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劉文輝與袁世凱斗智斗勇,明眼看是劉文輝佔了上風,其實說實話,真實的情況並非如此。因為,袁世凱自以為他還可以多活些年月,他這時不會知道,也沒有想過,他只能活到57歲。再說了,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能對付得了劉文輝。只要讓他收拾了南京方面,哼哼,那時,劉文輝還會遠麼?對于權謀,他自信不會贏給任何人,但是,劉文輝是例外,劉文輝比袁世凱他自己還了解他。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賽跑,從一開始,袁世凱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袁世凱是死在了封建迷信之上。若他不相信他們家族的那什麼六十歲魔咒;若是他早一點點去治療他身上的疾病,而不是難以啟齒;若是他一直當著大總統,而不是逆天稱帝,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他,劉文輝也不行。但是,人們有時最大的敵人,卻往往是他自己,自古堅難唯一死,唉……千古英雄,幾人能看破這一關。
自從袁克文偷六姨太被發現之後,劉文輝就和袁克文搬出了總統府,住進了八大胡同。所唯的八大胡同,其實只是個虛數,實實在在一數,好像有三十多條!劉文輝被汽車拉著,轉這里轉那里,終于到了華夏會館。劉老大下車給劉文輝開門,劉文輝心事悠悠的下車,並連連搖頭道︰「早說過了,封建迷信害人害己,袁世凱也不例外啊!」
心頭想著,早被賽金花出來接進門去,這里模模,那里擦擦。劉文輝搖了搖頭,這賽金花看來是將他當作長期飯票了,不過,她這人也沒什麼,就是太過放蕩了一點,以致,才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唉,是個人都不容易,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好過一點兒吧!因為,若不是她,還不知道八國聯軍會做下多少惡事呢!
到晚,賽金花又要侍候劉文輝安歇,劉文輝推了推她道︰「彩雲姐,你這又是何必?」賽金花見劉文輝眼中的不喜一閃而過,心下頓時一涼,漂泊江湖多年,她最是能知人心度人意。十分傷感,只問劉文輝道︰「大都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我又愛又恨呢?時好時壞的,讓我分不清楚你的心,左右為難,有如雞肋。想就此而走吧,又怕日後後悔,想盡心力來照顧你吧,又不十分明白你的心?如今,我想問你,為什麼呢?你對我好就好,壞就壞,不要這樣讓我難受,食之心不定,棄之心不甘,好麼?」
聰明敏感如賽金花者,終于還是問出這句話了。劉文輝左右痛苦,良久才實言道︰「我恨你,我恨你當年居然讓金花班的妓女接客,侍候八國聯軍,並且從中漁利。她們雖然是妓女,卻也是中國人。所以我恨,我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這般執著,但是我恨。死人我無所所謂,人生自古誰無死,讓我死,也沒有問題。但是,我恨,我恨……只要某一天我有機會,我就會一報還一報,就算與世界為敵……」
賽金花听了,不由淚如雨下,良久才道︰「這句話,你終于還是說出口了,你是男人,你當然見不得這些!但是,你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麼?如果沒有正常渠道讓他們發泄,會有多少良家女子受難?與其如此,我還不如憑著我與瓦德西將軍的顏面,盡自己的努力,來做一些事情。
大都督,你知道那時候的情況麼?我只要出門,就會看到北京街頭,有八國聯軍的士兵在殺義和團。他們不管捉到的是什麼人,只要被他們捉到,或者是看不順眼,他們都會將其砍頭。特別是日本人,殺了人還不算,還要千般折磨,萬般侮辱。
我能怎麼辦呢?我只是一個娼婦,一個妓女,可我也是中國人啊!我不能眼看著他們將喝過的啤酒空瓶,隨意的丟在萬歲爺的寶座之上;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同胞被他們任意砍殺;我只能討瓦德西將軍的人情,對他道︰軍隊貴有紀律,德國為歐洲文明之邦,歷來識名譽為第二生命,尤其不應該示人以野蠻瘋狂……
大都督,我傅彩雲縱然不肖,可我沒有與瓦德西有過苟且之事,他那時,都己經將近七十。如果大都督說我人盡可夫,我無話可說,但是,我至少是一個干干淨淨的中國人!」
劉文輝長嘆一聲,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這一生,什麼都可以無所謂,但是……
只能抱歉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但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恨!原來,大清的萬歲寶座,一夕龍椅,在人家列強的心中,不過是八國聯軍士兵足下的茶幾?哈哈哈哈,好一個大清帝國,真是漲臉!我雖然知道這並不是你的錯,可我還是恨,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我恨!」
賽金花痛苦道︰「原來,你恨的不是我,你恨的是你自己,你恨的是大清,你恨的是不爭氣的中國人,你恨的是國力貧弱,民眾愚昧,以致任人魚肉。你雖然是個留英學美的人才,你雖然是個民主共和的先鋒,但是,你有的卻是舊思想,老傳統,一生難改,固執剛愎……所以,自以為‘中國人’的大都督才會這麼痛苦,才會說出,‘他日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的狂言。你若真能報仇,那就是要與世界為敵……」
劉文輝痛苦非常,中國人什麼時候能爭氣啊!中國人什麼時候,才能面對列強,挺起胸膛說一句,我是中國人。無論那個民族都有敗類,古今中外,但劉文輝還是不能釋懷。若是你長著黑眼珠,黑頭發,黃皮膚,而又不知道自己是個中國人,那生來何用!
賽金花知道,這是她與劉文輝心頭的一根刺,就是這小小的一根刺,卻又如一道鴻溝,分開了她們的距離,無論她如何努力,不求名份,不計前塵,不算後果,都沒有用。她整了整衣裙,然後拿起自己的百花扇,對劉文輝一禮道︰「前般唐突,彩雲孟浪,從此以後,傅彩雲不在是傅彩雲,只是賽金花,請大都督容我請辭,嫁個良人,隨波逐流而去!」
劉文輝想起了賽金花的結局,便當著她的面說了出來。
賽金花听後,大哭不己,良久才道︰「我知道大都督知人識面,也曾被洋人認為先知神算,從不打誆語。就連泰坦尼克號的眾多生命,都是由大都督一言救下。我不得善終,會窮困僚倒而亡,那也真有可能就是我的命,大都督的眷戀之情,九年前,我便己經知道了。大都督說的對,我一生受慣了榮華富貴,若是以後沒了依靠,自然會不得好死!不過,這是我一生罪孽的報應,我罪有應得,與人無憂……」
賽金花話完,回頭一禮,抬頭出門,劉文輝的心亂了,他不忍看著她還走那條老路,什麼命運,什麼天意,那只不過是自己騙自己。抬頭見賽金花沒了人,頓時心下一空道︰「我不能讓她走,因為,只有我才能給她一個家,讓她安安定定的走完這一生。如果我利用她後,就過河拆橋,又或是受了一些,所謂的大男子主義的影響,從而讓她悲苦一生,那我還是人麼?淑貞知道了,也不會原涼我……」
劉文輝想通後,便道︰「彩雲,你不能走……」然後下床去追,剛才開門,就見賽金花淚流滿面的等在那里,傷心依舊。劉文輝拉過他的蘭花指,抱住她道︰「過往種種,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會讓你走的。唉,說實話,我不是個好男人,有時總是小心眼……」
賽金花痛哭,抱緊劉文輝道︰「大都督,你真的是個好人,真的,至從我在上海十里洋場踫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那時就己經知道我在那里,特意來點我的牌,是嗎?」劉文輝連連點頭,雖然那只是陰差陽錯。
四目相對,劉文輝便實言道︰「彩雲姐,其實,你並不十分漂亮,比起何震,最多八分!」賽金花笑道:「何震是何許人吶,怎經得大都督天天掛在嘴邊?我記得你說過,一個女人的容貌,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氣質,修養,光環……」
劉文輝道︰「不錯,你雖然纏了足,卻有我們東方女性的嫣然與典雅,精典傳神。至于何震是誰麼,她其實是個婆婦,有著一張銀盆絕艷的臉面,讓我欲罷不能……唉,我真怕有一天真像大白于天下,我將無顏去見老友!我這不爭氣的男人啊,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賽金花明白了,笑了笑後卻只說自己的話︰「從現在起,我就改名傅彩雲,再也不是賽金花。跟著你,我也不求名份,也不會要。因為,我當你娘己經綽綽有余,大都督能照顧我,給我一個安心養老的地方,我縱然這時身死,卻也含笑九泉。大都督,我明天就登報改名好麼?我不要再听人家叫我賽金花,因為,我只是傅彩雲了。」劉文輝開顏點頭,笑盡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