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繼高高興興回到家,一進門就跟二娘說了明日要去鎮里葉先生塾學的事。二娘嚇得不輕,「你為何被修先生趕出來了?」
阿繼將社學里的遭遇說了一遍,二娘眉毛擰成一團,她也萬萬沒有想到大伯竟然使出這樣的手段。如果阿繼一直在那里待下去,別說一年半,就算呆一輩子也甭想進學。
二娘模模阿繼的腦袋,嘆了口氣,「能交上左公子也是你的造化,我這就讓家人給你準備一份束脩。明日就去葉先生處吧,這回遇到名師,可要奮苦讀啊。」阿繼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既然是名師,二娘更不敢怠慢,束脩準備得十分豐盛,先是一匹上好松江棉布,再來四色蔬菜、酒一壺,還有二兩足色銀子用紅紙包好。阿繼不想出手太重,葉師傅脾氣古怪,恐怕是拗相公一類的人物,讀書種子,傲氣十足。如果禮物過重,人家把他當成暴戶,反而看輕了,最後阿繼還特地準備了十掛臘肉。
第二天曉雞打鳴,天蒙蒙亮,老家人八易挑著束脩跟阿繼來到村口,過了一會,左氏兄弟也走了來,有個家人也挑著束脩。
一行人朝著掛車鎮而去。夏日的清晨,田野里透著幾分涼爽,走在路上甚是輕快。阿繼心情也變好了許多,想想過去那一個多月,真不知道叫什麼事,學習還要擔心被別人現。今日左光先穿的十分整齊,除了頭上沒戴方巾,幾乎就和大兄一樣。阿繼在旁邊看著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左光斗身後,誰能想這樣一個混世魔王還真被他哥治得服服帖帖的。
阿繼邊走便跟左光斗答話,「大郎,阿繼從沒去過掛車鎮,大郎可說說,這鎮子有啥好玩?」
左光斗道︰「這掛車鎮坐落在官道之上,是交通咽喉,一條官道從北面廬鎮關南來,一條官道從東面桐城縣過來,兩路都大概十五里地,來到此地交匯,在往南通向安慶府。顧名思義,掛車鎮就是給南來北往的人們掛馬停車的地方,久而久之圍繞官道形成了一豎三橫的鎮子。其實這鎮子里咱們鄉不遠,你們看,過了前面那片林子就到,大概五里路吧。」果然繞過一個林子,遠遠就望見一叢房屋在鄉土路的盡頭。
葉先生的私塾設在鎮西,靠田而建,一個三進的院子。他們來到院子門外時,私塾還沒有開門。本來這個時候村里的社學早就開門了,只是這里卻一個孩子都看不到。
左光斗看著大門,苦笑著搖搖頭,「沒想到先生這麼多年仍然是這個脾氣。」
阿繼問道︰「什麼脾氣啊?」
左光斗道,「先生不愛早起,每日都得卯時才開門。沒想到這麼多年依然沒變。」
一行人就在門外的青石上坐了下來等,等了小半個時辰,天也大亮了,才看見一些孩童夾著包袱前來。
一個年齡和阿繼差不多的藍衣少年走了過來,一眼看到左光先他們,好像吃了一驚,連忙轉身就走,左光先看到了,臉上泛起一陣不易察覺的壞笑,三兩步沖上去,「方三郎別跑啊,你給我站住了。」
藍衣少年腳步更急,但沒跑出兩步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左光先上前拉住他,「我又沒讓你還錢,你急什麼。」
藍衣少年苦著臉站起來,「七郎,不就二十個大錢嗎,至于追到這里來?」
左光先連忙擠眉弄眼,「我不要你還了,別扯這個了,沒看我大兄在這?」
藍衣少年看看左光斗和阿繼,問道︰「那你來干什麼?」
左光先挺了挺胸,「從今日起,哥哥也來此地求學了。怎麼樣,咱們做個同學吧。」說著將藍衣少年拉過來,
藍衣少年苦著臉跟他過來,左光斗眉頭一皺,瞪了弟弟一眼,左光先吐了吐舌頭,「這位是方家三郎,這位是我大哥,這個是我們村的小弟徐壽徐阿繼。」
藍衣少年收起嬉笑的神態,恭恭敬敬朝左光斗叉手大拜,「人說龍眠浮丘子乃我桐城大才,今日得見,孔炤榮幸之至,請受小弟一拜。」
左光斗連忙扶了扶,「務須多禮,快快起來,這位便是魯岳公的大公子十三郎吧。」大公子是指家門嫡長子,十三郎是族中排序。
藍衣少年方孔炤臉上堆滿笑容,「想不到浮丘兄還知道小弟,家岳時常向小弟提到兄之大名。」
阿繼在旁看著,對方根本沒有在意到自己這個不見經傳的同齡人。左光先跳過來站在阿繼身邊道︰「三郎,這位是阿繼,我的朋友,日後也是你的朋友。」
方孔炤這才看到阿繼,拱手作揖,「阿繼兄,孔炤這廂有禮了。」
這時過來的學生多了起來,左光斗問道︰「方家家學淵源,三郎為何還要來葉先生門下讀書?」
方孔炤道︰「祖父夸葉先生大才,本要請到族學里任教,只是葉先生不願耽誤了眾多蒙童,祖父就命我到此求學。」
趁著左光斗和方孔炤攀談,阿繼小聲問︰「這個十三郎?」
左光先眼皮一翻,「雙6下得可臭,上次輸給我二十個大錢……」
阿繼沒好氣道︰「誰問你這個了,這個方家?」
左光先道︰「你說他們啊,方家乃我桐城望族啊,他家元祖是太祖年間名臣方公孝孺啊,後家中科舉聞名,前朝名士王瑞題其門曰桂林。家中老祖爺方公學漸乃本縣大儒,開館講學,名震八府,我哥都曾經在他門下听過三個月。他老子方公大鎮乃本朝十七年進士,現在賦閑在鄉,也算得上名士。還有他仲叔大鉉中了去年鄉試,眼看明年就和大兄一同進京趕考了,另外族叔大任都是四里八鄉有名的學子。反正他家可是本縣屈一指的簪纓世家。對了,還有還有,他家有三位美娘……」
左光先正說得起勁,就听左光斗叫道︰「七郎,阿繼過來,日後你們便是一堂同窗,要彼此提攜,彼此友愛。」
兩人過去又與方孔炤見禮,左光先大大咧咧道︰「大兄放心,上次三郎輸的錢我便不要了,還不夠友愛啊。」
方孔炤氣得眼皮一翻,左光先哈哈大笑,這時大明城鄉賭博風盛,也不算什麼壞毛病。左光斗沒有因此責備他,但看他這樣大大咧咧數落別人短處,當然免不了白他一眼,「住嘴,也不知道學點好?」
正說著,學童聚得不少了,門卻還沒開。左光先看看日頭,吐了吐舌頭,「嚇,都什麼時候了,還不開門,不是比那修自得還懶?」梆,左光斗一計爆栗拍在頭上。
方孔炤微微一笑,「也無妨,我們可以對對子。」阿繼納悶,對子?哪里來的對子?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