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武念正襟危坐,面色坦然,眉間卻自然流露出一股威嚴,佯裝無意的目光自劉緒龍一進門便一直緊緊盯在其臉上,而劉緒龍卻一臉輕松,面帶淺笑,走到廳中央,緩緩躬身拜道,「拜見方大人,小民深夜來此打擾,還請方大人多多包涵。」
方武念揚揚手,說了聲「免禮,不必客氣。」便沒了後話。
劉緒龍見方武念既不問他身家也不問他來此何意,言下之意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著惱,率先開口,「方大人,小民本不該這麼晚還來打擾,但有樣東西急著送給大人,便冒昧前來了。」
方武念哦了一聲,淡淡問道,「什麼東西?」
劉緒龍從袖里模出個綠色囊袋,朝前走兩步,弓著腰雙手遞上,「這是安公公命我交給大人的東西,還請大人過目。」
方武念揚眉看向劉緒龍,掃一眼他手上的綠囊袋,接在手里,打開囊袋,從內拿出一張紙,那紙上寫著幾個字,欲救朱梓源,查醉仙樓。
方武念愕然,抬眼看劉緒龍,後者依舊微微弓著腰,似乎在等他話。
方武念收起綠囊袋,緩緩問道,「這是安公公讓你送來的?」
「是安公公親手交給小民,並囑咐一定要親手交給大人過目。」劉緒龍微微抬了抬頭,見方武念一直看著自己,又忙將頭低下。
方武念臉色一沉,低聲問,「那你可知這囊袋中是何物?」
劉緒龍自是感覺到方武念語氣的變化,遂謹慎答道,「大人說笑了,安公公給大人的東西,小民又怎有幸知曉?」
方武念突然呵呵一笑,道,「呵呵,安公公果然沒看錯人,劉緒龍,你跟著安公公多久了?」
听方武念問自己家世,劉緒龍心里的緊張漸漸消去一些又添上一層喜色,應聲答道,「小民能有幸得公公栽培,那是小民的榮幸,小民跟著公公不過一年的時間,卻深得公公教誨。大人,說來咱們還是老鄉呢。」
方武念又輕聲一笑,卻不再接他話茬,「除了送這樣東西,安公公可還有其他交代?」
劉緒龍頓覺臉上無光,俗話說打狗還需看主人,他這會兒代表的是安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方武念這架子擺的似乎有些過了,但他仍是規規矩矩回道,「沒有別的事了,那小民先行告退了。」
方武念竟是連一個謝字都未說,只朝旁邊人說了句,「送送這位先生。」甚至連劉緒龍的名字都未提一提。
劉緒龍走出左侍郎府,心里的怒氣才慢慢燃燒起來,他回過頭看一眼高大的宅院府門,站定腳步,長長呼口氣,府門前的幾個大紅燈籠將他臉上的陰狠照的一覽無遺。
劉家在止安城不過是個小門小戶,地里有幾分薄產,雖說也是衣食無憂,但劉緒龍卻不甘長居于小小的止安城過著不如人的生活,他毅然離開家鄉奔到京城,他心中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做官。而京城的天地卻不似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最初也只是認識些官家小門吏,由于他嘴上功夫了得,又會察言觀色,漸漸也識得幾個小京官,後又連著投奔幾位稍有些地位的官府內,機緣巧合,竟結識了偶然出宮的安公公,更沒想到的是安公公竟對他刮目相看,收在身邊為己用。
每當劉緒龍想起這一番闖蕩京城的經歷,便對安公公生出無限感激,更視安公公為再世父母,雖說他現在並未職權,但他卻堅信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送走劉緒龍,朱梓峻三人從里間走出,方武念將綠囊內紙條拿給他們看。
「醉仙樓?是姐夫出事的地方,後來咱們也反復調查過此地,並沒有現任何證據。」說話的是方耶凌,醉仙樓他曾去過多次,均沒有任何收獲。
朱梓沫接道,「或許你們遺漏了什麼地方。」
方武念冷哼一聲,「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安公公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他說的話是否可信?咱們已經知道這事是劉緒龍背後搞的鬼,安公公卻在這個時候派他來送信,如果我們真在醉仙樓查出證據,第一個被牽出的就是劉緒龍,這事或許還跟安公公本人有關,安公公為什麼要這麼做?此番目的,豈非令人生疑?」
一直默不作聲的朱梓峻同樣也想到這點,但他想法卻跟方武念不同,稍稍沉吟,便道,「不管安公公是何目的,也不管他說的是否可信,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試一試。」
方耶凌朱梓沫都跟著點頭。
方武念看著跟前臉上又重新充滿希望的三個年輕人,倍感欣慰,這幾日他們為了兄弟不惜勞苦奔波日夜尋找證據,一句辛苦話都不曾說過,這世間,還有什麼比親情更難能可貴的?
方武念略一沉思,當下說道,「好,事不宜遲,你們現在便去醉仙樓探訪,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明日一早我便進宮會會這安公公。」
三人從大廳辭別出府便直奔醉仙樓。
初到京城這一夜,林采兮覺得尤其短暫,才剛躺下,菊焉已掀起幔帳喚她起床,抬眼瞧瞧外面天色剛蒙蒙亮。
菊焉一邊挑起垂地幔帳,一邊溫聲道,「姨娘,咱們不比在家里,老夫人臨行前囑咐我們要早早的伺候夫人姨娘起床給方夫人請安,以免失了禮節。」
林采兮打個哈欠伸個懶腰,連著三日的狂奔趕路,她身上已是腰酸背疼,這會兒還難受的很。
仔細收拾一番,林采兮走出房門,方耶茹也帶著小桃邁出門來,兩人相攜去正房給方夫人請安,還未走到門口,就遠遠看到兩位姨娘在門前規規矩矩站著。
林采兮心里不由一陣慶幸,幸好老夫人想的周全,不然還真叫人笑話了。單單看這二位姨娘早早起來門前等著伺候夫人就知這府中規矩極重。
林采兮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以後在這府里定要處處小心,切不可犯了人大忌。
拜過方夫人宋氏,又在正房用過早飯,方夫人便帶二人去了正廳。
方武念剛從宮里回來,眉頭微鎖,方夫人忙上前問道,「老爺,怎麼了?」
方武念抬頭看看方耶茹二人,回道,「剛才在宮里踫到王大人,說梓源在牢里情緒低落消沉,我便央了王大人通融通融,希望能讓耶茹過去看看梓源。」
聞言,方耶茹神色激動,急切道,「叔父,您快帶我去看看他吧,也不知他怎樣了。」她眼圈微紅又要說下去,卻看到林采兮遞過來的眼色,忙噤口,頓了下才道,「一切全憑叔父做主。」
方夫人上前緊緊握住方耶茹手,柔聲道,「耶茹,凡事有你叔父做主,你只管放寬心住下,有什麼消息,你叔父自會告訴你的。」
方耶茹乖順的點點頭,硬是將眼里的淚逼了回去。
方武念又嘆了一聲,緩聲道,「梓源犯的是死罪,不容外人探視,等過幾天再說吧,讓耶茹進去看看也好,就怕梓源呆在里面時間久了,心生絕望,倘若自暴自棄在堂審上說錯一句話,咱們自是想救他也來不及了。」
這一陣說話的功夫,朱梓峻三人從外面進來,面容憔悴疲憊,顯見是一夜未眠,但個個臉上卻掛著些許喜色。
瞧此情景,方武念眉頭微微舒展,輕聲問,「可查到些什麼?」
朱梓峻點點頭,「我們守在醉仙樓,除了以前問過話的那些人,還現一個新跑堂,他並不知情,但卻無意間透露出樓內一個叫唐依兒的女子前段時間失蹤的消息,我們又偷偷問了幾個姐兒,都證實梓源出事當日,唐依兒就在他身邊。」
方武念神色微動,遂又一沉,「唐依兒可還活著?」
僅有的一線希望在這句話下似乎又被澆滅了,既然唐依兒見過朱梓源,還有可能目睹整件事的經過,很有可能已被殺人滅口了,林采兮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找人本來就是大海撈針的一件事,在極短時間內找到一個人更是難上加難。
朱梓峻目光閃了幾閃,遂又變得更加堅定,一字一句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朱梓峻堅定的話語又給稍顯失落的方耶凌朱梓沫兩人注入無數信心,他們都在心里暗暗重復朱梓峻方才的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林采兮悄悄抬頭,正好看到朱梓峻半邊臉,他微昂著頭,稜角分明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自信,緊緊抿著的雙唇都透出堅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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