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
到底是母女連心,就在眾人皆傻了眼之際,韓國夫人最先反應了過來,一聲悲呼,和身便撲上了前去,一把將軟塌塌的賀蘭敏月抱進了懷中,帶著哭腔地叫喊了起來︰「月兒,月兒,你這是怎麼了,月兒,月兒……」
只這麼一小會的功夫里,賀蘭敏月的臉色已由蒼白轉成了青黑色,任憑韓國夫人如何呼喚,都已無回應之力,一雙大眼楮迷離地睜著,眼角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淌而下,櫻桃小口中一股股的污血往外翻涌個不停,順著嘴角流淌成了一線,很顯然,其之生命已到了彌留之際。
「啊,怎會這樣,天啊……」
「來人,快來人,快……」
「救人,快傳御醫,快救人!」
……
韓國夫人這麼一沖將出來之下,滿大堂呆若木雞的人們自是全都驚醒了過來,整個大堂瞬間便亂了套,一眾人等紛紛驚呼出聲,各種喊聲交織在一起,聲音噪雜至極,誰也無法听清旁人究竟在說些甚子。
「快,護駕去!」
早在賀蘭敏月中毒倒下之際,李顯便已反應了過來,只不過在形勢尚未分明的情況下,李顯並不打算當出頭鳥,只能是假作驚呆狀地泯然眾人間,待得一眾人等大呼小叫之時,李顯趁亂拉了李賢一把,語氣急迫地招呼了一聲,旋即豁然而起,幾個大步向主席所在處趕了過去,李賢見狀,先是一愣,而後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仗著身高腿長的優勢,數步間便已搶在了李顯的前頭,急地沖到堂上一角,一把將一支立式燈柱拽到手中,橫持在手,立于主席前。
「都閉嘴,有敢過此線者,殺無赦!」
李賢已育,人雖尚顯瘦弱,可身量卻已是成年男子之模樣,此際持燈柱在手,有如持戈一般地往身前劃了一條直線,大吼了一聲,強行將滿堂的混亂壓將下去,那等威風凜凜之英雄狀頗具震撼全場之氣概,相比之下,與其並肩而立的李顯就明顯地遜色了不老少,沒法子,李顯這會兒尚未育,就一小屁孩的形象,甭管如何裝嚴肅都沒啥震撼力可言的。
「羽林軍,護駕!」
高宗生性懦弱,早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直哆嗦,渾然忘了要出頭安定全場,可武後卻是鎮定得很,一待李賢喝止了滿堂的混亂,武後立馬面如沉水般地站了起來,斷喝了一聲,氣勢駭人已極。
「陛下,臣等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大堂上鬧出了如此大的動靜,堂外值守的羽林軍官兵自不可能不被驚動,只是沒有聖命,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哪怕是從陪宴上趕來的左羽林軍大將軍薛仁貴也只能是統兵立于堂下,直到武後斷喝聲起,薛仁貴這才率部沖進了堂中,先是指揮部眾鎮壓住場面,而後搶到主席前,抱拳躬身地請罪道。
「朕,朕沒,沒事,薛將軍來得正好,快,快看看月兒如何了?」直到薛仁貴率部鎮住了全場,高宗這才驚魂稍定,只是嘴角依舊不停地在抽搐著,也顧不得跟薛仁貴多廢話,焦躁地擺了擺手,緊趕著追問起賀蘭敏月的安危來。
「月兒,月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月兒,厄……」
這場大混亂的時間雖不算長,可賀蘭敏月所中之毒卻深,沒等薛仁貴率部趕到,賀蘭敏月早已是香消玉隕了的,可憐韓國夫人一察覺到賀蘭敏月的呼吸全無,不由地便放聲悲哭了起來,卻不曾想她還沒哭上幾句,肚子里猛然就是一陣絞痛襲來,疼得韓國夫人臉龐都扭曲得不成樣子了,呃了一聲之後,一大口污血已然噴薄而出,濺落在賀蘭敏月漸已僵硬的尸體上,一陣暈眩過後,韓國夫人也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緊壓在賀蘭敏月的尸體上,已是人事不省了的。
「啊,月兒,小順,月兒……」
這一見韓國夫人竟然也口吐污血地倒下了,高宗心膽俱裂之下,猛地便悲號了起來,傷心加上驚恐,眼一翻白,竟就此陷入了昏迷之中,登時便令滿堂之人皆為之大驚失色。
「快,快傳御醫!」
這一見到高宗倒下,武後也急了,高呼了一聲,聲音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驚恐之意——武後不能不急,她所有的權力與依靠全都來自高宗,一旦高宗就此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武後的好日子也就該到頭了,只因甭管是哪個兒子繼位,都不可能由著她的性子行事,縱使榮華尚能有之,然則政治生命卻必然就此告個終了,而這是野心勃勃的武後萬萬不能接受的結果!
「啟稟皇後娘娘,陛下並無大礙,只是心情激蕩之下,心脈不堪重負,只宜靜養,不可再多受驚擾,微臣等這就去開些藥方,陛下服了當有鎮神之效。」
高宗一向體虛,走到哪便將一大幫的御醫都帶到哪,此時武後既然下了令,自有羽林軍官兵前去將御醫們都叫了來,一眾醫官們圍在高宗身旁,又是望聞,又是把脈地忙乎個不停,時不時地還低聲彼此計議上一番,良久之後,終于由太醫正蘇正和代表眾御醫站了出來,謹慎無比地向武後稟報道。
「好,有勞蘇醫正了,就請諸位愛卿多多費心,莫使陛下再受驚擾,薛將軍,本宮令爾即刻率部護送陛下到回轉行宮。」一听高宗龍體無大恙,武後很明顯地松了口大氣,緊趕著便下令送高宗回行宮。
「是,末將領旨!」
薛仁貴生性謹慎,雖對大堂上所生的這一系列變故感到不解,可卻不敢多問,也不想參與到其中去,這一听武後讓其護送聖駕回宮,自是樂得就此月兌身,躬身應了諾,便要指揮一眾手下去抬動高宗的身子。
「且慢,薛將軍,今日之事蹊蹺頗多,事情未明之前,原先在堂上諸人皆不得擅離,將軍且留下一半人馬,本宮自有用處!」不等薛仁貴站直身子,武後已再次開了口。
「是,末將遵旨!」
眼下高宗不省人事,武後便是在場最尊貴之人,其之所言雖不甚合朝廷禮制,可也勉強能以便宜行事來解釋,薛仁貴自不敢強行反對,略一猶豫之後,還是應承了武後的要求,這便招手叫過一名副將,將事情匆匆交代了一番,而後率部護送著高宗出了大堂,自行護衛著高宗所乘的金鉻車向行宮趕了回去,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薛仁貴始終不曾理會過兀自躺在大堂上的賀蘭敏月母女,而武後顯然也不打算說破此事,待得薛仁貴護送高宗離去之際,尚未斷氣的韓國夫人依舊躺在其女的尸體上,微微起伏的背心很明白地顯示了韓國夫人尚有一線的生機,只是武後不提,堂中諸人各懷心思之下,自也就不敢胡亂出言,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韓國夫人背心的顫動越來越弱,直到幾近于無。
死了,終于還是死了,可憐的母女倆,好好的富貴不享,偏要攀龍附鳳,卻又沒那個手腕,這不就白死了?天可憐見的,誰讓爾等攤上了這麼位好妹妹、好姨媽,可惜了,多好的兩枚棋子啊,就這麼沒了!望著大堂中央兩具陳橫的身體,李顯心里頭滿是感慨之意,為賀蘭敏月母女的冤死深感不值,可更多的則是惋惜沒能達成預先的最佳結果,只不過人死都死了,再多想也是枉然,李顯也就是念頭一閃而過罷了,很快便將注意力轉到了武後的身上,就指望著接下來能不能混水模上一把魚了的。
薛仁貴率部去後,大堂上立馬便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胡亂開口,所有人等全都低頭垂手而立,甚至連大氣都不敢隨便喘上一口,滿大堂里唯有武後來回踱步的足音在回蕩不已,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娘娘,微臣,微臣……」
武後來回踱了一陣之後,突然立定了腳,一個側身,將陰冷無比的目光掃向了在一旁哆嗦不已的武惟良身上,登時便令武惟良的身子猛地便是一僵,緊趕著便要出言解釋,偏生緊張萬分之下,竟結巴得語塞了,嘴皮子抽搐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武惟良,爾可知罪!」
武後冷冷地看著武惟良,直到其再也說不出話來之際,突地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登時便嚇得武惟良腿腳軟,「撲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
「娘娘明鑒,微臣冤枉啊,微臣實在是冤枉啊,微臣實不知這豆腐里的毒是從何而來的啊,娘娘,微臣冤啊,懇請娘娘下詔徹查,還微臣一個清白啊,娘娘……」武惟良早就听多了自己這個堂妹的狠辣手段,此時見其言辭不善,登時便驚得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冤,那等狼狽樣哪還有一絲一毫的高官形象,整一個可憐蟲之模樣。
「娘娘,微臣等實在是冤枉的啊,還望娘娘為我等做主,求娘娘看在我等一片純孝的份上,幫幫微臣,微臣等實是冤啊……」
一見勢頭不妙,武懷運也站不住了,緊趕著便跪在了武惟良的身邊,磕頭如搗蒜一般地哀求著,哥倆個的哭嚎聲連成了一片,聞之令人側目不已。
「純孝,好一個純孝!」
武懷運不提「純孝」二字倒也罷了,這一提之下,武後的面容瞬間便微微地扭曲了起來,牙關緊咬地冷哼了一聲,似乎想起了甚深仇大恨一般……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