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這麼一說,周和為其威儀所攝,也忘了回頭請示胡長生,就迷迷糊糊地往旁邊一讓。轉過身來後,剛覺得有些不對,玄奘已經進門了。這個時候周和才看清楚,玄奘穿的僧袍既不是華麗的大紅色袈裟,也不是故作風雅的月白僧袍,就是普通的青布僧袍。
僧袍在雙袖口有幾處補丁,針腳細密,補得頗為仔細。周和家里也是窮過的,後來又去當僕人,自然知道真正的補丁是什麼樣子的。有些乞丐故意在衣服上打補丁,卻是在雙肩一塊,背上一大塊,生怕別人看不到,正是引人笑。
須知補丁這種東西,是越小越好的。看玄奘袖口上的補丁,能夠只用針線的,就絕不加布片綴上。能夠用同色布片的,就絕不故意用雜色布片。由此可以看出,打這些補丁的時候,心態就如同常人一樣平和。
常人的衣服破了,沒有錢或者是沒有必要去買件新的,自然就要打補丁。但是穿這種補丁衣服終究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因此自然就要打得隱蔽點,所以才要用同色的布片和線。
這種心態很正常,但是打這些補丁的可是玄奘啊。能夠讓皇帝近乎無賴地專門給他留了個漏洞,只是為了最後他能夠成為國師的玄奘。听說他到了附近,長安城中熟悉他的和尚道士們無人想著一戰,卻只希望著他找不到人來戰的玄奘。讓天下數千高人束手無策,未見其面而蜂擁退避的玄奘。
還有那剛開始周和看到的清澈眼神,這些都讓周和感覺到玄奘和自己以前見過的所有和尚都不一樣。但是到底哪些地方有著本質的區別,周和一時還說不出來。
在玄奘通名以後,胡長生已經站了起來道︰「想不到是法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說著,就往旁邊讓開了幾步,以示尊敬。
見得胡長生如此客氣,玄奘微笑起來,將「道長」的稱呼升級道︰「真人客氣了,貧僧這不之客,來得唐突,請真人見諒。」
周和站在門邊想道︰「這玄奘……似乎很好說話嘛,只是不知他來找師傅有什麼事情,不會是要和師傅聯手,對付那群暗算他的和尚吧。」他正要關門,忽見門外撞進一人來,雙手撐在門板上,臉色青白,只是不停地喘氣。
「這是怎麼回事?」周和大驚,本能地想要推那人出去,卻看見了那人的服色好像有點眼熟。仔細一看,不正是這些天來,在斗法的法壇下忙碌的那些胥吏嗎?胡長生也注意到了這邊,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玄奘。
玄奘回過頭來看了看,直接走過去將那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了,同時扭過頭來對胡長生笑道︰「這位先生,乃是貧僧特意請來的,專門負責見證、統計貧僧斗法的結果。路上來得匆忙了些,倒是把這位先生累著了。此事了後,貧僧還需特意上門賠罪才的。」
那胥吏癱在椅子上不停喘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卻還是努力連連搖頭。胡長生眼神一凝道︰「斗法?莫非法師此來,是專門找貧道斗法的,時間地點都不對吧。」
「貧僧也是沒有辦法,雖然晝夜不息地趕回長安。不過回到城中,才現前來參加法會的人都走了。」玄奘也是苦笑著,一副很是無奈的樣子道,「幸好貧僧仔細看了皇榜,現這其中沒有規定一定要在法壇上,規定的時間內斗法才算。所以貧僧便請了這位先生來,到處尋找還沒有來得及離去的人,還好找到了。」
「這麼快?」胡長生有些驚奇地問著,完全是好奇的口氣,「雖然確實有些人留下來了,但是那些人應該不會到處招搖才是。法師應該是剛才到的吧?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夠找到那些人,果真是神通廣大。」
玄奘被胡長生這麼一夸,笑著搖頭道︰「那倒不是,不過貧僧見到了些自稱是無禍求神教、奪矛爭鋼神教等眾多教派的人。這些人也不掩飾行藏,還到處傳教,說自己是前來斗法的高人,又把木牌拿出來給人看。不過這些教派貧僧聞所未聞,人似乎也來自于蠻荒之地。他們不知曉大唐的規矩,更不知道長安城的規矩,就被衙役抓進去了。貧僧在牢里轉了一圈,就連贏七場,拿了朱紅木牌。」
周和在後面听得目瞪口呆,這長安城里的釋道兩家真是百密一疏了。剛才他還在和胡長生說起這件事情,認為玄奘要找到那些留在長安城中拿了木牌的人很容易。卻沒有想到,玄奘用了更省力的方式。
雖然都是拿到朱紅木牌,但那卻是不一樣的啊。如果玄奘慢慢尋找那些釋道兩家的人,說不定要忙到明天了。而到了明天,大家斗法完畢,拿了朱紅木牌的人可以全部離開。從人數上看,留下來能夠拿到黃綾朱紅木牌的絕對不可能有七個。那時玄奘空有朱紅木牌,卻找不到對手。
誰也沒有想到,玄奘會另闢蹊徑。所以胡長生與周和,都沒有想到玄奘就會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如此說來,法師是想要和貧道斗法了。看法師如此好整以暇的樣子,貧道這里難道是最後一個了?」胡長生若有所思,皺眉說道。
玄奘點頭道︰「正是如此,貧僧拿到朱紅木牌沒有花多長時間,就是找到拿了朱紅木牌的高人有點麻煩。還好長安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也幸虧城中的和尚道士走了許多,打听起來省事不少。真人這里,就是第七場了。」
雖然玄奘說話平平淡淡的樣子,周和卻听得有些毛骨悚然。長安城這麼大,客棧這麼多,還有可以掛單的寺廟道觀,想要在短時間內找人談何容易。所以要麼是玄奘得到了官府的大力支持,要麼就是他本人有**力。無論是那一樣,對于胡長生與周和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可是貧道實在不想打啊,飯都還沒吃呢。」胡長生苦著臉,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肚子。
玄奘展顏一笑道︰「無妨,貧僧剛才說了,真人這里是最後一處。盡可以吃完了再打,貧僧可以等的。」
「法師應該也沒有吃飯吧,不如一起來?」胡長生殷勤地說道,「這家客棧的飯食雖然不算精美,卻也干淨。」
玄奘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就慨然道︰「那貧僧就不客氣了。」周和在門邊呆了一下,又急忙跑出去招呼小二拿碗筷過來。中間胡長生也招呼那胥吏過來,那人還是一個勁地搖頭,只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氣。胡長生看他確實是累得不輕的樣子,但是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險,也就隨他了。
兩人坐下,胡長生帶笑道︰「若是貧道耍賴,這一頓飯吃了就不停,法師該當如何對付?」
「貧僧在來這里之前,也是有人不肯動手斗法的,還對其他人說是自己不動手就不算是斗法。」玄奘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道,「待此間事了後,貧僧會為他們專門做七天法事,度亡魂的。」
胡長生的手一僵,又若無其事地夾了一筷子菜,皺眉吃了幾口,才放下筷子道︰「如此飯菜,實在配不上法師,貧道這里倒有些好東西,請法師品嘗。」
「貧僧一個出家人,又什麼配不配得上的?」玄奘毫不在意地說著,大口刨著飯,但是他馬上就看見胡長生模出一把如同芝麻一樣的東西,撒在一盤菜上。胡長生夾了一大筷子菜,咀嚼吞下後就停下了筷子,默默地看著玄奘。
玄奘目光一凝,緩緩地說道︰「若是換了個人,恐怕就會覺得真人是在挑釁了。不過這東西,剛好是貧僧認識的啊。」說著,也是一筷子夾了過去。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