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長安,原先在城中的那八座法壇都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更高大、佔地更多的法壇。位置幾乎可以算是在城中心了,當然為了以防萬一,距離皇宮還有很遠一段距離。
因為只剩下了一座法壇,所以圍觀的人也更多。那些站得靠後的人,實際上什麼都看不到,但卻依舊不肯離去。在法壇周圍的樓上,所有的窗口都有人頭在晃動。但是仔細看來,其實很多窗口後面,人並不是很多。這似乎說明了那些人的身份非同小可,畢竟現在周圍這些酒樓靠窗的位置,價格已經是漲了不止一點了。
和前些天比起來,今天的氣氛有些怪異。那些貴人們早就通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在宗聖觀中生的事情。這事情經過一定的加工,又被一些關系密切的富商得知。他們家中的僕人,又將被再次加工的消息告訴了更多的人。
到了現在,即使是消息再不靈通的人,也知道今天會有一些非同尋常的事情會生。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夠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因為現在在斗法的,全部都是和尚。
是的,全部都是和尚,一個道士都沒有。雖然皇榜上說的各家高人都可以參加法會,但是實際上在經過了第一輪的淘汰後,就只剩下了釋道兩家的人了。
至于那些在大唐傳教的景教、祆教等派,即使有高人,也沒有參加。因為他們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他們能夠插手的。看起來是宗教之爭,實際上還和朝廷中的派別,甚至是皇宮中的那些人糾纏在一起。在獲得更多的支持之前,他們這些外來人不敢去玩這種危險的游戲。
從一開始,直到現在,上法壇斗法的全部都是和尚。等在台下的,也全都是和尚。一大片光禿禿的腦袋,折射著冬日的暖陽,亮晶晶地晃人眼楮,吸引著更多的人聚攏過來。
很快就有和尚連贏兩場,按照原來的慣例,應該是要輪到道士來與這個和尚相斗的。但是現在沒有道士了,那和尚安靜地等著,台下胥吏商議了一陣,決定讓那和尚繼續比試。
馬上又是其他的和尚上台,斗法繼續進行著。在不遠處一座酒樓里,一群道士坐在窗口,靜靜地看著那邊的比試。他們帶的童子也擠在後面,伸長了脖子往法壇上看,一名道童突然忍不住問道︰「奇怪了,方才听人議論,宗聖觀中的事情應該也不算太大的秘密,這些和尚怎麼全無反應的樣子?」
那些坐在前面的道士們沒有說話,不過看幾個人的神情,還是想說,但是又自矜身份,不想就這樣回答一個道童的話。另外幾個道士的臉上,還有些迷惑不解,似乎是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胡長生隱蔽地對周和使了個眼色,周和會意道︰「這位師兄所言極是,不過當時袁天罡、李淳風兩位真君所言的釋家高人,可能與現在長安城中的釋家弟子關系有些不大好吧。」
這話一出,幾個不大明白的,也隱約有些明白了。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會有不同的利益,進而產生不同的派別。在派別之中,又有更小的派別。別看同一個派別會一致對外,等到內部矛盾激化,自己人殺起自己人來,說不定還更狠。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根本就不認為對方是自己人了,而是熟知內部秘密的敵人。
現在聚集在長安城中的和尚們,即使在幾名高僧的影響下,能夠進行一些統一的行動,但是他們又不一定和玄奘是一條心。當初玄奘想要西行,這些人可是拼命阻止的。即使當時他們自認為是為了整個釋家的利益,但是現在玄奘從天竺回到大唐,必然會攜帶著無人能比的聲望,一下子就成為釋家第一人也未可知。即使全無私利,為了自己派別的利益,也不能就這麼便宜玄奘了。
所以那些和尚們即使知道了道士們的對策,也不會拖延時間。他們的做法實際上是和道士們一致的,想要盡快結束法會。因為他們堅信玄奘一回來,事情就會變得更加復雜。而現在趕快結束,自己一方還有很大的機會得到國師的位置。
玄奘法師當初幾乎是在整個釋家的反對下,毅然西行。並且還是在死對頭道士的暗中支持下,偷偷模模出關的。玄奘法師那樣的聰明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道士們起到的作用,但他就是安然接受了。
並且按照前些年商人們傳回來的消息,玄奘法師在西行途中遇見道士傳法,也是針鋒相對,甚至不惜將其置于死地,由此就可以想象這個人的性格了。他若是成為了國師,必然會全力推廣自己的派別,打壓其他的派別。和尚們現在推個好說話的和尚成為國師,豈不是更好?
至于和尚們為什麼不也先精簡一次人數,那就有可能是時間不夠了。畢竟道士們拿到朱紅木牌的人數與和尚們差不多,也用了三天時間才最後選出來這些人。和尚們最快要第二天才能知道消息,等到把人都通知到,時間都過得差不多了。
有些道士並不知道玄奘法師的事情,但是也不妨礙他們在周和的提示下,把事情想明白。等到明白過來後,看著周和與胡長生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想不到道友身邊一童子,也有如此見識,真是難能可貴。」一名道士捻須微笑道,「不過那邊的和尚很快就要斗滿七場了,這第一場,便由道友出手吧。」
其他的道士也紛紛附和,對于他們來說,反正都還要比很多場的,誰第一場出手都無所謂,賣個人情也好。
只是周和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什麼胡長生還要爭取這個機會呢?兩人出了酒樓,往法壇那邊去的時候,周和就這樣問了。
「因為今天和以往不一樣啊,須知今天上台的,全部都是和尚。所以對于第一個上台的道士,大家都會特別注意的。為師雖然對于虛名什麼的並不在意,但是現在既然答應了兩位真君,就要把事情辦好。這樣的虛名,現在還是有些用的。」胡長生就這樣微笑著回答,周和感覺自己師傅雖然不是視名利如糞土,但是這樣的態度才更好吧。
那邊法壇上,那個一開始就贏了兩場的和尚後面又被打下去了。似乎是大家有了共識,沒有那種特別拖時間的人。這個時候,有和尚連贏了六場,再勝一場,就要成為第一個拿到黃綾朱紅木牌的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法壇下亂了起來,胥吏們也沒有宣布下一場的對手。因為胡長生就站在那群胥吏面前,表示自己要上場了。
「這位道長要上場的話,還需等一等,不一定就在這場上。」那胥吏答道,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胡長生笑道︰「這是何意?貧道記得按照慣例,應該是這和尚贏了兩場就該對上某一位道友了。這斗法又沒有規定必須在什麼時候到,只是當時沒有道友在,才讓這和尚鑽了空子。現在貧道來了,自然是要撥亂反正了。」
那胥吏皺了皺眉,就要反駁,突然旁邊另外一名胥吏道︰「這位道長說得有理,反正那和尚也是要找個人比試的,何不依了道長?」
先前那胥吏愕然看著自己的同僚,正要駁斥,又有一名胥吏道︰「不錯,那和尚連贏兩場的時候,就該對上道士了。現在連贏六場,剛好也來了道士,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那胥吏心中一沉,感覺自己似乎犯了個錯誤。不過現在看來,對方的目標未必是自己,便急忙說道︰「那倒是我一時疏忽了,幸虧有兩位提醒,也未出什麼事情。既然如此,下一場,就請道長上台吧。」
那邊的和尚聞言喧嘩了一陣,才安靜下來。畢竟大家雖然知道這些道士在搞什麼鬼,也願意不去破壞,但是由釋家第一個拿到黃綾朱紅木牌,多少是個榮譽,這下子突然就變得不確定起來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