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明媚而柔和,披灑下來,有慵懶的暖意。
這暖意,恰似此時莫玄臉上油然而生的笑容︰「回家了。」
「喝!」
「哈!」
莫玄不覺間加快了腳步,離小院尚有數十丈的距離呢,便听得聲聲練武時吐氣開聲的呼喝從中傳出。
這聲音听在耳中,尚顯得十分稚女敕,一听就知道還只是孩子,不過其中那種認真與執著,卻是不遜大人。
「是小晨,已經知道努力了。」
莫玄臉上的笑意愈濃,過去的十幾年間,他就是如莫晨一般,每日里早早起來練武。
想著那些日子,他的腳步愈地輕快了起來,眨眼功夫,就到了小院之外。
這個時候,一個一樣還帶稚氣,又有點處于變聲期的聲音從院中傳出︰「小晨,這拳你的重心要放得低些,才好從地上借力,力從地上起,腳下無根,如何打得出好拳?」
「莫鴻程!」
莫玄將莫鴻程幾乎是照搬他教導的話,拿來再教他的親弟弟,不由得感到一陣好笑,也有一陣溫暖。
此前,莫鴻程日日纏著莫玄一起練武,還可說是為了得到指點,有助于自己提高。現在,他大清早的跑來指導莫晨,那就完全是兄弟情意。
心中想著,莫玄腳下並不停步,伸手在小院的大門上一按,無聲無息,門戶洞開。
第一時間躍入眼簾的是︰古井青苔斑駁,老樹枝繁葉茂鵝卵石道幽深……這一切的一切,既顯得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它們無論哪樣,感覺上都是原本味道,偏偏又煥然一新,顯然經過了精心整頓。
莫玄心知肚明,要將一處破敗的院落,弄出現在這般模樣,花費的時間與心血,怕是比原地重蓋一座還要大得多。
毫無疑問,這自是莫家對莫玄親人的照顧。嫡系高牆內的住宅,不是短短時間內能建成的,這段時間自然只能繼續居住在老宅,原樣精心修繕,自是最好的辦法。
莫玄看著這個他生長了十六年的地方,這個無數次暢想未來的所在,親眼見證這家庭因他而改變,而興旺,那種感覺簡直讓他激動、鼓舞。
哪怕本質上,他並不是真正的少年人,但這種第一次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家庭困境的成就感,依然讓他覺得所有的艱辛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帶著這種愉快的心情,莫玄只覺得陽光都愈地明媚了起來,那亂耳的雀鳥鳴叫也動听了起來。
走入院中,在不遠處練武場上揮汗如雨的莫晨第一時間就現了他的道來,高興地叫道︰「哥,你回來啊!」
在莫晨的身旁不遠處,莫鴻程竭力裝出的威嚴在見到莫玄的時候頓時不見,訕訕然地將背在身後的右手拿了出來。
看著莫鴻程的動作,莫玄不由失笑,那個動作正是他指導莫鴻程時經常擺出來的。
「這小子,連這個都學去了。」
他臉上的笑意並沒有停留太久,在莫晨高興地跑到他的身邊後,立刻被緊皺著的眉頭所取代。
「小晨,你這是怎麼回事?」
莫玄一指莫晨身上青腫的臉和胳膊,沉聲問道。
「沒~沒什麼……」
莫晨下意識地遮擋了一下,隨即想到遮也遮不住,瞞也不可能瞞得過,這才坦白說道︰「哥,這都是我跟他們打架留下的。」
「打架……」莫玄眉頭皺著愈地緊了,長兄為父的威嚴顯露無遺。
莫晨縮了縮脖子,最後還是倔強地抬起頭來,道︰「是他們先欺負我的,他們看不起我,我就打他們。」
他的表述稚女敕而青澀,但只言片語,也足夠莫玄推導出所有的事情了,目光轉動,凝到了走過來的莫鴻程身上。
莫鴻程苦笑著點了點頭。
有了他的確定,莫玄便明白了過來,無非是他們一家剛剛轉入嫡系一脈,莫晨與那些生來就是嫡系,錦衣玉食的孩子們合不來,生性又倔強執拗,不打起來才怪。
到底是小孩子間的問題,莫玄稍稍緩和了臉色,問道︰「小晨,贏了還是輸了?」
「當然是贏了,他們從來都是好幾個打我一個,可每次都是我贏。」
莫晨挺了挺小胸膛,很是驕傲地說道。
「好!」
莫玄撫摩了一下弟弟的小腦袋,暫時放過了此事,有這些動力和壓迫在,對莫晨來說也未必就是壞事。
「小晨,你繼續努力,只要實力到了,就能保護父親母親還有欣欣,不受人欺負。」
莫玄的話剛說完,莫晨就抬著頭,不無天真地說道︰「跟哥哥你一樣嗎?」
「對,跟哥哥一樣!」
莫玄一笑,拍了拍弟弟與莫鴻程的肩膀,三人向著房中走去。
不過半路,前方就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旋即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從房中撲了出來。
「哥哥~哥哥~想死欣欣啦,你怎麼才回來。」
粉紅色的小人兒一蹦而起,撲向莫玄,正是他的寶貝妹妹莫欣。
莫玄連忙俯子,將莫欣接入懷中,任由她像小熊一樣掛在他的身上。
「小姐,小姐,你的鞋……」
緊跟在莫欣的身後,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鬟拿著一只嶄新的繡花鞋跑了過來,近前看到莫玄站在那里怯生生地不敢靠近。
這個時候,莫玄才注意到自家的寶貝妹妹竟然光著一只腳,小腳丫子還在那調皮地一翹一翹地。
莫玄伸出手來,在一臉無辜的小丫頭鼻子上寵溺地刮了刮,接過那只小繡鞋給妹妹穿上,這才抱著莫欣,當先踏入了屋里。
落座之後,莫玄對著在他懷中不安分地扭來扭去的小丫頭問道︰「欣欣,今天天氣很好,怎麼沒有去找小姐妹們玩啊?」
「她們不跟欣欣玩。」
小丫頭嘴巴一癟,別過頭去,哼道︰「欣欣也不跟她們好了。」
莫玄看了看莫欣,再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莫晨,一時沉默了下來。
他寧願是如當初莫嶺一般的事情,他自可毫無顧忌地揮拳,給敢欺負他莫玄弟妹的人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可是,那只是孩子而已……
「玄哥,小晨這個我能幫忙。」莫鴻程看氣氛有點凝滯,連忙插口說道。
話音落下,他又看了一眼猶自別扭的小丫頭,無奈地攤了攤手︰「至于欣欣嘛,小弟就沒辦法了。」
說著莫鴻程有點羞愧,他也是世代的嫡系出身,竟然沒法幫上忙,不由得低下頭去,不敢看莫玄的眼楮。
「鴻程,不用這樣,你已經幫了不少了。」
莫玄笑笑,暫時將此事壓下,講了些故事,也將這幾天生的事情演繹了一下,將莫鴻程等三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眨眼間,快到了午飯時候,族中新派遣過來的僕役前來詢問,是否開始午膳。
莫玄點頭同意了,同時隨口問了一聲︰「母親呢,怎麼一直不見她?」
早在他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讓僕人前去通報了,可是莫母張氏一直沒有出現,莫玄一時顧著安慰弟妹,也沒有太在意。
「還有父親,這個時候也當快回家了吧?」
莫晨與莫欣異口同聲地說道︰「父親昨天晚上就沒有回來了。」
「嗯?」
莫玄眉頭一皺,還沒等他說什麼呢,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從廳堂外傳了進來。
數個侍女魚貫而入,將豐盛的飯菜擺上飯桌,只是瞥了一眼,莫玄就微微搖頭,更覺得詫異。
這些飯菜色香味俱全,但在他看來,卻未免匠氣十足,遠不如母親張氏親手下廚所做的那麼自然,有家的味道。
正在這個時候,莫母張氏終于在一眾丫鬟的包圍下,走了進來。
那些丫鬟包括院中的那些僕役,自然都是族中分配過來的,以莫玄今時今日在族中的地位,其配給規模遠比普通只有一個先天強者的嫡系大得多。
「母親,您的身體是否不適?」莫玄一看莫母的神色有點不對,連忙問道。
「沒有啊,為娘很好,玄兒你怎麼這麼問?」
「那就好。」莫玄長出了一口氣,道︰「孩兒還以為母親是因為身體不適,才未曾下廚的。」
說到這里莫母就有點唉聲嘆氣,無奈地道︰「為娘本來是想給玄兒你做點愛吃的東西,可是她們都說那不是主母應該干的活計。」
「還說,要衣著得體,不能像個村婦,不能隨便走動,不能失儀失態……」
莫母嘮嘮叨叨地說著,一直說到她听說莫玄回來,本來馬上就要過來的,結果被丫鬟們拉長熟悉打扮,非得弄得儀容端莊才能出來見人。
「哎,玄兒啊,為娘會好好去學的,不會給我家玄兒丟人的。」
莫母慈祥地笑著,伸手撫模了一下莫玄的頭,就像小時候她一直做的那般。
莫玄乖乖低頭,等莫母滿意地收回了手,他扶著母親坐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後,臉色略微一沉,望向了跟著莫母前來的一眾丫鬟們。
「這是丫鬟可以對主母所說的話嗎?」
「這些人,根本沒有將母親當成真正的嫡系主母來看待!」
礙于母親在場,莫玄並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來,但目光不覺間就帶出了幾分嚴厲。
那些丫鬟們本來還有點得意,期待著獎賞什麼的,一踫到莫玄的目光,一個個臉色瞬間煞白,無法言語的心理壓力幾乎讓她們無法站得穩。
莫玄一個接著一個看過去,每個丫鬟的身上都不曾停留,隨著他的目光掃過,一眾丫鬟無不戰栗低頭。
「哼!」
他輕哼了一聲,收回了壓迫,心中有了計較,卻也懶得與這些下人為難。
莫玄神色如常地吃著飯,給母親弟妹夾菜,輕描淡寫地說著幾日間生的事情,完全看不出有分毫異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之氣,在他的胸中醞釀、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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