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了,報名了,」楊新剛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沖著「陳書記,現在區里要交住房申請書呢,你不報名?」
陳太忠從黨校回來,這幾天還沒接手工作,正閑著呢,反正現在的楊新剛跟他穿一條褲子,這工作移交也不忙在一時。
听到楊新剛這話,他撇撇嘴,放下了手里的報紙,事實上,他並不喜歡看報紙,只是,既然混了官場,該琢磨的文件精神還是要琢磨,再者說,不會從報紙只言片語中領會領導意圖的人,配當官嗎?
雖然,他從沒在任何一片冠冕堂皇的文字中領會到傳說中的上意,但是,不學習的話,哪里來的進步?
「唉,報不報名吧,」陳太忠有點失落,他長嘆一聲,「我的資歷不行啊,總共才兩棟樓,打分兒的話,再有一棟樓怕也輪不上我吧?」
區里這次分房,執行的是「公正公開公平」的原則,所有干部和公務員一視同仁,依據工齡、黨齡、職務、本單位工齡、學歷等一系列指標,列出了評分的標準,這就在相當程度上杜絕了暗箱操作的可能性。
這幾個指標,除了職務之外,陳太忠一個都拿不出手,遠遠地落在了別人的後面,事實上,就算上他剛到手的副科級別,在職務上也沒什麼優勢可言,不過,比之于別的幾項已經強很多了。
論工齡。他參加工作沒一年,黨齡,他預備黨員還沒轉正呢,本單位工齡,時間更短,學歷……那就不用說了,區里很多人都上過中央黨校地。
這個中央黨校,同陳太忠進修的黨校不同。中央黨校畢業,相當于大學畢業,大家都知道,很多領導干部本來的學歷,並不是很高,但參加工作之後,他們又需要一定的學歷,嗯,或者說需要提高領導水平。
中央黨校畢業的話,那就是大學生了。大家想上進,學歷也不會成為阻礙了,所以,機關里的人,報考中央黨校的很多。
陳太忠也報考了,高中學歷,會成為他上進的絆腳石。反正。中央黨校在省會素波市有函授點,他不用跑到首都去學習。
但是,他還沒入學呢,那眼下,他在學歷上也差得很多。
事實上,自打區里傳出要蓋宿舍地消息後,評分標準早早地就通過地下渠道,傳遍了整個區政府。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盤算著。我能不能弄到房子。嗯,還有……誰會成為我的主要對手?
對陳太忠而言。他連算都懶得算,因為他非常清楚,如果倒著算排名的話,他的名次倒是會提高不少。
楊新剛也無語,他估計自己也是沒戲,不過,既然可以申請,為什麼不申請呢?「陳書記,沒準有些夠條件的,會不申請呢,不試試怎麼知道?」
「切,你以為可能麼?誰會那麼傻啊?」陳太忠對這個猜測不屑一顧,這並不是他的情商真的比楊新剛高,而是他沒有抱了希望,自然也就沒有那絲僥幸的心理,「換了你,你會有便宜不佔?這是搶東西,又不是干工作!」
楊新剛登時無語,對于陳太忠層出不窮的怪話,他已經有點習以為常了,官場就是這樣,領導說怪話,那是對你的信任,要是下屬說怪話,那就是不知自重!
猛地,他想起件事來,「對了,陳頭,听說趙璞也寫了申請書地,還說他一定能分上呢。」
開發區街道辦里,趙璞是所有人的對頭,但陳太忠絕對是最見不得他的,而楊新剛基本上算陳太忠的屬下,他跟趙璞的關系也相當糟糕。
「我草,他的組織關系根本不在這里嘛,」陳太忠的怒火被成功地激了起來,「他不是屬于市共青團委地麼?憑什麼佔咱們橫山區地宿舍?」
「誰說不是呢?」楊新剛也憤憤不平,而且,他這個憤恨,並不僅僅限于個人恩怨,「他自己都說了,他屬于下放干部,評分的時候有分數加成,所以一定能弄上房子。」
事實上,趙璞真要參與打分的話,分數不會很低,學生黨員本來就是雙倍分數的,工齡也能因此延長至上學期間,更何況他的頭上還有「優秀青年團干」一頂帽子?這個東西加分也不少呢。
「我草,他不是成天說他舅舅是開礦的,他嬸嬸是什麼經理的?」陳太忠冷哼一聲,「家里那麼有錢,還跟咱老百姓爭啥?」
「他那是吹牛呢,」楊新剛冷笑,「誰
他啊?前陣小劉結婚,別人最少都是五十,就他是二
「不行,這事兒我得反應一下去,」陳太忠坐不住了,他可是記得張書記的話呢,這房子要不上是小事,可若是因為這個,引得別人對自己小看起來,那可就是大事了。
走進張新華辦公室,書記大人也在看報紙,不過,張書記地水平比較高些,看地是《鳳凰日報》,不像他只愛看《鳳凰晚報》——晚報地娛樂性要強些。
「張書記,你說房子這事兒,我該怎麼辦呢?」陳太忠的想法,很少瞞著張新華,入黨介紹人,換在以前那就是「座師」,他嘆口氣,「我總覺得寫了申請書也沒啥用啊……」
張書記從老花鏡上沿看看他,隨即放下報紙摘下眼鏡,一邊寬厚地笑笑,一邊伸手揉揉眼楮,「哦,忘了跟你說了,呵呵,你沒寫吧?嗯,不用寫,寫了還麻煩。」
「您地意思是……」陳太忠有些模不著頭腦,極力攛掇我要房子的,也是你啊。
「從正常手續走,你肯定要不上房子的,」張書記伸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寫了申請書,反而還容易引起別人關注,惹出些是非來……不過嘛,你可以想想的別的法子。」
我說你能不能一次就說完啊?陳太忠心里月復誹不已,張書記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不好,每次都跟沒吃飽飯一樣,一段一段地說話。
還好,這只是張新華的個人習慣,他也沒想著難為陳太忠,「按慣例,這種時候,組織上會留一些機動的指標……」
敢情,在類似這種情況下,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比如說突如其來的空降干部或者一些領導子女,組織者不可能把名額一次性派發完,否則萬一出現什麼問題,場子就不好圓了。
張新華的意思,就是讓陳太忠索性直接到區里要名額去,也不用說什麼報名了,「好像吳書記挺欣賞你的……咳,這樣的話,你也不用佔街道辦的指標,省得又有人胡 。」
陳太忠仔細琢磨琢磨,覺得是這個理兒,不過,他還是對趙璞的事兒耿耿于懷,「新華書記,我怎麼听說,趙璞也報名了?他的關系不在咱們街道辦的吧?」
「他報名了麼?我怎麼不知道?」張書記眼楮略微張大了一點,一臉的茫然,「哦,這事兒歸老潘管,他想報那就報唄。」
「可是這不公平啊,」陳太忠急了。
「哈哈,公平不公平,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張書記憨厚地笑笑,眼中掠過一絲很深邃的東西,「嗯,組織關系不在區里的,怎麼可能要得上房子?」
「好了,別瞎琢磨了,」張新華看到陳太忠還沒開竅,說不得低聲叮囑他一番,「我跟你說的事兒,千萬別說出去啊,趙璞……這八成是被人賣了,有人想要他好看。」
陳太忠登時恍然大悟,趙璞在街道辦不得人心已經很久了,估計不知道哪位有意傳出風聲去,說是下放干部可以申請住房,就等著那廝上套呢。
顯然,張新華是知情者,但他壓根提都不提,反正到時候,趙璞的分房申請被退回來的話,絕對會是一個笑柄。
嚴格地說,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但陳太忠能夠想到,若是自己要不到房子都會被人小看,那這一次,趙璞就算是出了一個天大的洋相。
真惡毒啊,陳太忠搖搖頭,苦笑著離開了張新華的辦公室,這官場里面,不但有步步的危機和陷阱,時不時地還能出現些類似的小絆子,你說這人吶……怎麼什麼都想得出來?
不管怎麼說,他是連續收獲了兩個好消息,而且,他不想跟任何人談起,他是個直性子,但絕對不是大嘴巴。
最重要的是,他有點領教了基層干部的素質了,他們似乎一個比一個八婆,如果他敢把這事兒告訴楊新剛,那麼最遲明天早晨,這消息就能傳到區里去!
看來,我得再去找一趟吳書記了,陳太忠琢磨著,不過,這麼直接過去要房子,似乎不是很妥當,是不是應該找一個比較婉轉的方式來表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