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光了他身上所有銀票後,擱在他脖子上的軟劍立即被嚴彥給收了回去,雲儂哼著輕快的小曲,快樂地移步出了客房去準備財神爺的午膳,只是不過多久,當她捧著托盤再次進到客房里時,韓冰更是深深覺得這回自個兒又上了一次賊船。
他指著眼前看似淡而無味的清粥,「在下付了天價,伙食卻是如此?」
「客隨主便。」她將粥碗推至他的面前,再置上一碟醬菜,「您瞧我生得像是洛陽酒家的大廚,還是嚴彥長得像是宮廷御用廚神?」這位病號他還想吃什麼酒肉大餐?也不瞧瞧自個兒是什麼破身子。
「錢你都坑哪去了?」他忿忿地掃她幾眼,驀然覺得她家的屋檐似是一年比一年修得還要低。
她無奈地兩手一攤,「姑娘我家計甚艱啊。」
听了她的話後,立在一旁的嚴彥,目光悄悄落至她的身上,默然心思百轉千折了許久,他拉起談好買賣的雲儂走出客房。
在與她走至廊上時,他定住了腳步問。
「一定要收留他?」
「此乃不得不為。」雲儂也知道他素來很討厭有外人來打攪他的生活。
「咱們不必賺他的錢。」真要差錢,那麼他便再做幾筆買賣就是了。
她搖搖頭,「這不只是銀兩的問題,況且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的同行。」
「你與他交情很深?」嚴彥語氣中泛著濃濃的酸味。
「能深得過你嗎?」她送他一記白眼,也不給他什麼誤會的機會,「雖說我不是什麼行善之輩,只是不救他,難不成讓他往後在江湖上見你一回砍你一回,或是見著我就狠狠找碴?要知道,他已是被魔教教主逼得拘急跳牆,再加上他又受了傷,為了他的顏面,他可是啥事都干得出來的。」
他聞言隨即俯身摟住她,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分毫。」他絕對不會再讓往事重演,更不會再委屈她半分。
「知道,我不就是假設嗎?」雲儂兩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推開他,「以榜眼君的性子來看,只要買賣能談成,咱們也不必多慮了,因他素來就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你要藏他多久?」
「他身上的銀票夠藏到他傷勢痊愈了。」現下外頭的風聲太緊,她雖缺德,但也不能無良地害韓冰真被教主大人綁至後宮去當娘子。
「我不喜歡。」
「嗯?」
「這是咱們的家,我不喜歡有外人。」他千辛萬苦地打造了這個家,可不是用來讓同行當避風港兼礙他的好事。
「忍著吧。」要知道財神爺可不是經常路過家門口的。
「我可殺了他。」
雲儂揚手在他的後腦勺招呼上一記,「都是同行,又何必玩相煎何太急這戲碼?何況你都已金盆洗手了,你還想除掉榜眼君好晉上排行榜一位不成?」
嚴彥緊抿著薄唇,思索了一會兒後,萬般忍讓地開口。
「先成親。」
他怎麼還沒忘了那事啊?
她僵硬地別過臉,「再說吧再說吧……」
無奈嚴彥卻不肯讓她這般含混過去,兩手緊握著她的肩,銳利的目光將她給盯得死死的。
「解決這件事再說,行不?」她深深覺得,再這般同他討價還價下去,絕對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眼下敵強我弱,她還是先撤了再說。
「你答應的。」他質疑的目光強力地掃過她的臉蛋一圈。
她垂下肩,「好吧,我答應的……」
就在雲儂以為嚴彥真听進了她的話,會暫時對她歇歇手,不逼她那麼緊的,可到了夜深就寢時,她才發現她還是太小看他的心思了。
她兩手叉腰站在自個兒的房門口,沒好氣地瞪向不請自來的守護門神。
「我說,榜眼君不會模到我房里來的,要知道他可是江湖中有名的冰霜公子,他才不屑于我這毫無姿色的女子,他真要有什麼想法,最多就是想對我啃骨噬肉而已。!就算全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她相信韓冰也不會瞎了眼找上她的,將她大卸八塊的機率倒是較大。
嚴彥還是站在她的房門口半步不移,儼然不動巍峨如山。
「別給個梯子就想爬上來,我還能不明白你嗎?總之咱倆還沒成親,你不能進我的房。」她上前利落地兩手緊揪著他的耳朵扭呀扭,很清楚他是想藉韓冰一事拉近他們的關系好更進一步。
他緩緩拉下她的手,眼底有著不可推拒的堅定。
「我房里只有一張床。」她蹙著彎彎的細眉,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他又犯了毛病苞她擰上了。
「我不介意。」
「我很在意床上人數。」
他退一步,「我就坐在桌邊守著你。」
「回去睡。」雲儂沒好氣地一把推開他,轉身就要把門關上,偏又被他一手擋住門扇。
「就坐在門邊守著你。」他退了再退,可還是不改一夫當關的決心。
她很想敲敲他的榆木腦袋,「不必!」
三番兩次遭拒的嚴彥,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微微低垂著頭,閉上嘴不再開口。而雲儂仰首瞧著他面上甚是失落的模樣,一徑地在心中對自己再三說著不能心軟、不能心軟……可他那宛若無辜遭棄的神情,最終還是撥動了她心中最柔軟的一根弦,令她忍不住上前拉拉他的衣袖。
「木頭?」
嚴彥一語不發地探出兩掌將她摟至懷里,令兩人的身軀緊密地貼合在一塊兒。
「可以……放開我嗎?」她的面色微緋,也不知已有多少年沒這般同他親近了。
「待我把你捂熱了再說。」他的大掌擱在她的背後,將她往他的胸前按了按,好讓他倆的心房再貼近些。
她不解地問︰「我是昨晚涼了的飯菜嗎?」
「不是飯菜,是心。他難得細心地向她解釋,「待我把你的心捂熱了再說。」誰讓他們之間的距離老是遠得讓他覺得冰涼涼的?既然不夠溫暖,那他就賣力點添添柴火加加溫。
「敢情這十多年來我就是冰鑿的?」
「不是冰鑿的,是不到春日就不發芽的種子。」他輕聲更正,柔柔的一吻輕印在她的額上,「早些發芽吧。」
她茫然地眨著眼,「發什麼芽?」
「愛苗。」
「……」
「發芽了嗎?」軟玉溫香在懷,嚴彥的心情宛如千樹萬樹梨花開,摟住她的雙手情不自禁地再緊了緊。
她吶吶地,心慌之外,有些不適應他近來的劇烈轉變。
「那個……你瞧這都還沒入冬,離春日也還有些時日……」
「沒關系,咱們繼續呼喚東風。」他的臉皮大有刀槍不入的趨勢,還不忘催促她,「看在我這般誠心的份上,你也上心點。」
雲儂兩眉之間的距離愈來愈窄,「你的口舌可是一日千里啊。」還她那個以往不喜言辭的嚴彥來!
他埋首在她的耳畔咕噥,「娶妻總得有手段。」
「既然這麼會說話就別老在人前扮啞子。」枉她這些年在人前事事都替他擔了去,下回她就讓他自個兒去主持大局。
「他們又不是我媳婦。」何必多費唇舌?
與她耳鬢廝磨了好一陣後,嚴彥拾起頭來,再三以指撫過她的臉龐。
「睡吧,我就坐在門外守著你。」
對于他的騾子性格,她很想吐吐血,「回房去——」
斑大的身影倏地俯探向她,一雙溫熱的唇覆至她的唇上,輾轉吮吻,細膩纏綿,宛如春風柔柔拂至,她尚不及自訝愕中回神,那雙唇已然離開,他靜靜瞧了她半晌,熟悉的指尖拂過她因他而水潤紅艷的芳唇。
「睡吧,乖。」嚴彥輕推她進入房內,不由分說地幫她把門扇合上。
怔怔然坐在床畔撫著唇發呆的雲儂,這一夜,也不知自個兒究竟是有睡無睡、似夢還是非夢,待天色大亮,她悄悄打開門,低首一看,果然看見說到做到的嚴彥,此刻就靠著牆坐在她房門旁,閉著眼微側著頸子,似是疲憊地睡著了。
「……傻子。」
先是莫名其妙遭魔教教主看上,後又為養傷而失了大筆銀子,故而不得不躲在小莊內養傷的冰霜公子,近來日日悲憤撫琴,以泄心頭大恨之余,也吵得山莊內沒一處安寧。
身為山莊主人的某二人,在隱忍了十來日終于受不了琴音聲聲傳腦後,今兒個一早,他倆只好藉采辦伙食之名,出門以圖個耳根子清淨。
只是街也是不能隨便亂逛的。
將預備屯積的糧食堆放在馬車上後,難得出門一回的雲儂,來到鎮上最大的酒樓,本是想買幾壇好酒,以慶祝她與嚴彥兩人從此金盆洗手遠離江湖的,可偏不巧,一位對他倆來說都十分眼熟的故人,在他們將跨出大門時,將他倆給堵在酒樓大門邊不動。
一時之間,三張臉龐上各自有著不同的神情。
久旱逢甘霖般驚喜不已的,是當今殺手排行榜上的狀元,龍項。
像是一腳踩著大麻煩的,是曾經與他有過那麼點小餅節的雲儂。
不知該高興還是該覺得礙事,故一如往常面無表情的,是嚴彥。
在他們三人堵住酒樓妨礙他人進出許久後,龍項看了看四下,二話不說地便扯過嚴彥的臂膀,一把將他拖至樓上預定的包廂里去。而被他倆落下的雲儂,則不疾不徐地跟上,並在進了包廂合上門扇後,似笑非笑地盯龍項瞧。
「你……你這婆娘又在打什麼歪主意?」被她看得渾身泛過陣陣寒意的龍項,隨即想起了上回與她交手後的刻骨銘心教訓。
雲儂的兩眼定在龍項緊握著嚴彥的那只手上不放,「正巧,我也想問你這句話。」
在他倆之間的嚴彥,有些不明白此刻空氣中蕩漾的詭譎是從何而來。
「小儂,你認識龍項?」怎麼好像一副很熟的模樣?
她不答反問︰「你也認識他?」
「算是……」他頓了頓,苦思了好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地給出個他認為差不多的答案︰「半個朋友。」
「才半個?」龍項听得滿腔怒火都快燒了上來,「姓嚴的小子,好歹我也同你喝過酒、燒過黃紙,你這家伙能再不講義氣點嗎?」枉他這些年來掏心掏肺地當這臭小子是兄弟,他居然只是半個朋友?
嚴彥撥開他的手,「義氣一斤值多少?」
「你哪時被這斂財的婆娘給帶壞了?」龍項想也不想地就將雲儂當成元凶。
「木頭,你先過來一下。」雲儂趕在他倆敘舊之前出聲打斷他們。
嚴彥二話不說地推開龍項,乖乖步至她的身旁。她側首瞧了瞧一臉驚訝的龍項,然後兩手重拍在嚴彥的肩上語重心長地道。
「我記得,我曾叫你多交幾個朋友。」早年前,因她老覺得他性子太孤僻,又甚少與人往來,為了開拓他的視野,也為他在江湖上行走方便,她是這麼叮嚀過他。
「交了。」
「我不是叫你交殺手當朋友的。」他哪個不交偏挑個同行?
他不解,「有差?」
「好讓你們哪日一言不合互砍時,還看在同行的份上互打對方五折嗎?」他也不想想這人的排名還在他上頭呢,他怎麼就這麼不愛惜他的小命?
從沒想過這點的嚴彥,認真地想像超那景況一會兒後,他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九折尚可,五折太虧了。」依他看,倘若他不放水的話,他和龍項最多就是打平。
「喂!」被晾在一旁的龍項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