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什麼?蘭台太史令?誰下的旨意?說,你說!」
東宮顯德殿的書房中,生來瘦弱的太子李弘此際紅著眼,竟有如狂怒的獅子一般提溜著一名可憐兮兮的小宦官,瘋狂地推搡著搖晃著,口中出一連串的咆哮之聲,渾然不見了往日里的溫文爾雅,這也不奇怪,無論是誰,遇到了這等窩心事兒,只怕都會是李弘這般模樣——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盡管武後辣手將鳳儀殿的宮女宦官們全都滅了口,奈何知曉其事的並不止是鳳儀殿中人,賀蘭敏之公然在皇宮中奸/污預備太子妃的事情旦夕間便傳遍了整個京師官場,硬是令太子李弘陷入了沒來由的丑聞之中,平白成了朝野間的笑柄,可更令李弘氣憤的是賀蘭敏之干了此等惡事之後,不單沒受到半點懲罰,還居然晉升為蘭台太史令,這令李弘情何以堪!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婢、奴婢只知曉詔書是內禁里出的,應該不假啊,殿下,奴婢不敢虛言哄騙于您啊,殿下……」李弘這麼一爆,被其提溜著的那名小宦官登時便被嚇得尿了褲子,幾乎是哭著在解釋緣由。
「混賬東西,欺孤太甚,孤要殺了他,殺了他,啊……」
李弘可以不在意楊靈玉這個即將過門的未婚妻之死活,畢竟雙方也就只是見過一次面,談不上有甚感情可言,可李弘卻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臉面,毫無疑問,那道提升賀蘭敏之為蘭台太史令的詔書就是在公然打李弘的臉,往其本就痛的傷口上再惡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的鹽,滿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令李弘憤怒的事情了,別說李弘身為太子,便是尋常百姓也絕對受不了這等羞辱,暴怒之下,李弘也不知哪來的大力,竟將那名小宦官提著丟出了老遠,而後仰天嘶吼了起來,狀若瘋癲。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這一見李弘已是徹底失控,原本站在一旁的顯德殿副主事宦官王德全登時便嚇壞了,忙不迭地沖上前去,試圖勸止住李弘的大爆,奈何此際李弘瘋癲之下,氣力驚人至極,王德全不敢用全力的情況下,竟無法控制住李弘瘋狂的舉動,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來人,還不快按住殿下!」
就在王德全著急萬分之際,卻見閻立本與趙仁本聯袂走進了書房,這一見太子情形不對,閻立本登時便急了,大吼了一聲,聞訊趕到的一眾小宦官們這才趕緊撲上前去,奮力將李弘強行按坐在了幾子後頭,又有一名見機得快的小宦官含上一大口涼水,劈頭蓋臉地便噴了李弘滿身都是。
「孤沒事了,都退下,退下!」
或許是被涼水噴醒了之故,也或許爆了一番之後,胸中的憋悶減輕之由,李弘胸口大起大落地喘息了好一陣子,終于醒過了神來,木然地看了看眾人,有氣無力地揮了下手,悶悶地吩咐了一聲。
「殿下,您的身體要緊,卻不可因小而失大啊。」
眼瞅著李弘神情頹然不堪,閻立本心頭滾過一陣的悲哀,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說起,只能是委婉地勸諫道。
「罷了,孤沒事,議議罷,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李弘此際雖冷靜了下來,可心中的仇怨卻並不曾減弱多少,咬了咬牙,寒著聲說了一句道。
「殿下,那賀蘭敏之不過一無行小兒罷了,以殿下千金之尊,實不該與其一般見識,此事若是鬧了開去,徒增閑話耳,老臣實不敢從命。」奪妻之恨實是男人最大的恥辱,這一條閻立本自是能夠理解,然則他卻並不贊成太子去出手對付賀蘭敏之,這便言辭懇切地勸說了一番。
「是啊,殿下,老臣以為那人故意抬升賀蘭小兒,便是要激殿下去與此小兒置氣,倘若如此,縱使贏了,怕也是輸了,殿下不可不慎啊。」閻立本話音一落,趙仁本緊跟著便附和了一句道。
「二位愛卿想哪去了,孤豈是那等糊涂之輩,那廝這等雕蟲小計孤豈會上了當去,孤要爾等議的是大理寺一事,哼,要孤去跟賀蘭小兒斗?孤偏要先給那廝一記耳光嘗嘗!」李弘沒好氣地翻了下白眼,不滿地吭了一聲,毫不隱瞞地將打算和盤托了出來。
「殿下英明,此際正是大好之時機,不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出其不意之下,定可大有斬獲!」一听李弘如此說法,閻立本登時便欣慰地笑了起來,鼓了下掌,附和了一番。
「不錯,閻公所言甚是,此時世人皆以為殿下必將出手為難賀蘭小兒,殿下不妨虛晃一槍,虛實不定間,那人必然無備,一戰可告功成,且陛下此番雖是被逼行了事,心中必然對殿下有愧于心,當會暗助殿下一把,若是二王再有心配合,何愁大事不成?」趙仁本的反應顯然比閻立本慢了半拍,待得閻立本道破了天機,趙仁本自是趕忙錦上添花了一把。
「嗯,就這麼定了。」李弘心中本就已有了主張,只是並不太確定而已,此際見兩位心月復重臣都如此說了,自是不會反對,微皺了下眉頭,點頭應允了下來,然則卻並因此而興奮,眼神中的恨意反倒更深了幾分……
賀蘭敏之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詔書提拔為蘭台太史令之後,無數的目光便全都聚焦在了東宮,沒有人相信太子會就此忍下這麼口惡氣,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太子這頭究竟會如何動反擊,很顯然,在如此多關注目光的掃視下,東宮中的一舉一動幾乎沒有甚可以避人耳目處,很快,太子在書房大雷霆,下令全力動群臣彈劾賀蘭敏之的消息立馬便不脛而走,不少太子一系的官員已開始準備彈章,風聲鶴唳間,各方勢力都開始了暗中的部署,潞王李賢自也不例外,興致勃勃地將李顯召了來,緊趕著便議上了。
「七弟,都听說了罷,嘿,那廝要往死里整賀蘭小兒了,呵呵,還真是不死不休啊,聲勢可是不小來著,七弟對此可有甚看法麼?」李賢的心情顯然很好,這一見到李顯到來,甚至不等李顯落了座,便急吼吼地笑著大說特說了起來。
听說?壓根兒就用不著听說,這事兒前世那會兒李顯便已經歷過了一回,同樣是賀蘭敏之逼/奸楊氏女,也同樣是被一道詔書生生提拔為蘭台太史令,只是前一回太子忍住了,並沒有就此事作出任何的反應,不過麼,這一世的朝局因著李顯的橫加干預,與前世已經大有不同,如今的太子比起前世同一時期來說,顯然要強勢了不少,有能力也有理由做出強力的反擊,問題是李顯卻不敢肯定李弘會做出何種反擊。
「六哥對此有甚定見麼?」李顯早在來潞王府之前便已在琢磨著太子的動向,可惜一時間也看得不是太清楚,此際見李賢似乎已有了想法,自是不急著道出心中的疑慮,只是笑著反問了一句道。
「談不上甚定見不定見的,為兄只知道一條,那廝再不屑,也是我天家子弟,那賀蘭小兒此舉打的雖是太子的臉,可我等兄弟的臉面卻也一樣無光,似此等狂悖小兒,不殺何待?若是那廝決議要干翻賀蘭小賊,為兄自當鼎力以助,嘿,此舉一來可消解胸中惡氣,二來麼,那廝經此一事後,臉面已是掃了地,縱如何做也難挽回矣,孤便是助其復仇又有何不可!」對于李顯,李賢可是沒甚提防之心的,嘿嘿一笑,毫不隱瞞地將心中所想一一道了出來。
「嗯,那倒是。」
李顯並不反對李賢的分析與見解,實際上,在此前李顯自己也是如此判斷的,然則心中卻隱隱覺得事情怕沒那麼簡單,畢竟李弘以太子之尊去跟賀蘭敏之這等無行小兒打擂台,就算贏了也跟輸了差不了多少,除了出上一口惡氣之外,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該丟的臉面也未見得能挽回多少,若是輸了的話,那只怕臉面盡喪之下,太子之位都不見得能坐得穩了,這等幾乎是穩賠不賺的事情李弘會去做麼?好像不太可能,當然了,若是盛怒之下,卻也不見得不會去干,而這正是李顯無法徹底斷明李弘之行為的根由之所在。
「怎麼?七弟對此尚有疑慮麼?為兄可是得了準確的消息,那廝手下之人都已開始準備彈章了,該不會有假罷。」李賢敏銳地注意到李顯似乎對自個兒的判斷心存疑慮,這便略帶一絲不悅地解說了一番。
「六哥,小弟只是在奇怪一事,唔,這麼說罷,賀蘭敏之此舉打的可不光是太子哥哥的臉,踐踏的可是我天家的臉面,母後為何還要如此維護于其,豈非咄咄怪事了麼?」李顯瞥了李賢一眼,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個,這個……」李賢一听這問題問得蹊蹺,不由地便愣住了,支支吾吾了良久,也找不出個合理的解釋來,臉色瞬間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