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室鬼混了半天,後來皇天曜也倦極,就地取材,在浴池里給兩人隨意清理了一下,披上毛毯,抱著上官朗悅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整個王府都陷入了睡夢之中。
唯有若晴,好是苦惱,即使身為一個暗衛精英,她也無法做到王爺那不近人情的要求「既要隨身保護,又不能听牆角」,這個距離,怎麼可能存在!
她等在浴室外面,雖然隔音效果良好的浴室內,並沒有傳出什麼少兒不宜的聲音,但她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里面的那兩位在做甚。
要死了,居然那麼長的時間。
其他的暗衛都是男人,更加不好接近這里,要不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男人一沖進去把夫人看光光了,王爺一定會把那個人給砍了的。
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偉大情操,她只能待在這里。
想想忽然有些生氣,正想把里面兩位叫醒時,一個弱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若晴回頭,看到一個大約十七歲面容純善的女人。
「天和?」
這不是她派去潛進宰相府的小暗衛嗎?天哪,她幾乎都要忘了這件事情,身為一個慶王府的暗衛精英,實在太失職了。
「若楮姑娘,今晚是上官宰相的生日,好像這天也是花月夫人與他的定情日,花月夫人傷心極了,不停地哭泣,我問了王爺的事情,她也全部告訴我了,因為牽扯到王爺,所以我連夜趕了回來,找遍了王府,才在這里找到你。」
若晴的眸色一變。
天和語氣焦急︰「王爺呢,天和要立刻稟告王爺。」
若晴指了指身後的大門,「王爺和夫人在里面沐浴,大概睡著了。」
天和吃了一驚,「王爺他?」臉上露出失落的神色來,王爺以前縱橫青樓的時候,也從不在那些女人身邊留宿。
難道這個女人,對王爺真是特別的?
這里的女暗衛,甚至包括丫鬟,大概都對俊美無倫又溫柔多情的皇天曜,抱著一份憧憬,連若晴也不得不承認,她以前也有那麼一分心思,不過看著上官朗悅出現時,她就知道皇天曜需要的人,不是一個只會把感情放在心底的女人。
王爺的心太重,很多感情他不會說出口,或許也不敢承擔,只有像上官朗悅這樣的,不計後果,義無反顧地熱烈追求,才能打動王爺,溫暖他的心。
「王爺應該已經對夫人動了心。」若晴淡淡開口,說出多日來她觀察的結果。
天和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不行,那個女人不行,她不是真心要嫁到王府的,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麼?」若晴沉下了臉。
遠處的黑幕一望無際,夜還很長,很長。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向來警醒的皇天曜竟然過了許久,才朦朧地醒了過了,感覺到懷里的小女人有些不安地轉動身體,好像要被吵醒的樣子,睡意立刻消了。
披上長袍,把毛毯給上官朗悅掖好,迅速地走了出去,輕輕地闔上了門。
「若晴,有什麼事情?」
皇天曜只松松垮垮地披了外衣,外露的玉色肌膚在黑暗中仿佛也能發光,若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了眸子,指了指身後的天和。
「這是上次潛入宰相的暗衛。」
皇天曜懶洋洋的眸光然一下子凌厲起來,「然後呢?」
天和跪倒在地。
冷風陣陣,皇天曜忽然覺得冷,听她講著上官朗悅對他不是真心的。
故事,原來是這樣悠長。
原來,當時害他掉下樹的那個人,叫做上官朗悅;原來,當時她被花月強行拉走,就把那個摔下樹的他一個人留在那兒︰原來,她一直以來只是出于愧疚,所以才會听到他落難之後,依然放棄進宮的機會,而嫁到慶王府。
現實,殘酷得沒有一點溫情。
「王爺,您還好吧?」
天和一口氣說完從花月那兒听來的故事經過,卻看見皇天曜微微垂著頭,發絲垂下來遮掩了他的眉目,半晌都沒有一點反應。
若晴知道這大概是王爺第一次動心,听到這樣的事實心里一定不好受,連忙跟天和眨了眨眼,示意她不用說話。
「王爺,夜寒風重,請您注意身體。」想了想,若晴還是補上了下面一句︰「如果沒什麼事,還是先進屋吧,王爺這樣站著,要是被別人看到了可不好。」
說完,她拉著天和告辭了。
還沒走兩步,身後便響起了那低低的,仿佛醞釀著無限痛苦的嗓音︰「可是,朗悅,朗悅她明明說她喜歡我啊,好喜歡好喜歡……明明表現得那麼那麼地喜歡我……」
從來沒有見過王爺這樣無法控制的時候,聲音里都能听出他內心的狂風驟雨,好像心底住進了一只受傷的野獸。
天和立即就想往回走,卻被若晴拖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直到皇天曜看不見的地方,她才嚴肅地望著天和,「王爺的事,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
「是。」天和捂住心口的位置,可是她也是會疼的啊。
為什麼那個能夠擁有王爺的女人不曉得珍惜呢?
皇天曜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回到了浴室。
黑暗里,他看不清女人的臉,卻還是固執地把她望著。
夜色漸漸退去,晨曦爬上了窗欞。
上官朗悅甜蜜的睡顏慢慢地在他面前露出了全貌,唇角甚至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好像正在作一個香甜的美夢。
一點都看不出絲毫勉強啊。
與他的歡愛,相處,她一直表現得那樣樂在其中……
金色的光線如同璀璨的金子,在上官朗悅精致的小臉,披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長長的睫毛翹翹的,像是最聖潔的羽翼。
皇天曜還是站在躺椅邊,彎著腰,深深地把她望著,滿眼都是痛苦之色。
「阿嚏、阿嚏、阿嚏!」大概昨晚在外面站了太久,著了涼,對著滿室的陽光,皇天曜不由自主地連著打了三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上官朗悅被驚動,慢慢地睜開了眼楮。
「曜?」怎麼一大早就站在那兒像座雕像似的。
聲音甜軟,帶著剛醒來時的佣懶,很有點誘惑的意味,皇天曜眼里的痛苦之色更深,「朗悅,我希望你跟我說實話。」
「嗯?」看著皇天曜復雜的神情,上官朗悅的心莫名地一沉,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努力地露出笑容,輕松地說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啦,一直都是你瞞著我好不好?還害我擔心了那麼久。」
皇天曜卻牽起了唇角,露出一個冷峭的笑容,眼里全無笑意。
「從沒騙過我?」
「當然。」上官朗悅有些心虛,眼神躲閃地不想看他,卻被橫空伸來的手扣住下巴,被迫與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對望。
「你現在能當著我的眼楮說一遞嗎?說,當時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才會摔下樹,當時你沒有被你娘拉走,把受傷的我一個人扔在原地。」
他怎麼都知道了?
這一直折磨她的惡夢終于降臨了。
心慢慢地沉了下來,身體好像流失了所有的溫度,上官朗悅忽然覺得呼吸困難,看著面前那張陰沉的臉,可她聲音好像背叛了她,拚命張了半天的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陰霾,卻無能為力。
「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
上官朗悅只能點頭,腦袋一下子變得有千斤之重,每一個點頭,她都懷疑自己的腦袋會從脖子上掉下來,或許掉下來比較好吧,就不用面對這個惡夢了吧。
皇天曜只覺得心里一片慘澹,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待在上官朗悅旁邊一整天,原來竟選是存了微薄的希望,希望那只是花月的一面之詞,但很顯然,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必須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譏誚地看向面色慘白的女人,「不過,你還真是偉大吶,為了兒時一時的犯錯,竟然願意用一生來償還。」
上官朗悅听得有點莫名其妙,然而不等她反應的時間,男人仿佛嫌惡一樣甩開了她,她被這沖勢帶得摔回了床上,一邊卻听著他聲音猛地拔高。
「但你想過沒?那個人需不需要你的償還?你少自以為是,本王王府里多得是侍女,每一個都美若天仙,光一個就夠我受用無窮了!」
一番狠話說完,皇天曜面色已經發青。
他對外表現出來的樣子向來是溫柔從容的,偶爾生氣也只是冷了臉,幾乎從來沒有這樣劇烈地爆發,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上官朗悅震驚過度,看著那張慘白的臉色,心劇烈地疼痛起來,好像被一個人揪住了死勁地拉扯,疼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
發泄了一回,皇天曜的臉色重新恢復了冷淡,他坐回了椅車,把自己固定在上面,淡淡地說道︰「麻煩上官姑娘最後一次幫幫本王,把本王推到房間里,以後你沒必要在本王身上浪費多余的愧疚了,本王受用不起。」
他的背挺直如松,上官朗悅的雙眼泛起了大量的霧氣,轉瞬就凝結成淚水掉了下來,而那個男人卻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冷漠而決絕。
她忽然知道,如果這一次真的把皇天曜送回房間,他們兩個或許就這樣結束了,以後胃也不會有所交集,這個可怕的想法瞬間擊中了她。
呆怔了一會,在前方的男人不耐煩地要催促的時候,她一躍而起,從屏風上隨便扯了一套衣裳穿在身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了男人面前,不顧他燃著怒火的眸子,捧起對方的臉,狠狠地撞了上去。
這哪里是吻,分明是單純的噬咬。
不知咬破了誰的唇,腥甜的氣息在彼此的口氣散開,上官朗悅卻固執地不肯松手,好像要藉著這個吻,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傳遞給對方,然而,對方顯然並不領情。
在窒息前迫不得已松開,她才發現皇天曜的面色如常,仿佛剛才那樣激烈的,幾乎是殘忍廝殺,想把對方拆吞入月復的吻中,只是她一個人的戲碼。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冰冷得能把人弄傷︰「真是難為你了,每次還要裝出一副愛本王愛得要死的模樣,現在本王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本王不怪你,你不用再愧疚了,也沒必要委曲求全地來討好我。」
想要說話,可喉嚨那麼地不爭氣,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只能泫然欲泣地站在他面前,瘋狂地搖頭。
皇天曜看得心煩意亂,更是對自己沒轍,想不到自己看著她的眼淚,心還是會疼,甚至會生出「只要她不哭,其他就隨她好了」這樣的想法。
說實話,他為人雖然溫柔,但一般都對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禮,卻疏遠。
上官朗悅是第一個走進他心里的人,卻也把他傷得徹徹底底。
這麼一想,心里便生出了一股怨氣,他伸手一揮,想把這個礙眼的家伙趕到一邊去,而上官朗悅也固執得很,愣是不肯動彈。
皇天曜抓緊她的衣角,那衣裳本來就是松松垮垮地系在身後,一用力,衣裳就輕易地被扯了下來,露出了底下雪白嬌女敕的身體。
這可是冬天,即使在浴室,因為有溫泉的熱氣,果身站在空氣里,還是讓上官朗悅倒抽了一口氣,然而,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楮。
眼前的身體雪白,然而從頸窩一直到小腿,竟然都遍布著許多傷痕,在金色的陽光下,一切都無法遁形。
「為什麼會這樣?」終于還是忍不住心軟,皇天曜抬起頭,心疼地問。
「是不是非常丑陋?」大概又再次受了刺激,上官朗悅竟發現自己終于又能說話了。
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一眼,把落在地上的衣裳撿了起來,重新穿到身上,在低頭的瞬間,在男人沒有注意的角落里,一滴清澈的眼默默地掉在了地上,很快濺開,消失不見。
一直隱藏的丑陋身體還是被發現了,大概是樂極生悲,昨晚兩人在溫泉歡愛的場面猶在眼前,身體的酸痛也無法造假,然而一轉頭,她極力想要掩藏的兩件事卻都被揭露了出來。
只能怪自己太沉迷歡樂,太疏忽了,她早該有自知之明,幸福什麼的,怎麼可能屬于她的。
見上官朗悅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要往外走,皇天曜連忙解開椅車上的束縛追了上去,終于在門口時把她攔住了。
他抬起她的臉,語氣里透著急迫︰「為什麼會這樣?」
上官朗悅深吸一口氣,把眼淚吞進了肚子里,低聲說︰「不要這麼激動,就算覺得思心請也不要在我面前表現出來好嗎?確實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明明是一副殘破的、令人惡心的身軀,卻還想接近你,被嫌棄,早該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卻不等他解釋,上官朗悅就從他身上掙月兌了開去,低下頭,一只手握住了門把,「你快坐到椅車上去,被發現可就不好了。」
皇天曜的臉色重新變得難看之極。
大門打開,冷風嘩啦啦地灌入。
他看著外面明亮的景色,迫于無奈,只能坐回椅車上,而上官朗悅披著單薄的衣裳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出他的視線……
上官朗悅並沒有放著皇天曜不管,她一出門沒一會就看見了若晴,她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木前,眼楮卻望著浴池的方向。
「曜在浴室,你帶他回房吧。」
說完這一句話,她就繼續自己的腳步,慢慢地往前走,可到底要去哪,她心里面一片茫然,一點都沒有數。
皇天曜是她這十年來的支柱,是伴隨她走過最困難時期的唯一存在,若沒了他,她的人生也就沒了意義。
「夫人。」後面傳來若晴的聲音,她叫住她。
上官朗悅沒有回頭。
「夫人,你對王爺真的只有愧疚嗎?」
「誰知道呢。」
微微地扯了下唇角,笑得卻比哭還要難看,上官朗悅慶幸這樣的自己不會被皇天曜看見了,不會被他發現另一個更加丑陋的自己,不再回頭,她逕自往前走去。
若晴看著她縴瘦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到的身影,怎麼也不願相信,那個會吃醋,會大聲表達自己感情的上官朗悅,對皇天曜僅僅只是愧疚。
之後,上官朗悅不見了。
皇天曜被推回房間後,就讓若晴去找上官朗悅,但她不在隔壁的房間,一路走來也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大冬天的,她就穿著薄薄的一件衣服會去哪呢?
這樣的她,真的會凍出毛病的,皇天曜開始後悔了,他何必這樣計較,不管這個小女人是以何種原因待在他身邊,只要她肯,只要她願,這一切都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只要她平安!
這一天,老天大概為了要懲罰皇天曜,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皇天曜心急如焚了,腦子里猛地閃過一道光,因為每個暗衛都被他叫出去了,沒人在,等不及他們回來匯報,顧不得自己會不會被發現,從衣櫃里拿了一套夜行衣換上,姿態輕便地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大白天的,一個黑影很快就引起了人的注意。
「有刺客,保護王爺安全!」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于是整個王府都亂了起來,鬧成了一鍋粥。
本來在尋找上官朗悅的暗衛們听到這個消息,當然無法顧忌她了,一個個都回到了主臥房,然而門內卻靜悄悄的,別說人了,連只老鼠都沒有。
若晴進去看了看那打開的衣櫃,里面果然少了一套夜行衣,她撫上額頭,想不到王爺居然會有這麼喪失理智的一天。
看樣子,他真是愛慘了夫人。
她回頭,跟那群嚴陣以待的暗衛說︰「我想,我知道刺客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