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o7-24o8難言的捐款
24o7章難言的捐款
穆海波是真的不想打這個電話。
穆大秘跟陳太忠的初次接觸,絕對算不上愉快,甚至他不得不為自己的冒失向陳主任道歉,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兩人一旦見面,就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也就是在凱瑟琳、伊麗莎白和陳太忠逛夜市砍人之後,他打了電話統一口徑,並對陳主任的行徑表示理解和欽佩,兩人的關系才得已得到緩和。
當然,這種緩和並沒有明確地表示出來,但是雙方都是年輕干部中的佼佼者,這一點心領神會的默契,那還是有的。
穆海波不願意破壞這種默契,而且他也知道陳太忠最近在干什麼,他基本上能確定,自己跟對方說情,很可能會遭遇難堪,從而引一些不可預測的變數。
但是他別無選擇,因為委托他說情的,是蔣老板的愛女蔣君蓉。
陳太忠一听,自己都表態了,對方還要執意說情,禁不住就有點惱了,「穆大秘,關于加強精神文明建設,蔣省長是表過態的,親口跟我說的……好像當時你也在場吧?」
「陳主任,你能不能先讓我說完?」穆海波嘆口氣,心說陳太忠啊陳太忠,別的正廳跟我這麼說話,也要掂量一下呢,你倒是真不客氣。
然而,形勢比人強,面對電話那邊的不耐煩,他只能耐心地解釋,「我說的這幾家企業,都是位于素波開區的,是跟蔣主任有關系的企業……」
「那你的意思是說,君蓉主任跟世方省長唱反調?」陳太忠干笑一聲,又打斷了對方,緊接著他換了語氣,那是一種語重心長、推心置月復的口氣,「穆處長,你這……得慎言啊,虧得是我听見了,換個嘴不嚴或者別有用心的人來,那沒準……就把這話傳得變味兒了。」
「君蓉主任?我呸」蔣君蓉哼一聲,她在旁邊串了一個電話,竊听兩人的交談,當然,她在說話的時候,會按住電話上「muTe」鍵,這樣一來送話器關閉,就不虞聲音被對方听見,「我什麼時候跟他這麼慣了?」
穆海波送她一個無聲的苦笑,才大聲嘆口氣,「我說陳主任……麻煩你听我把話說完,成不成啊?」
民政廳那里接受的救災捐款,絕大部分是生在1998年那次大洪水之後不久,在那之後,天南並沒有出現什麼大的自然災害。
也正是這個節骨眼上,朱秉松卸任素波市長,趙喜才上台,而蔣君蓉的老爹蔣世方,還在天涯省任紀檢委書記。
朱秉松沒下的時候,就動大家捐款,趙喜才上來之後,這動的力道更大——沒辦法,趙市長的強項,就是抓財政有一手。
他「節流」的能力是大家公認的——敢拖欠通德市所有公務員、事業編制人員以及其他吃公家飯人員一年多的工資,那魄力是別人望塵莫及的。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趙市長「開源」的能力,也是不含糊的,他才一上任,就給各個行局、縣區以及社會團體下了捐款任務——你願意捐得捐,不願意捐也得捐
事實上,那時候蔣君蓉還兼著素波招商辦副主任,而且她引來的企業,大部分也是落在素波開區了。
面對趙市長強勢的要求,有些跟她慣熟的公司和企業就找上門了,「沒有這個道理嘛,老朱在的時候,我們就捐了,現在又讓捐款,這是搞什麼飛機……不是捐款自願的嗎?」
蔣君蓉在人前傲慢,但是她老爹現在混天涯的,遠水不解近渴,遇上趙市長這種「開源節流」的能手,她也只能徒呼奈何。
但是,無奈歸無奈,趙市長下的任務,開區還得完成,而且她還想繼續將開區做大做強,那麼,入駐的公司她也不宜得罪,否則這惡劣印象傳出去,再想扭轉,那就太難了。
就在這兩難的境地中,她的一個下屬,喚作楊聰的,提了一個听起來不錯的建議,「讓他們先承諾要捐多少,但是既然是搞經營的,必然要有充足的現金流,這捐款一時半會兒湊不齊,也正常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趙喜才手黑,又靠上了天南的老大蒙藝,蔣君蓉不想輕攫其鋒,不過她還是有點猶豫,「這工作也不太好做,人家未必會相信我……外省有類似案例沒有?」
「有,怎麼沒有?」楊聰一心巴結美女主任了,立馬振振有詞地回答,「而且他們每年捐一點,別的單位想去化緣,都要忌憚一下,更別說……為了鼓勵這種具備社會責任心的企業,在稅收、貸款等方面,他們還能得到額外的照顧」
確實是這麼回事啊蔣君蓉認為這個建議不錯,當然,更關鍵的是,趙喜才那邊壓力太大,她頂不住了,她老爹不在天南哪。
這個楊聰,就是後來跟陳太忠爭羅納普朗克投資的那個——不管怎麼說,采納了這個建議之後,蔣君蓉在趙喜才面前輕松過關,甚至還因此幫其中兩個企業多貸了點款,又幫另一個企業延長了一年的免稅期。
多貸款也就罷了,延長免稅期的那一家,享受三免兩減半的政策,要免也是免的第四年,這種便宜人情,趙喜才不做白不做——到時候鬼才知道我在哪個位置呢,沒準是副省長了呢。
這邊拖了一年,沒想到剎那之間風雲變色,蔣世方又殺回天南了,趙喜才就算還是素波市長,也不敢再催蔣君蓉轄區內企業的欠款了。
再後來,趙喜才連素波市長都不是了,這欠的捐款,自然也就沒人追究了,不成想晴天一個霹靂,陳太忠到了文明辦,文明辦開始琢磨此事了。
昨天凌洛來了一趟文明辦,回去就安排人落實此事,開區的這幾個企業,也被民政廳的人打電話騷擾了——你們當初承諾是捐款若干元,實到若干元……有異議沒有?要是你們覺得我們登記有疏漏,想置疑,煩請拿出相關的證據。
民政廳的要求,真的是非常合乎情理的,就按最民主的「誰主張誰舉證」的說法,他們認為有人漏捐了,因為他們能拿出到賬的明細。
你要不服氣,你也可以拿出打款的銀行回單嘛——這個要求真的不算過分,企業都是有賬本的,支出欄一查,就能查出回單來。
可是,這幾家的款子確實沒到位,而且他們也不想再捐這個冤枉錢了,接到電話,就找到了蔣君蓉——蔣主任,當初這個承諾的數額,是你下的任務。
這任務當時就是不合理的,但是我們相信你,被你的人格魅力感召了才同意的,這幾家的委屈真的挺大——蔣省長現在都回來了,他們還敢這麼搞?
蔣君蓉一听就火了,然後要人打電話去民政廳詢問,等听明白是文明辦副主任陳太忠的主意,她也沒了主張……是那個混蛋的主意?
蔣主任現在的行情,不知道比以前高出了多少,但是對上姓陳的混蛋,還真是沒什麼自信,她的行情在漲,別人的行情也在漲。
尤其是那廝從來都不買她的賬,所以就算想說情,她也能想得到對方的惡形惡相——蔣主任被陳主任拒絕過太多次了。
她當然不想再被拒絕了,堂堂的省長女兒,沒必要一次又一次地上桿子找虐不是?然而,這件事她又不能不管,就算她丟得起這人,她總不能把老爹的面子也丟了吧?
于是,蔣君蓉就找到穆海波,請他出面幫忙斡旋,穆大秘一听要找陳某人說情,好懸沒噴一口血出來——我說大小姐,你在他跟前踫壁次數不少,可是我灰頭土臉也不止一次了,第一次還是受了你的連累,咱不帶這樣的啊。
接下來,蔣主任就給穆大秘做工作,說是這件事情,有如何如何的苦衷,說實話,穆海波真不想听,可是他又不能不听,就算他有心拒絕,那總也得有個針對性的理由——雖然,「找陳太忠說情不合適」,本身就是最大的理由。
不過,穆海波听著听著,在不知不覺間就有點同情蔣君蓉了,這件事……確實是令人撓頭,蔣省長不在的時候,小蔣也是在夾縫里過日子啊。
那幾個企業錯了沒有?沒有蔣主任錯了沒有?也沒有,畢竟當時的她扛不住趙喜才,用點變通的手段應對,很正常;那麼,陳太忠錯了嗎?那才是胡說。
雖然穆處長看不慣陳主任的很多行為,但是人家追查到款情況,目的是揪出欺世盜名的企業和個人,以儆效尤,這個目的絕對是好的,是值得支持的。
要說真有誰錯了,可以算是趙喜才錯了,但是人家早就病退了,天大的事情也該揭過了。
其情可憫啊,于是,穆大秘鼓起勇氣,給陳主任打個電話。
陳太忠听完這理由,好半天沒有出聲——他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哥們兒是要抓企業和個人的不誠信行為,怎麼扯來扯去,又扯到政府身上了呢?
不過,他終究是心硬之輩,略一沉吟就做出了回答,「對這個事情,我表示遺憾,但是他們上了名單,不補不行,當初蔣君蓉就不該答應趙喜才」
24o8章難言的捐款
「當時小蔣孤身在素波,不答應能行嗎?」穆海波一听陳太忠給出的是這個理由,也有點惱了,單純就事論事的話,他也不怕跟對方分辨,「你說話倒是容易,別說她是個女孩子,換了是你,你頂得住嗎?」
「好像我沒頂過似的,省紀檢委、市紀檢委找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一次你還在場呢,」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做干部的,不能只唯上不唯實,換了我是她,會幫轄區內的企業說話的……是蔣君蓉自己把事情搞復雜了。」
「你當誰的膽子……都跟你一樣大嗎?」穆海波還想繼續火,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身為堂堂的處長了,還不知道「體制森嚴」四個字怎麼寫?
可是他轉念一想,人家說的也勉強有那麼一絲道理,只得苦笑一聲,「太忠主任,這幾個企業為了配合小蔣,承諾的捐款額有點大,足額補交的話,對他們來說不太公平。」
扯淡吧,陳太忠听得心里冷笑,你蔣君蓉不是傻子,企業也不是傻子,那時候蔣世方看不出有半點回天南的跡象,那些企業肯答應配合,就算是被動的,但肯定也不是毫無條件的。
「我的態度,是該補交的必須補交,該懲處的一定不放過,」陳主任的回答,終于回復了那種果決,「特殊化的口子,我一個都不開……人活在世界上,誰還能沒點苦衷,為了苦衷就要搞特殊化?」
「這是當時素波市政府錯誤決斷造成的,」穆大秘不怕這麼說,反正趙喜才都下了,他語重心長地勸說,「太忠,你想一視同仁,這個願望是好的,我也願意支持你,但是咱也要講個實事求是……這些企業真的不是自願捐款。」
「穆大秘,你說得沒錯,我也很願意將這些不同情況區別開來對待,但是……這不現實」陳太忠認定的事情,絕對是要堅持的。
是的,他正在努力追求,形成個人的施政風格,「我不是不可以放過他們,但是後果就是,我得對其他企業一一說明,我為什麼放過他們……你覺得我有這個時間,還是覺得我這麼解釋了,不會影響黨和政府的形象?」
你不跟他們說不就完了嗎?穆海波郁悶地嘆口氣,看來這次人家又不肯買面子了。
他之所以會打這個電話,想的就是蔣君蓉這邊有點特殊情況,沒準陳太忠能理解,不能理解,他也能爭取一下,不成想人家雖然開始有點驚訝,最後還是果斷地拒絕了。
但是這個拒絕,讓他生不出太多的屈辱感,因為人家說了,要一視同仁,所謂的「公生明,廉生威」,一個人一旦鐵下心思去做到公平,做到一視同仁,那麼就算有人是被誤傷的,都該只會埋怨自己的點背了。
「照這麼說,你就是要完全按照程序來了?」他這個問題,是想確認一下。
然而,陳太忠的回答,再次出了他的預料,只听得那廝干笑一聲,「一視同仁,那是一定的,不過穆大秘你專門打電話給我,那我肯定要讓他們感受到組織的關懷……這樣吧,這些事兒完了之後,我可以考慮在其他方面,適當地關照他們一下。」
「陳太忠現在,也不是只知道蠻干了,長進了啊,」掛了電話之後,穆海波情不自禁地嘆口氣,「居然會空口許諾、畫餅充饑了。」
「畫餅充饑倒不至于,他那人說了的話,都還是要兌現的,」蔣君蓉一直在旁听,跟著穆處長的節奏掛了電話,不過雖然被拒絕了,她還是不認可他的評價,因為論起對陳太忠的了解,她自認比旁人更有言權。
當然,此次事不成,還是讓蔣主任有些許的惱怒,她悻悻地補充,「要是沒最後這兩句話,我還就真不讓他們補交了,倒是要看一看,他怎麼對付那些欠錢不捐的主兒。」
別說,陳太忠還真是有點撓頭她說的這種可能,他放了電話之後,也開始琢磨這個問題——人家要是不補錢的話,怎麼辦?
一開始他並沒有將此事當回事,不補錢就不補,曝光啦一系列的懲治手段,陳某人從不缺整人的手段——說句更難听的,補錢也是補到民政廳去了,跟文明辦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但是接了這個電話之後,他就覺得,不能再簡單地看這個問題了,鳳凰那里兩個企業沒有交齊捐款,各有各的原因,而開區這里的企業,卻是明顯地受到了政府行政命令的干擾。
想到雷蕾所說的,她居然捐了三次,而且享受的還是「一次兩百」的科級待遇,陳太忠不得不承認,行政力量有時候還是很恐怖的。
有這些例子在前面,那些未交齊捐款的,還真的未必全是沽名釣譽或者嘩眾取寵之輩,考慮到這個問題,某人開始糾結了︰那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欠款,是因為行政命令所致
哥們兒要抓的,好像是精神文明建設 ~
算了,這次先一視同仁吧,陳太忠拿定了主意,各級政府敢肆無忌憚地攤派捐款,也是瞅準了有些事情是經不起時間的消磨的,到時候肯捐的就捐了,想偷雞的也就糊弄過去了。
他正坐在那里琢磨,田甜一邊擦拭著頭,一邊走了過來,她剛洗完澡,「明天你去給那伯伯賀壽,準備好什麼禮物了嗎?」
「隨便上一千的份子就行了,」陳太忠不以為意地回答,「他這又不是什麼整壽,六十六歲嘛,大不了再送他一點明前獅峰龍井……哼,那帕里跟著蒙老板,能缺了什麼?」
他不想談這個問題,因為他很清楚田甜這麼問,到底目的何在,她想讓他帶著去參加這個壽宴,但是……這顯然不太可能,給那老書記賀壽,這是一個相當正式的場合,而現在文明辦都知道他的正牌女朋友,是荊以遠的孫女荊紫菱了。
現在的陳某人,單純的作風問題已經是整不倒的了,但是這並不代表說,他就能在公開場合肆無忌憚地更換女伴——大家都知道他生活糜爛,那無所謂,可要是自己曝光,那就太無視組織的威嚴了。
「那倒也是,」田甜點點頭,悻悻地撇一撇嘴角,其實她也知道,自己不合適出現在人家的壽宴上,因為今天陪著那帕里的是湘香,陪著王處長的是小王,大家……不過都是情人的身份罷了……
那書記今年虛歲才六十六,也就是說退了只有五年,不過按天南的習俗,六十六歲也算是個小壽,正好趕上周日,那帕里跟蒙藝請個假,還是挺方便的。
不過令那處長頭疼的是,老爹把酒席定在了交通大廈,按老那的說法就是——你老爹我在交通廳干了大半輩子,不定在這兒,定在哪兒?
可是那帕里不想在交通大廈辦酒席,因為這一塊兒熟人太多,事實上他猜得出來,要是自己沒功夫請假回來的話,老爹也未必就會這麼堅持——兒子三十四歲就是副廳了,擱給誰不想在老朋友面前顯擺一下?
不止是他膩歪,陳太忠也膩歪這個地方,崔洪濤最近風頭挺勁,而高雲風就更膩歪這兒了——「要不是沖著那廳的面子,打死我,我都不來。」
王啟斌對這里也有點反感,崔洪濤現在是杜毅的紅人,而王處長此人,你可以認為他是鄧健東的人,更可以認為他是蔣世方的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杜毅的人。
高勝利更直接,「老書記你要是在別的地方擺酒,小高我肯定去捧場,但是,交通大廈……讓雲風幫我多敬您兩杯吧?」
但是,老那還就要在這兒擺酒——高勝利是副省長了,但是那書記畢竟是他的老書記。
其實,那書記也沒想著多叫多少人,但是他是退休的廳級干部,多沒有,十幾桌還是有的,將整個交通廳的二樓包了下來。
來的人,肯定多半都是那書記的朋友、戰友之類啥的,那帕里也不去幫老爸張羅,就是陪著他的朋友一桌,蒙勤勤挺給面子,也來了,跟陳太忠這幫人坐在一起。
這幫人里,跟大家不太慣的,就是素波市反貪局高局長,其他人分別是祖寶玉、蒙勤勤、高雲風、王啟斌,再加上那帕里和陳太忠,十個人都沒坐滿,不過,也再沒人有資格往這個桌子上坐了。
這些人雖然分屬不同的派系,但是由于有陳太忠和那帕里兩個人做紐帶,大家也能笑嘻嘻地隨便聊兩句。
別看他們這一桌除了王啟斌和祖寶玉,都是小字輩,高局長也不過四十掛零,可是明白的人都知道,這幫小字輩不好惹。
老那的兒子雖然在外省做官,可是三十四歲的副廳,那真的前途無量,更別說還有陳太忠這種妖孽級別的主兒。
所以就連崔洪濤在敬完那老書記之後,都專門跑到這一桌來晃一圈,他笑意盈盈地給大家敬酒,還很關心地問高雲風,「老廳長……今天沒過來啊?」
高雲風嘴角抽*動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嗯,他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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