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城南三里處有座寺廟,寺名「白馬」,當然了,此白馬寺與洛陽白馬寺毫無關聯,只是名字相同罷了,始建于北魏年間,乃時任國主尉遲舍都羅下令所建,距今已有一百六十余年的歷史,雖說規模與名氣遠不及洛陽白馬寺,可卻是西域有數的大寺廟之一,供奉有佛祖指骨舍利,乃是于闐民眾祈福之場所,寺中高僧甚多,香火頗為旺盛,較之洛陽白馬寺亦不遑多讓,縱使是大雪天里亦然如此,香煙裊裊中,木魚聲脆響連連,梵唱陣陣,可謂是一座佛國之勝地,此際,一場規模不小的祈福儀式就正在進行之中,一位形容高古的老僧跌坐在蒲團上,口中梵唱不斷,滔滔經文振聾聵,頗有一代高僧之氣象,這人正是白馬寺主持智信大師。
于闐地處西域,其所傳之佛教與中原頗有不同,更貼近天竺(今印度)大乘教義,與後世之藏傳佛教略同,只不過僧人並不稱為活佛,而稱為比丘,其所盛行的祈福儀式也與中原有別,但凡此等儀式,除了誦經之外,還有一個便是摩頂祝福,而這則是中原佛教所沒有的,此際,但見智信大師重擊了一下蒲團前的木魚,一聲佛號過後,誦經已畢,跪滿了一地的信徒們各自起了身,魚貫地從小高台下走過,雙手將所要供奉的財物放置在高台上,而後虔誠地彎腰接受智信大師的摩頂。
身為白馬寺主持,智信大師顯然是對這等祈福儀式駕輕就熟了的,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智信大師的臉上滿是慈祥的微笑,時不時地還出言為信眾指點一下迷津,一派高人之做派,直到一名貌不出眾的中年人將一只形狀古樸的小木魚呈現在其身前之際,智信大師臉上的笑容頗顯突兀地僵硬了一下,伸出去為其摩頂的手也因之微微顫抖了起來,不過倒是沒旁的表示,只是接下來的摩頂儀式便顯得有些子心不在焉了,匆匆地便過完了儀式之後,甚至不曾對隨侍在身旁的弟子們有所交代,拿起那只小木魚便徑直向方丈精舍走了去,腳步匆匆不已。
無論是中原佛教還是西域傳承,方丈精舍都是一間寺廟最重要的所在,非等閑人可以擅入,便是那些親傳弟子,沒有方丈的傳諭,也不得入內,違者必受重罰,然則此際,大門緊閉著的方丈精舍里卻跌坐著數名僧人,除了正中一名形容槁枯的白眉老僧之外,邊上四名狀年僧人怎麼看都沒半點佛家子弟應有的氣派,哪怕光著腦門,身上還披著袈裟,也沒個僧人的模樣,滿臉的凶相,倒像是打家劫舍的主兒,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這四名僧人還真就是馬賊出身,之所以成了和尚,全是因著被跌坐在正中蒲團上的那名老僧收服了之故,這老僧便是藏地第一高僧摩嘉大師。
「噌,噌……」
智信大師走路的聲音並不大,可其尚未走到精舍門前,四名面色凶狠的狀年僧人卻已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人在接近,各自豁然躥起,衣袂聲響中,已迅捷無比地擺出了全神戒備的陣勢,倒是摩嘉大師依舊不聞不動地跌坐著,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上一下。
「咯吱。」
一聲輕響之後,精舍的大門已被推開了一線,智信大師身形微動間,人已出現在了房中,四名壯年僧人看清了來人,皆臉露釋然之色,也不問,各自又都坐回了原地,只是四雙凶狠的眼楮卻始終一眨不眨地死盯著智信大師,大有一言不合,便跳起難之架勢。
「師兄,消息來了。」
智信大師沒理會那四名狀年僧人的無禮,面帶一絲苦笑地對著閉目不言的摩嘉大師躬了子,艱澀地說了一句道。
「嗯。」
摩嘉大師沒有多言,甚至不曾睜開雙眼,只是漠然地吭了一聲,便算是回答過了。
「師兄,目標後日辰時將來寺內進香,隨行者恐有不少,師兄您看這……」
智信大師見摩嘉大師沒有反應,猶豫了一下之後,這才一咬牙,拿起手中的那只小木魚,輕輕一旋,扭開了暗扣,露出了內里的一張小紙條,手一伸,將紙條取了出來,攤將開來,飛快地掃了一眼,臉皮子不由地便是一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摩嘉大師,遲疑地說了半截子話。
「好。」
智信大師話音剛落,一直沒有動靜的摩嘉大師豁然睜開了眼,銳利如刀般的眼神一掃之下,登時便令智信大師身子猛然一振,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些甚子,就听摩嘉大師聲音嘶啞無比地道出了一個字來。
「師兄,此事,此事……」
智信大師雖被摩嘉大師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可到了底兒,還是鼓起了勇氣,試圖勸說一番,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分說才好了。
「唉,師弟莫要再說了,你之心意老衲盡知矣,白馬寺之基業舍去固然可惜,可較之我吐蕃全境之安危,乃是我佛門于藏地之傳承而言,這點基業又有甚可惜的,且不論佛祖有言︰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為我吐蕃之安寧,老衲便到地獄里走上一回好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摩嘉大師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之色,搖了搖頭,嘆息著給出了最後的答案。
「智信師叔,您莫非忘了出身了麼?」
摩嘉大師倒是好言解說,可邊上一名滿臉橫肉的僧人卻已是老大的不耐,冷哼了一聲,出言譏諷了一句道。
「你……罷了,罷了,一切听從師兄之命便是了。」
吐蕃人早就對于闐這個進出西域的要隘垂涎三尺,派往此地的暗探極多,智信大師正是吐蕃人在于闐安下的一枚緊要的釘子,只不過智信大師來白馬寺駐節已是三十余年,盡管從事的是見不得光的情報收集工作,可心里頭對白馬寺已是有了感情,實不願見到血濺佛門之事生,加之對吐蕃與于闐的聯盟還存著一絲僥幸的心理,這才會心有不忍之意,此際見那蠻橫僧人言語無狀,本待作,可轉念一想自己身負的使命,也就只剩下搖頭嘆息的份了。
「師弟不必如此,此間事了之後,便隨老衲一道回家好了,去安排罷。」
摩嘉大師顯然能體會得到智信大師內心里的掙扎與痛苦,可卻並沒有多加勸解,而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回家?回家?」
智信大師顯然被「回家」這兩個字眼打動了,呢喃地念叨了幾聲之後,眼神逐漸堅毅了起來,也沒再多言,對著摩嘉大師躬身行了個禮,便即毅然地轉身行出了精舍。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望著智信大師離去的背影,摩嘉大師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惻隱之意,可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只是宣了聲佛號,便即再次閉上了眼,低垂著頭,似已入了定一般……
女人總是個麻煩,尤其是熱戀中的女人更是如此,別的不說,光是梳妝打扮的時間之漫長便能將男人們折磨得瘋了去,這一點貌似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若問其中滋味如何,那就去看看李顯此際的表情便可見一斑了的——新春將至,一年將終,還去年的願,乃至許來年之願都算是該當的事兒,哪怕李顯本人不信佛,可入鄉隨俗終歸是要的,再說了,旁人的面子可以不給,愛人的要求卻是不能不顧,所以麼,明月公主說要進香去,李顯也只能是陪著,這本都沒啥可說的,問題是說好了辰時出,李顯也早早地便率親衛們趕到了王宮門前的小廣場,本以為掐好了時間,一到地頭便能出,卻沒想到光是等明月公主更衣居然就等了大半個時辰,太陽都升到了三竿高了,王宮里傳來的消息還是公主在更衣,得,這一等再一等,等得李顯的嗓子眼都要冒火了。
咋辦?涼拌唄,李顯縱使再惱,可也不能當眾火不是,怎麼著也得注意個形象罷,再說了,明月那小丫頭火辣辣的性子可不好惹,真要是把小丫頭惹急了,那可是要咬人的,嗯,還別說,李顯就真被這丫頭咬過一口,說起來挺丟臉的——李顯跟人小丫頭打賭,斗琴技,結果輸了,趁著沒外人在,琢磨著想耍回賴,結果……嗯,結果不太妙,李顯同志胳膊上的牙痕到這會兒還沒消,所以呢,該等的時候也只好等著了,至于不甘心麼,那也只好在心里頭臆想一下將來將小丫頭就地正/法時的報復之快/感來自我催眠上一把了。
來了,總算是來了!李顯正等得不耐至極時,突地見宮門處涌出了十數名宦官宮女,精神登時便是一振,暗自松了口氣,抬腳便要迎上前去,可尚未來得及動身,卻見一身淺紫長裙的明月公主已款款地行出了大門,那雍容貴極的風姿登時便令李顯看得心神蕩漾不已……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