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星的離奇死亡,在鳳凰市的街頭巷尾一時被傳為笑的領導班子身上登時就增加了太多的壓力。
死一個副處級並不算什麼問題,但這個死法實在太糟糕了點,于是鳳凰市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要盡快弄清楚死者的死因,看是不是有人從中做了什麼手腳。
當然,大家都知道,真凶估計就是死者自己,再查也查不出什麼,可該走的形式還是要走,盡快搞出調查結果,結案了事。
任書記的社會關系是極其復雜的,不過,專案組人手多權力大,能去一一排查,而這被排查的人中,有不少是國家干部,陳太忠就是其中之一。
按說,陳太忠同任衛星是沒有任何交集的,警方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找他,但是很遺憾,警方在任書記的車里發現了兩封信,寫信人就是陳太忠。
一封信寫于十天前,信封上的郵戳也可以做證,信的內容比較敏感,是陳副主任在觀看了鳳童線通車之後沒幾天寫的,主要是置疑這一級路在如此短的工期內完成,會不會留下什麼隱患。
當然,陳副主任並不是搞道橋工程出身的,他只是根據自己在東臨水修路的經驗,覺得鳳童線或許不應該完得這麼快,所以,頭一封信里,請教的意思很明顯。
另一封信卻是三天前,看那樣子,或許是因為任書記根本不屑于回答一個外行地問題。又或者任書記覺得陳某人官位太小,又不在其位,純粹是多管閑事,應該是沒對上一封信做出任何的解釋。
所以,陳副主任的第二封信,寫得就有些犀利了,因為陳某人已經查過了一些資料,大致可以肯定。鳳童線應該會有些隱患存在。
「我這麼一個外行都能知道這個,任書記你會不清楚麼?」陳某人寫的字,其實不怎麼好看,不過其中的意思可是很拿得出手,頗有點正氣凜然的味道。
「……沒錯,這本來不是我的職責範圍內的事,任書記也可以無視我這樣地九品芝麻大小的干部提出的問題,但是,我作為一個年輕的**員,對這樣的事情沒有坐視的道理。所以,還請您在百忙之中,撥冗為我解惑,或者,有其他工程師的解釋也可以……」
「……如果得不到您的答復,我想,我會通過組織渠道反映我所懷疑的問題。因為。鳳童線不但是鳳凰人民節衣縮食湊出的錢修地路,而且,可能存在的隱患一旦發生,沒準還會導致人民生命財產的損失……」
專案組的警察見到這兩封信的時候,頭一個反應就是,這人是不是有病啊,手伸得這麼長?莫非是……是想訛詐任書記?
甚至有人想到,任書記汽車後備箱的里那二十萬。是不是就是為這廝準備的呢?
照這麼推論下來。按理說。陳太忠是沒有謀害任衛星地動機地,不過。想到這人或許能了解一些任衛星近期的動向,警方還是要找到陳副主任多了解點情況的。
「你為什麼寫信給任書記?現在通訊和交通這麼發達,打個電話,或者上門直接問不就行了?」
「那怎麼可能呢?」面對兩名警察咄咄逼人的目光,陳太忠輕笑著搖搖頭,「呵呵,我本來就不認識任書記,而且又不是城建系統的人,他是副處,我是副科,換了是你,你會接待我?」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通過組織反應呢?」警察們不肯放過他,「非要寫第二封信,說說你的想法,和這麼做的動機!」
「兩位也是公務員吧?」陳太忠笑著看著兩名警察,「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是我們這些公務員應該做到的,做事要講證據,我總不能听風就是雨吧?我都說了,我是外行,哪能把主觀臆斷隨便上報組織?」
這話是絕對在理地,可這倆警察听了,總覺得眼前這廝有點古怪,可到底是哪里古怪,卻又說不出來,現在這社會,還有這種這麼較真和多事地公務員?
「對了,任衛星聯系過你沒有?」一個年紀大點地警察不著痕跡地誤導著他,「他有沒有說過,最近要來看看你之類的話?」
「沒有啊,我這兩封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地,」陳太忠一臉的茫然,旋即自嘲地笑一聲,「呵呵,還是人微言輕啊……現在,他又死了,看來我得
郭總經理了。」
倆警察對視一眼,「郭總,目前生病住院呢,這兩封信,我們幫你轉交,不知道方便不?」
「那可太謝謝了,」陳太忠的臉上,泛起了很陽光的笑容,「我寫給他,人家未必接受呢,倒是你們轉交,應該效果會更好些……」
倆警察再對視一眼,微微地點點頭,看來,對方想要訛詐錢財的可能,也是不存在的,否則不可能回答得這麼爽快!
當然,把信轉交郭總,那只是警察們的試探,沒結案之前,這種東西是不可能轉交出去的——雖然這東西看起來,跟任書記的死亡一點邊兒都沾不上。
可是,這封信的內容,多少有點敏感,通過一件案子,帶出一串案子,又是警方辦案常用的手段,所以,兩個警察還是拿著信去市政工程公司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郭總在住院,沒辦法打擾,可工程公司里,絕對不缺少類似的專家,于是,鳳童線確實可能存在安全隱患的事實,被挖掘了出來。
一天之後,消息就傳到了段衛華的耳中,事態,一如陳太忠所設計的那樣發展著。
這個創意,是他離開磚窯之後,冥思苦想之後才得出的,首先可以確定的是,為了呂強的貨款,任衛星必須死,否則的話,郭晉平沒法上位。
——反正丫貪了那麼多,該享受的肯定也都享受到了。
可是,該怎麼死,那就是學問了,因為鳳童線的隱患而自殺,實在有點不合情理,而且,陳太忠自己也不會從中撈到什麼好處,所以他琢磨了一下,決定安排個意外死亡算了。
最關鍵的是,他可以利用鳳童線做做文章,警方在調查任衛星的死因時,絕對不會漏過那兩封信的,所以,他陳某人辦事認真、處處為大局考慮的名聲,應該是能借此傳出去的。
這麼一來,就算他從中撈不到什麼政績,但博一個比較好的口碑回來,大致還是可以做到的,這種死無對證的機會,可並不是很多!
不過,偽造那兩封信,還是花了他一點時間,最關鍵的是,他得半夜偷偷地溜進郵局,把郵戳調到合適的時間,蓋到信封上。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還得找到任衛星落單的時間,還好,落單的時機不好把握,但「落雙」也是機會嘛。
至于說車後備箱里的二十萬,那可徹底地跟他無關了,這幾天來,陳太忠從任衛星的幾處落腳點發現了不下五百萬的現金,怎麼會把那麼點錢看在眼中?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單獨策劃的——事實上這種事他也找不到人幫他出點子,所以,在兩個警察找他談過話之後,他就開始沾沾自喜了︰嗯,哥們兒頭一次策劃這麼復雜的東西,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不知道這消息,會不會傳到段衛華的耳朵里?陳太忠開始胡思亂想了,哥們兒這問題雖然提得有點尖銳,但是說穿了,也是為鳳凰市市政府好不是?
獻禮的政治意義是巨大的,僅從這一點上講,鳳凰市領導班子的政治覺悟還是很高的,陳太忠無意置疑領導班子所有成員的智商,他只是想,領導班子里,大多數人是絕對不知道這里面所蘊含的風險的!
所以,他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向各位領導敲敲警鐘而已,若是能引起大家的警覺,也就不枉費他這一番苦心了。
最多最多,他也不過是想博一個「辦事認真」的名頭而已,反正指望這一點事兒就落下什麼好處的話,那是不現實的。
與其指望這個,還不如指望自己**頭的事跡被報導出來,那樣可能獲得的收獲應該會更多些,不管怎麼說,幫助下崗職工實現「再就業」這種敏感文章,走到哪里也能混得上政績。
可是、但是、居然……事情的結果,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三天之後,張新華書記親自找到了他,「太忠,听說,你對鳳童線的回歸獻禮,有點不同的看法?」
「看法倒是沒有,」陳太忠很謙遜地搖搖頭,心里卻有點微微的得意,獎勵下來了麼?「呵呵,不過是想著拾遺補缺,心里有一點點疑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