐大的巨網,籠罩了下來……
眾人望著天上逐漸與原先的封印契合的封天印,一個個心如死灰,知道在人世間的日子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了。
「姚重華,」少丘忽然淡淡道,「你將事情做得這麼絕,不怕我出來後與你為敵麼?」
「呃……」姚重華一怔,奇道,「你說什麼?出來?從哪里出來?」
「從這封印之中。」少丘從容道。
姚重華看了看覡子羽,喃喃道︰「我沒有听錯嗎?」
「沒有。」覡子羽波瀾不驚,緩緩道,「他說,他要從這座封印中出來。」
姚重華納悶至極,看看自己手上的封天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麼出來?」
「就如閑庭信步一般,跨步而出。」少丘道,一臉認真的樣子。
莫說姚重華,就是歸言楚和甘棠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彼此面面相覷,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我今生無意權傾天下的權力,無意富甲大荒的財富,無意轟轟烈烈的名聲,也無意萬民的崇拜,百姓的擁戴。」少丘凝望著姚重華,緩緩道,「我所追求的,只是無羈無絆的自由,我要在任何時候都能睜開眼楮看見這大荒的壯美,我要在每個時刻都能感受到人間的溫暖,當我想狂奔的時候沒有任何障礙能擋住我的腳步,當我想吶喊高歌的時候沒有人能捂住我的嘴……無論是你,無論是帝堯,無論是諸神與上天,都無法阻止我的追求。」
姚重華思考著他的話,卻並不理解,不耐煩地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這世間的一切都無法阻止我,包括封天印。」他蒼涼地一嘆,「能阻止我的,只有我的心。我會為了面前的草芽而停下來,我會為了傾听大荒的靜謐而閉上嘴,我會為了感受夜色的溫柔閉上眼楮,但是我不會為了外來的壓迫而退縮,」他靜靜地望著長空,「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日月崩壞。」
姚重華只覺心中很亂,他不明白少丘的話,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心中卻有一股極為恐懼的預感︰「你他媽到底要說什麼?」
「我要說,如果必須做一個魔鬼才能獲得自由,我寧願做一個人人憎恨的魔鬼,而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小丑!」
他霍然轉身,朝儋耳道︰「能否在地下鑽出百丈深的坑洞,讓所有人都鑽進去?」
儋耳一愕,不知道他的打算,卻點頭道︰「沒問題,夸父杖足以鑽透。」
少丘點點頭,附耳安排了幾句,儋耳臉色呆滯了。他的臉龐便磨盤還大,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均詫異無比。
然後儋耳走到城內的雪地上,召集所有夸父,用一種古奧的預言低語幾句——說是低語,其實他們的嗓門跟打雷一樣,誰都听得見,卻听不懂。夸父們紛紛應諾,四散奔開,拿著自己的夸父杖在地下一戳,噗地刺入地底數丈。
夸父們開始念動咒語,夸父杖隨即漲大,每一根都長成兩丈粗細,數十丈長,轟隆隆地旋轉著向地底鑽去。
眾人都納悶無比,這到底是要做什麼?難道是想鑽透地層?問題是地層下也是封印啊!
姚重華面色凝重,他雖然不知道少丘想做什麼,心里卻有很不好的預感,當下元素力急速運行,封印很快壓縮,原本方圓五里的封印,眨眼間壓縮到了二里方圓,周圍荒廢的城牆轟隆隆地崩塌,地面翻涌,堆積起層層波浪,向正中心涌來……
近三百支夸父杖已經刺入地底近百丈,粗細也有四五丈,儋耳忽然喊道︰「停!」
然後所有夸父跪倒在夸父杖前,開始祈禱︰「自木中生,隨木中死。願神祗賜我以最終的歸宿,讓我回歸您的懷抱。木神之路,為我開啟吧!」
就在眾人瞠目結舌中,這密密麻麻的夸父杖忽然裂開,形成一座門一般的罅隙。姚重華喃喃道︰「難道他們以為躲進夸父杖中,我就壓不碎了麼?」
當下加緊催動元素力,封天印爆發出狂暴無倫的威力,壓縮之力更強,大地被激出數十丈高,宛如狂烈的海潮,整個地面都在顫抖,翻滾,呼嘯,周邊的城牆全部倒塌,像泥沙般卷在海潮中。一萬人東倒西歪,在地上滾葫蘆般咕嚕嚕來回翻滾。但是夸父杖卻插在大地上巋然不動。
「快,大家向夸父門內跑!」儋耳的大嗓門壓制了所有的聲響,每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眾人這才如夢方醒,撒丫子朝夸父門內奔去。
所幸這門夠過,也夠大,二三百個,平均每個只需容納三四百人,這些戰士訓練有素,打仗不含糊,逃命更不含糊,呼呼隆隆一瞬間跑得干干淨淨。這時少丘等人早就離開了城牆,在他的威逼下,歸言楚、戎虎士等人也相繼跑了進去,最後甘棠卻留在外面。巫真本來落在最後,見甘棠不進去,雙眸不禁黯然,低頭走了進去。
「野梨子,快進去!」少丘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