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波听文潦如是說,側頭看一看陳太忠,又看一看文淹,不動聲色地回答一句「現在說責任還太早,關鍵是處理好善後工作。」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陳太忠也不模楊市長的態度,心說這家伙的話往好里听是好話,可是往壞里听,那也是用意不善,說不得就要出聲問一下。
什麼情況?在座的人心里都有數呢,楊市長剛才可是很不客氣的,現在見到陳主任回來了,居然隱隱產生了退意,果然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啊。
當著分管市長和科委一把手,陳主任能在會上問出這樣的問題,真的是囂張得有點過了,沒錯,他是才回來不了解情況,有問的理由,然而,這種場合公開這麼問,將兩位領導置于何地?
見大家都不接口,楊波就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心說你問得這麼無禮,我要是也不接口,以後說起來,別人還當我怕了你陳太忠呢。
說實話楊市長還真的有點奇怪,蒙藝都走了,姓陳的你怎麼還不知道收斂?不過,他也是胸中有丘壑之人,于是淡淡地反問他一句「陳主任才回來,還沒見過傷者和死者家屬吧?」
「沒有」陳太忠很痛快地點一點頭,傷者和死者再大,也不如組織大,我要一回來先見那些人,輕一點叫政治不成熟,重一點的那叫無組織無紀律,老楊你要是想拿這個陰我,那可是就太小看我了。
「那你還是先去見一見吧,這是個態度問題」楊市長又來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一邊說一邊站起了身子,四下掃視一眼「市里的意思,相侉大家都很清楚了,我也就不再重復了,這件事情的性質,非常惡劣,安全生產活動月馬上就到了,科委是咱們鳳凰的一面旗幟,我希望它好,相信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
說完之後,他轉身向會議室外走去,陳太忠听得就有些明白了,難怪楊波坐不住了呢,敢情還有這麼一說,不過「戲主任,安全生產活動月是幾月啊?」
戲曼麗坐在會議室末尾,正好挨著從後門進來的他,听他這麼問,訝然地看他一眼,嘴角抽*動兩下像是想要做個笑的表情,不過似乎是想到了眼下所討論的問題的嚴重性,最終還是很嚴肅地告訴他「六月,就是下個月。」
楊波雖然走了,可是既然陳太忠又來了,這會一時半會兒的就散不了啦,文海點點頭「屈主任,你把現在的情況,簡單地向陳主任介紹一下。」
屈志堅分管房地產公司的營銷,按說是不管生產的,不過文主任知道自己指揮不動邱朝暉,也只能讓他來說了。
「王凱,你說一下吧」屈主任下巴一揚,沖著一個三十出頭的人示意,這之仇是房地產公司的副總,公司的老總在跟傷者和死者家屬協調呢,所以是他來參會。
他是最了解情況的人之一,不過,文主任顯然不可能直接命令他,一方面是中間隔了分管領導,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文海在科委被陳太忠打壓得抬不起頭來的緣故。
「是他們違反安全規則在先」王凱可是少見陳太忠,眼見大名鼎鼎的陳主任在傾听,先就要強調一下傷者和死者的責任,也是為自己洗刷之意。
敢情,出事之後,施工隊的包工頭在第一時間就表示,只要科委能適當給死者和傷者一個交待,他可以幫忙把事情壓下去一一就是俗話說的捂蓋子。
公司老總不敢做主,就請示到了邱朝暉這兒,按說,這捂蓋子是最好的選擇了,遺憾的是,邱主任還沒做出決定,這風聲就已經從醫院傳出去了。
既然傳出去了,那就沒辦法捂蓋子了,後來那傷者不知道得了什麼人的授意,尤其是摔壞腰椎的那位,就說要科委養他一輩子一一反正絡們科委!多不是?
死者好說,現在鳳凰市普通人的死亡賠償金,行情就是在十萬左右,當然,沒本事的,可能只能拿個三五萬,有本事的得個三五十萬也正常,這東西無需解釋太細。
讓人頭疼的就是傷者,那邊左算右算,得出來科委應該給兩個可憐的小孩每人五六十萬,要不你就一直養著他。
在房地產公司看來,這就有點訛人了,科委不是沒這點錢,關鍵是有成不是這麼花的,你們自己違反安全生產原則在先,我們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可以考慮適當地補償一些,但是獅子大張嘀就不對了。
「沒捂蓋子是對的」陳太忠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此事里面的蹊蹺大多,從消息傳出去傳得那麼快,到傷者這樣的態度,背後的推手肯定不止一只。
「這種事情,其他建築公司是有前例的」邱朝暉哼一聲,很不滿意地話了「傷者賠得多點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怎麼能比死者還多那麼多?這個口子一開,以後別人有樣學樣怎麼辦?」
文海听得瞪他一眼,心說別人拿自己的小命有樣學樣?老邱你這家伙跟陳太忠接觸得久了,視在說怪話的本事見長啊。
事實上,陳太忠听明白邱主任的意思了,科委現在財大氣粗,惦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要是答應了對方的獅子大張嘀,會讓人覺得軟弱可欺,以後其他的口子出了什麼問題,想要據理力爭也就不那麼容易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邱朝暉還是相當有大局感的,他本是房地產公司的分管領導,按說最先想到的應該是他怎麼月兌身,而不是為了一點小錢錙銖必較。
「他要咱們養,那就養著唄」陳太忠搖插頭「不就是一口飯嗎?少得了他的?」
這也就是科委這種公家單位敢說這樣的話,擱給私人老板哪里可能把這種事情攬到身上?說句更現實的,就算是公家單位,也只有陳主任這種主兒敢開這樣的口,擱給別人,誰有那膽識和魄力這麼說?
「問題是還要雇保姆,將來到了結婚年齡,他沒準還要提額外的條件」戲曼麗嘆口氣,她是女人,負責的又是工會這個「邴!想得多一點很奎常。「」
「切,「陳太忠哼一聲「合著是咱科委的人把他推下去的?他自己杞錯在先,管他一輩子就夠了,還保姆……還結婚?要不要再幫他領養個兒子?」
說這話的時候,他想到了李凱琳的老爹,那也是癱在床上多少年沒人管,最後掛了,那份冤屈卻是又向誰去說?「好主意!」屈志堅本來坐在那里一聲不吭,听到陳太忠這麼說,眼楮登時就是一亮「哈,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嗯?」戲曼麗訝異地側頭看他一眼,不成想梁志剛也笑了一聲「哈,陳主任這點子,真的太妙了,就該這麼說。」
嗯?戲主任更納悶了,看到自己身邊的邱朝暉也若有所思地點頭,禁不住輕推他一把「邱主任,陳主任這話……還有什麼意思嗎?」
「這很簡單啊」邱主任苦笑一聲搖頭「現在鬧著要錢的,是傷者的家屬,你說那些做家屬的,願意不願意咱們養傷者一輩子,而不要任何的賠償?」
戲曼登時就呆在了那里,好半天才點點頭,看向陳太忠的眼中,也充滿了欽佩,陳主任這果然厲害啊,一句話就各中了要害。
對傷者家屬來說,人已經傷了,怎麼樣都治不好了,眼下想多要點哉,也無非是想改變一下拮據的生活條件,科委真要養起此人來,那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要點錢回農村老家,還不是一樣的養人?下半身都不能動了,生活在城市和農村還能有什麼區別?就算這傷者自己想不通,也有的是人給他做工作。
李健是一直沒說話,只是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當然也听懂了陳太忠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曾經的辦公室主任心里很明白︰這個點子不是大家都沒想到,而是沒人敢這麼明確地表態一一因為這可能意味著某些風險。
可是現在,他不說話也不行了,畢竟眼下他也是副主任,屬于科委的領導層了,潛在的風險他有義務指出來「太忠主任,這些人可能受到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挑撥了,咱們應該把這個因素也考慮進去。」
我考慮的就是這個因素!陳太忠點點頭,心說我都不知道這建議有你們說的這麼妙,誰會想到拿養人一輩子來威脅的是傷者家屬呢?
促使他做出這樣決定的,是兩個原因一個是養活人的成本,其實並不高,二十萬塊錢存銀行定期,只說這利息就夠養活一個人了,不管怎麼說,這位都要比李凱琳那死鬼老爹幸福得太多了。
第二點就是他感覺到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了,心說既然你們的底線是養活人一輩子,那就養活一輩子好了,這事兒不就盡快揭過了嗎?
「李主任絡知道這是絡在做怪嗎?」他沉聲問了。
1715章欲動陳太忠在會上問出這話,肯定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的,他敢問別人還不敢說呢,畢竟,那些有膽子算計科委的主兒,能量絕對都不會小了。
可是,他既然表示出了想知道的意思,自然就會有人主動上門告知,正是常言說的「當面不說,背後亂說;會上不說,會後亂說」。
會議一結束,最先找到陳太忠的就是邱朝暉「太忠,這事情可能是楊波挑唆的,前一陣他找我要塞五個下崗工人做保安,我表示只能臨時聘用,不能解決編制,結果楊市長跟我拍桌子了,說什麼‘科委逆接受不接受市政府的領導了」我沒理那碴……」
「哦,「陳太忠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卻是苦笑,老邱你也真是的,要頂楊波也只能是我頂啊,雖然大家都是副處,你要想頂個副市與『,可還真不夠看的。
反正在邱朝暉看來,這次楊波就是想借機生事,狠狠地摘自己一下,所以郅主任強力反彈,還就死活不在賠償金上讓步了,我邱某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單位著想,只要佔住大義,不信法人代表陳太忠會坐視、能坐視!他的話剛說完,梁志剛推門進來了「老邱,你話說完了沒有,該我了吧?」
你也算個會來事的,邱朝暉笑嘻嘻地點點頭,站起身揚長而去,心里卻是不無憤憤《我也不是沒問過你應對的法子,你小子就知道裝滑頭,現在太忠回來了,你就積極起來了?
說句實話,他這麼想還真的是冤枉了梁志剛,因為他並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梁主任連坐都沒有坐,只是呆呆地看了陳主任半天之後,說了四個字就轉身出來了。
「小心文海!」
在陳太忠來科委之前,撇開米自然不說,科委的三個主任里,邱朝暉和文海是對頭,梁志剛是左右搖擺的滑頭,不過大體上來說,梁主任更貼近文主任一點。
眼下,梁主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也真是異數了,這是他念著陳太忠在「左妓卷款潛逃案」中力保了自己,才做出如此提示的,誰能說滑頭的人就一定不是恩怨分明的呢?
不過,他這個提示基本也屬于多余,陳太忠已經感受到了來自文海的惡意,科委的別人不知道文主任的想法,那也就罷了,但是陳某人心里很清楚,文海應該是感受到了一絲威脅,所以打算奮起反擊。
至于說什麼威脅」那還用問嗎?肯定是他覺得自己的位子有不保的危險了,也就顧不得那麼多,開始亂咬人,沒準那家伙還以為這一切都是姓陳的在背後陰他呢。
反正,這兩位反應的問題,陳太忠心里多少都算有數,可是下一刻孫小金的到來,就讓年輕的副主任有些不模頭腦了,孫書記一到,就說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太忠,曾市長在不同的場合,夸獎過幾次咱們科委。」
這個正常吧?陳太忠心說曾學德上位,這里面可是有我傳話的功勞的,曾市長吃水不忘挖井人,這很好啊「孫書記你的意思是說?」
「曾市長對咱們房地產公司土地轉讓這一塊,也表示過異議」孫書記不動聲色地解釋,科在某鑼密鼓地商量。
屈義山在操作時還是很低調的,遺憾的是,這世界明眼人太多了,第一塊地有人就猜出運性質了,再看看第二塊地的出讓對象,就越地能肯定了。
不過,科委的人也都知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人家清湖區吃撐著了以白菜價賣地?這年頭魚有魚路蝦有蝦路,各自有賺讖的門道,既然單位能從中受益,誰又腦子進水去戳穿此事?
而且,屈主任就跟陳主任一個辦公室,要說陳主任是被蒙在鼓里,那大家也得相信不是?想到此事還有陳太忠的就許,就算有人心里有想法,也只能埋在心里了。
「他表示過異議?」陳太忠一听這話,眉頭就皺起來了,他心里非常明白,這一塊還真是拿不出來見人,陳某人見過的丑陋的事情不算少了,但是這種事他還是想下意識地不摻乎一一是的,他確實覺得有點丟人。
不過,要是別人點出的此事,那也就罷了,偏偏是曾學德搞出來的,這讓他心里又有點憤懣,老曾啊老曾,哥們兒幫你阪的那點事,你心里也該清楚不是?
「嗯」孫書記點點頭,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地嘆口氣「太忠,我這兒有個小道消息,嗯,是小道消息……曾市長好像跟清湖的張區長,有過點什麼誤會。」
嘖,我說呢,陳太忠一听就明白了,敢情問題是出在運兒啊,他看一眼孫小金,心說體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夠為難的了。
要知道在官場里,上級的是是非非雖然不是特別忌諱跟人說,但是一般都是跨了系統或者跨了地區的人之間相互能說一說,一個單位內的,不是關系特別好的,還真不合適說。
孫書記不錯啊!想到這個,他笑著點點頭「呵呵,這年頭小道消息是不能信的,老孫,咱倆關系好,這麼說一說就行了,不能再說出去了……晚上一起喝酒?」
孫小金當然知道這話該怎麼听,于是笑著搖一搖頭「「算了,咱這兒才出了事兒,改天吧……我也是看著老邱和老屈太忙,才想起來跟你瞎嚼谷兩句。」
這就是孫這事兒,現在才說是情勢所逼,我不是那種不穩重的人,至于說坐一坐,現在是節骨眼上,咱低調一點才好一一這是對我負責也是對你負責。
陳太忠笑著點點頭,然而,等孫小金才一出門,他的笑臉就不見了去向,心說這曾學德跟張開封有多大仇啊,怎麼就一點不考慮我的面子,敲打起屈義山來了呢?
怎麼死了幾個人之後,各方尊力都跳出來了呢?他相信孫書記跟冉己說這個,也絕對不會是無的放矢,十有**曾學德在里面也揮了點影響。
這就是人在社會的悲哀了,陳太忠無意指責曾學德什麼,官場本就是一張大網一一甚至可以說是三維的絮狀體,哪怕是在同一陣營內,每個人都有屬亍自己的恩怨情仇,這也正是那句話的由來《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我的朋友。
就像王啟斌,本是郭寧生的人,卻是因為內部的紛爭,硬生生地反出了郭系,原因無他,關系有遠近,利益有大小。
曾市長此舉,未必是對著他陳某人來的,只能說老曾和張開封的梁子大概很深,深到他有機會的時候,居然會用暗指屈義山來表示不滿。
陳太忠無意為屈義山做主,雖然從今天的會上可以看出,屈主任的腦瓜和反應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也算是個人才了,遺憾的是,這家伏的小聰明用錯了地方,走上了邪路一一當然,或-者有人認為那才是正路。
所以對他而言,眼下至關重要的,是槁清楚那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恩怨,任由事態展下去的話,會不會對他乃至整個科委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要知道,很多事情一旦開始,那過程就未必能受人控制了一一這年頭從不缺乏推波助潿的人。
想到這里,他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唐亦萱,既然不能簡單粗暴地對待曾學德,那麼,給她打個電話,了解一下曾市長的怨念和意圖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就在手杉壓在按鍵上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放下手機走出去,抬頭看看陰霾的天空,只覺得心里有點葸悶,說不得沖著張愛國一招手「走,去醫院看一看……那些人在哪個醫院?」
「在市人民醫院」張愛國猶豫一下,低聲回答「陳主任,要不我開林肯車帶你去吧,現在那幫人一見桑塔納兩千就來勁兒,唯恐事情鬧得小了……咱科委全是這車啊。」
「笑話」陳太忠哼一聲,隨手將車鑰匙拋給他「你開車帶我去,就開桑塔納,你知道我現在要是坐林肯去,意味著什麼嗎?」
張愛國接過鑰匙,麻利地開門打火起步,還不忘記順口問一聲「頭兒,你要坐林肯去的話,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我怕了,你想不到現在角落里多少人看著我的反應呢,陳太忠身子向後座上一靠,緩緩地閉上了眼楮「我要是怕了,科委可就沒人擋得住那幫家伙了。」
哥們兒這做派,跟蒙藝也有幾分接近了吧?這一刻,年輕的副主任有點明白老蒙為什麼會時不時地指點自己一下,卻又不說明白的緣故了,有些話實在沒辦法說得明白,那也就只能順便指點一下自己信得過的人了。
他必須要讓張愛國擂清楚,自己坐桑塔納而不是林肯,並不是去找傷者家屬的麻煩,否則這跳月兌的家伙再因此生出什麼事端來,那就不好了。
我這麼培養小張,也不知道這家伙能不能跟我一樣成材?閉上眼楮的陳太忠居然有心思琢磨起了這個,卻是忘了人家比他還大幾歲呢。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