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內爐火閃爍,一大壇美酒逐漸見底,其中絕大部分進入老孟的月復中。或許是喝得太急,或許是戒酒後酒量下降,老孟昏昏沉沉地說個不停,甚至將少年時與孟天龍一起半夜偷雞的事情也給講出來。
楚人狂一邊有心試探,一邊將酒精用內氣逼出,順著小指間滴在地上,很快被炭爐高溫烤干,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你問我為何戒酒?」
老孟搖晃著腦袋,酒糟鼻在爐火照射下顯得錚亮,仿佛抹上一層厚厚的白油。他哼哼著幾息,突然神神秘秘地拉過楚人狂肩膀,悄悄地告訴他。
前年秋末初冬,老孟在廚房里獨自喝得叮嚀大醉,眾人都知道他與青衣樓樓主孟天龍的關系,誰也沒有管他,誰也不敢管他。
夜幕降臨,老孟模模糊糊地想起身小解,晃晃悠悠地走錯路,在酒精的麻痹下,最終倒在青衣樓總壇大殿最角落的花叢淺溝里睡著了。
睡夢中,他被巨大的轟鳴聲吵醒,偷偷伸出頭,看到青衣樓樓主孟天龍與手下三王口中大喊著後退。
一道無以匹敵的巨型閃電至上而下,頃刻間將兩邊的三王全部掃傷,鮮血飛濺。
孟天龍號稱十全戰神,背後鐵櫃中十件武器,每一種都是堪稱江湖一絕。但在那道閃電光芒之下,所有武器頓時粉碎。
眼看閃電落在孟天龍身上,他避無可避,老孟甚至驚恐得閉上眼楮。突然間,孟天龍身上也泛起一層燦爛的白光,居然將閃電吞沒。
「我身上有仙師賜給的仙符保命,江湖第一人又怎樣,能傷我分毫呼!」當時的孟天龍在白光內哈哈大笑。
閃電消失,露出一名白發蒼蒼不怒而威的老者,他大吼一聲︰「仙符又如何,老夫照樣破之!」
說完,老者撲向孟天龍,在沒有任何光彩與聲音下,孟天龍的白光崩潰,只能張開大嘴等死。
「最後結局是什麼?」楚人狂略帶焦急地問道。他知道白發蒼蒼的老者肯定是師傅鐵旗,偏偏老孟說到這里,學著孟天龍當時一般張開嘴巴一動不動,似乎還沉浸在當時的震驚之中。
「這時候,這時候!」老孟稍許緩過神,口中喃喃說道︰「這時候,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老孟激動起來,站起身張開雙臂搖晃幾息,做出一個合圍的姿勢接著說道。
「一條紅黑相間的大蟒從天而降,一口將白發老者給吞進肚中!好大一只莽,足有水桶般粗,強烈的腥臭味彌漫整個大殿。我順著大蟒的身軀往上看,原來它是從大殿最頂層的房間窗戶里跑出來的。」
「太恐怖、太恐怖了,誰也不知道樓主孟天龍何時偷偷養著這種罕見的大蟒!」
「仙師、仙符!」楚人狂徹底地愣住,腦海中想起曾經見到過的仙人蔣妙水,隨便站立,讓四周所有武林高手無法動彈半分,連師父鐵旗也一樣。
紅黑相間的大蟒顯然是屬于仙師,正如在百獸山深處遇見那兩個青年仙人乘坐一只大鳥飛行一般。如果青衣樓總壇還有仙師在內,自己的仇恨將永遠壓在心中。
「師傅能夠破掉孟天龍仙符,難道我楚人狂不能滅殺一個半死的孟天龍嗎?」楚人狂也是站起身,無所畏懼地一掌打在木桌上。‘ 嚓’一聲,老孟屋內的木桌應聲坍塌。
此刻,老孟已經無法自持,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楚人狂冷靜下來,抱起老孟,將其放在床上。收拾好散碎木桌,他反身走回自己房間。
事情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楚人狂的計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要能夠滅殺孟天龍,哪怕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起碼他在世上走一遭,留下過轟轟烈烈的故事。
「如果能夠活著,那仙師,那大蟒,一個也不能放過!」楚人狂恨恨地想著。
第二天一大早,孟海棠來到楚人狂房間,吵吵鬧鬧地要他監視自己做叫花雞。
楚人狂站在孟海棠身邊,看著她紅通通的小手逐一抹上各種調料,誰也沒有發現,調料瓶多出一個。
有楚人狂站在身邊,孟海棠覺得格外踏實,所有的調料都是楚人狂為她準備。她看也不看,依次將調料統統抹在叫花雞上。
「十幾年了,我從未為爹做過一頓飯,這次親手燒烤叫花雞,他一定喜歡!」孟海棠驕傲地說著,心中甚至在想,要不要將楚人狂與自己的事情告示爹。
「听說青衣樓最近過得不順,你也應該讓樓主高興高興,過兩個月,我與你一起去見你爹,怎樣?」
楚人狂掃視一眼不遠處的雲如意與杜朗,彎腰對孟海棠笑道。
「好啊,好啊!楚大哥能夠這麼想,海棠最高興了!」聞听此言,孟海棠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仿佛預見自己未來的幸福生活。
藍衣女子雲如意听到這邊笑聲,轉頭掃視一眼,目光落在楚人狂身上久久不願挪開。她心中清楚,楚人狂必定與青衣樓有著血海深仇,如此接近孟海棠的是另有所圖。
「如果你敢傷害她一絲一毫,我雲如意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與你不死不休!」雲如意眼神逐漸冰冷,只是當遇見孟海棠的眼光時,變得格外柔和與親切。
馬車清脆的滾動聲悄然而去,山谷內只留下楚人狂與廚房的老孟。站在木樓最高處,遠遠望見數里外的青衣樓總壇大殿,那里今天非常熱鬧。
青衣樓樓主孟天龍五十大壽,前來恭賀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青衣樓上上下下的弟子也是喜形于色,希望借此沖淡殺王焦風死亡的陰影。凶手一天沒有抓到,眾人心中的包袱一天不能卸下。
楚人狂想過許多,仙瓔粉或許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無法撼動孟天龍的根本。仙師依舊還在總壇大殿逗留,自己前去唯有找死。
事已至此,楚人狂無法逃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為與孟海棠在一起,他擔心有一天情感壓過恨意,做出愧對師傅鐵旗與李慶陽夫婦的事情。
手中飛刀閃亮,告訴主人它的鋒利猶存,隨時願意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意刀!師傅傳授我意刀的激發,為何總是在最關鍵時刻功虧一簣,看來我的意境感悟還不夠啊!師傅崩潰孟天龍身上的仙符,想必是一生意刀的最強一擊,我能夠徹底感悟意刀,滅殺孟天龍的把握多上三分!」
夜幕降臨,楚人狂默默站在窗前,耳邊听到一聲聲馬蹄踏在地面的清脆聲音。
「楚大哥,我今天真高興,爹將整個叫花雞全部吃了,連夸我做得好,並要我每天做一份給他送去!」
孟海棠顧不得一天勞累,興奮異常地沖上樓告訴楚人狂,一副歡天喜地的神態。她自顧高興,沒有留意楚人狂眼神中的痛苦。
「那好啊,你每天做一只叫花雞,聊表孝心!」楚人狂點點頭,強顏歡笑。
每天上午,楚人狂都雷打不動地陪著孟海棠做一份叫花雞。雲如意時刻觀察楚人狂舉動,逐漸放下心來。
「或許他的仇人只是青衣樓三王,與樓主孟天龍無關。或許他也愛上孟海棠,改變原來初衷。這樣最好,令我放心!」
雲如意臉上的冷色緩緩融化,看著楚人狂時,有了一些笑意。楚人狂將這些變化看在眼里,默不作聲,只要雲如意不出面干涉挑撥,他不會殺人滅口,畢竟對方一心關愛孟海棠,視作親生女兒。
半個多月後,孟天龍已經不滿足于每天一只叫花雞,要不是考慮孟海棠討厭江湖人進進出出,他甚至要女兒搬到青衣樓總壇居住。
「楚大哥,是不是我的手藝越來越好,爹每天吃也不厭煩。這不,他要出門一趟,讓我一次性給他作三十只叫花雞,方便在路上享用!」
一邊在叫花雞上涂滿調料,孟海棠一邊得意地笑道。她母親去世得早,爹娘感情太深,以至于孟天龍從未想過續弦的念頭。
作為女兒很少有機會為爹盡一份力,想到孟天龍從小到大對自己的溺愛,孟海棠笑得很踏實。
冬天早已過去,春天催發百花盛開,山谷內五顏六色的各種野花競相開放。孟海棠除了每天坐上幾只叫花雞外,天天拉著楚人狂的手在山谷間采花,編織一個個漂亮的花環。
「楚大哥,我爹這些天脾氣有點怪,叫花雞稍許送去晚一點,便對下屬大發雷霆,嚇得大家人心惶惶!他還說了,明天開始每天不用送了,親自到我這里來吃!」
坐在山坡上,孟海棠覺得累了,轉頭對楚人狂笑道。並將手中一只剛剛編號的花環戴在楚人狂頭上,發出歡快的笑聲。
「這樣最好,說明你爹越發離不開你!」
楚人狂抬頭看著天上流雲,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他知道仙瓔粉的藥力開始發揮作用,自己的計劃完成一半。
第二天,楚人狂的身影消失在木樓內,任由孟海棠喊破嗓子,找遍山谷每一個角落,他也沒有出現。此時,迫不及待想吃到叫花雞的青衣樓樓主孟天龍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