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勞這玩意兒人人都想要,不過麼,若是會惹來天大麻煩的功勞,那可就得另說了的,很顯然,如今揣在嚴德勝懷中的功勞就屬于後者,在嚴德勝看來,這碼事兒與其說是樁功勞,倒不如說是樁天大的麻煩,一個不小心之下,鬧不好吃飯的家伙就得搬了家,倘若能將這份看起來可觀的「功勞」推月兌出去的話,嚴德勝絕對不會有絲毫的遲疑,可惜他不能,不光是兩位親王不好惹的緣故,更因著此案著實太過重大了些,以致于嚴德勝不敢冒出絲毫岔子的風險,只能是硬著頭皮接下了這枚明顯燙手的山芋。
理由?很簡單,身為此番「獵狐計劃」的執行人,嚴德勝自然很清楚整樁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又怎可能真的相信兩位親王炮制出來的所謂真憑實據,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口供不是造假的,便是屈打成招出來的,內里絕無半分的真實性可言,可那又能如何呢?嚴德勝既不敢也不能去質疑這些證據的真實性,只因武後那頭顯然很樂意見到事情能如此這般地收了場,很顯然,在不清楚兩位親王還有沒有其它後手的情況下,嚴德勝其實並不敢將此事的主導權完全交到兩位親王的手中,唯有咬死手頭的這些證據方能確保無虞,至于將來此案倘若被揭破所會帶來的後果麼,嚴德勝已經是顧不上了的,實際上,就算兩位親王不催促,嚴德勝內心里其實也巴不得趕緊在御駕前將此案就這麼了結個干淨為好,故此,哪怕嚴德勝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不太樂意擔當此案的主審人之責,可這一路回宮卻沒有絲毫的拖沓與遲疑,天尚未亮,便已陪著李賢兄弟倆一路急趕著地到了行宮的主殿外。
辰時三刻,陰沉的天不但沒有放晴,反倒下起了雪來,盡管不算太大,可風卻越寒了起來,可憐李賢等人所站之處正好處于風口上,登時全都被風雪給凍得夠嗆,偏生這會兒正在候見,躲都沒處躲去,嚴德勝倒是無所謂,一張胖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至于李顯麼,這些日子里冒風雪晨練慣了,在這等突如其來的風雪襲擊下,雖有些子難受,可好歹還能撐得下去,獨獨苦了養尊處優慣了的李賢,身子哆嗦個不停不說,還接連打了一長串的噴嚏,英挺的臉龐生生被凍得白里透青,狼狽得無以復加,再多凍上一會兒,只怕非得病倒了不可,好在久候不至的口諭這會兒總算是到了。
「陛下口諭,宣璐王李賢、周王李顯,懿德殿主事嚴德勝入內覲見!」
就在李賢噴嚏打個不停之際,司禮宦官高和勝領著幾名小宦官從內殿里急匆匆地行了出來,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拖腔拖調地宣布了高宗的口諭。
「兒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听到總算是得了高宗的旨意,李賢等人暗自松了口氣之余,緊趕著各自榭了恩,也沒甚交談,急匆匆地便上了台階,向著內殿趕了去,一路穿過正殿、回廊,直抵後殿,方才轉過一道屏風,入眼便見高宗正臥倒在榻上,身下墊著數個軟墊子,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額頭上捂著熱毛巾,一張臉憔悴而又蒼白,宛若大病了一場一般,武後則一臉溫柔地端坐在榻邊,似乎在細細地叮嚀著高宗甚子,李賢等人不敢細看,忙不迭地各自搶上前去,大禮參見了起來。
「兒臣等叩見父皇,母後!」
李賢兄弟倆肩並肩地大禮參拜著,所不同的是李顯聲音平和,而李賢冷凍之下,聲線顫抖不說,音量也小得可憐,至于嚴德勝麼,只是規規矩矩地跪在李賢兄弟倆身後三步的距離上,並沒有出言問安。
高宗的精神狀態顯然極差,盡管听到了小哥倆的見禮聲,卻並沒有出言叫起,而是手臂微微一抬,便算了了事,倒是在一旁的武後一派善解人意之狀地開口道︰「賢兒、顯兒都忙了一夜了,該是都累了,這就都起來回話罷。」
「兒臣等謝父皇、母後隆恩。」
武後這句話咋一听似乎平淡無奇,可實際上卻沒那麼簡單,內里暗藏著陷阱,那是在說昨夜破案的是李賢兄弟倆,目的麼,自然是要李賢哥倆個出面來稟報案情,從而將責任堆在小哥倆的身上,當然了,還有著隱隱的警告之意,旁人或許听不出來,可李賢哥倆個都精明得很,自然都是心中有數的,不過麼,有數歸有數,小哥倆卻顯然不打算按武後的意思去辦,謝恩倒是謝得規矩無比,可謝完了恩,小哥倆便木訥地站著不吭氣了,完全沒有出言稟事的自覺。
「賢兒,昨夜查案可有甚進展麼?」
這一見到小哥倆個半晌不吭氣,武後的眼中瞬間便閃過了一絲的精芒,可卻沒有絲毫動氣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直截了當地問了李賢一句,很顯然,在武後的心目中,相較于人小鬼大的李顯來說,李賢明顯屬于比較好捏的軟柿子。
「回母後的話,孩兒等在嚴公公的主持下,確有所收獲,此事嚴公公最是清楚不過,若是由兒臣言之恐有疏漏之處,懇請父皇、母後垂詢嚴公公。」李賢自然明白武後點自個兒名的用心何在,英挺的臉龐上立馬便滾過一絲陰霾,可在這當口上,李賢有氣也沒處去,只能是心中暗恨不已,不過麼,李賢畢竟是聰明人,自不會因生氣而上了武後的鉤,這便一臉正色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顯兒也是如此之意思麼?」
武後見李賢推月兌得個干淨,心中不禁微微一凜,可在高宗面前,有些事她又無法說得太明,只能是冷冷地瞥了李賢一眼,也沒急著表態,而是側臉看向了李顯,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回母後的話,昨夜審案兒臣等依母後之令諭,以嚴公公掌總其事,兒臣等全力配合,如今確是大有所得,具體詳情兒臣雖有所知,卻恐有所偏差,六哥提議由嚴公公回事,兒臣深以為然。」武後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李顯立馬毫不客氣地便將眼藥給上了,所有的責任一股腦地便全都推到了嚴德勝的頭上,換而言之,就是全都推到了武後身上,倒也不求能在此事上做出些甚文章來,只求能讓高宗心里頭起些疑慮便可,至于成與不成,左右李顯並不怎麼在意,反正除掉諸武子弟的第一目標已經實現,至于下眼藥麼,那也就是摟草打兔子,順帶的事罷了。
「嗯。」武後可不是尋常人,其心思之縝密天下少有人及,只一听,便已察覺到李賢兄弟倆這番看似合理無比的話里所潛藏著的小用心,臉色雖無甚變化,可眼神卻就此凌厲了起來,但卻只是輕吭了一聲,並沒有旁的表示。
「說,嚴德勝,你給朕說清楚了,何人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說,你說,說!」
這一頭母子三人斗著心眼,那一邊高宗卻是听得老大的不耐煩了,既心疼兩位夫人的慘死,又惱火自個兒也險些命喪夜宴,氣惱交加之下,猛地翻身而起,一掀被子,跳下了榻,叉指著跪倒在不遠處的嚴德勝,氣咻咻地便吼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這就說,這就說。」這一見高宗大雷霆之威,嚴德勝登時便嚇壞了,哪還能挺得住,趕忙磕著頭,哆哆嗦嗦地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疊口供,高舉過了頭頂,口中絮絮叨叨地回稟道︰「老奴啟稟陛下,昨夜之事乃是武惟良與武懷運兄弟主謀,起因是對陛下與皇後娘娘將其逐出京師、外放為官心懷不滿,蓄謀要行刺陛下與皇後娘娘,那碗豆腐里暗下了河豚之毒,只是因魏國夫人一時打岔,這才誤中副車,老奴不敢虛言哄騙陛下,現有二武家人及奴僕口供在此,請陛下御覽。」
「哼!」高宗如同怒獅一般在榻前來回地踱著步,面色陰沉地听完了嚴德勝的稟報,冷哼了一聲,手一抄,已將那疊李賢哥倆個炮制出來的口供取到了手中,急地翻動著,越看越是惱火,末了,狠命地將那疊子口供往嚴德勝臉上砸了過去,咆哮著吼道︰「混帳東西,虧朕待其如此之厚,竟恩將仇報至斯,朕豈能容此等惡棍,來啊,將所有人犯打入死牢,朕要其不得好死!,朕……」
高宗本就有風癥在身,昨夜又受了驚嚇,這會兒身體正虛,自是經不起太多的刺激,如此大作之下,久病立馬便復了,話尚未說完,已抱著頭慘嚎了起來,整個身子歪歪倒倒地搖搖欲墜,驚得一眾人等全都大驚失色,好在武後眼疾手快,沒等高宗倒下,武後已伸手攙扶住了高宗的身子。
「快,快傳御醫來!」
這一見高宗病癥來勢洶洶,武後再也顧不得去理會昨夜的案情了,焦急地斷喝了起來,只一霎那間,滿殿登時便亂成了一團……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