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虎張牙舞爪厲聲恐嚇,阿繼連忙擺手,「別動!君子動口不動手,只是我不能平白無故給你錢吧,你看,買賣土地,買賣房屋都是要有字據,你說我多種了地,總要在官府的魚鱗冊里找到這一筆才行啊。你找出來了,我就認賬,你看這樣行不行?」
一塊瞞報的土地,怎麼可能上了收稅的魚鱗冊呢?馬大虎腦子轉不過彎,但阿繼認賬幾個字倒是听明白了。他拍著包袱道︰「是不是只要有字據你就認賬?」
阿繼點點頭,「是啊,只要有白紙黑字的證據就認賬。」
馬大虎哼了幾聲,不大靈光的腦袋來來回回算著,阿繼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二十個大錢,「這樣吧,這位兄弟,你還是回去,找你們老大問問,到底有沒有證據,些許銅錢給老兄買杯水酒喝。」
馬大虎接過錢,還在裝腔作勢,「算你有眼色,好啊,你等著,我這就給你拿證據去。」說著快步走出大門。
阿繼看看這廝背影,心中好笑,怎麼派了這麼個蠢豬來收賬,難道以為孤兒寡母好恐嚇嗎?不過,他知道,這不過是開場白。
果然,很快又有人上門了。第二日下午,族里的五爺敲響了阿繼家的大門。五爺坐在上座之後第一句話就是︰「老二家媳婦,你家為何隱瞞了田土?」
二娘和阿繼互望了一眼,二娘不說話。阿繼眉頭一皺,接道︰「五太爺,你听誰說的?」
五爺道︰「昨日都見馬大虎來你家了,這廝四處宣揚你家欠稅不繳。可有此事?」
阿繼道︰「馬大虎來確有此事,只是我家並沒有隱瞞田畝,不繳稅款。他是無中生有。」
五爺也皺起眉頭,「你家如何會得罪了黃牢子?」
阿繼道︰「確實不知,只是他無事生非,強行勒索,無理得很。」
五爺嘆了口氣道︰「阿繼啊你還小,,鄉里很多事情不知道哇。」
阿繼道︰「請五爺指點。」
五爺道︰「黃牢子在本縣是了不起的人物,縣衙之中坐正堂的是陳夢凡老大人,可是別人都說縣衙門外就是黃牢子的天下,老大人的政令如果沒有黃牢子,怕是出不了縣衙的。」
阿繼點點頭,五爺又道︰「此人心狠手辣,在縣內可以說是為所欲為。前年他收受鄉間閑人章馬賄賂,反污同鄉李老三為賊,活生生逼李老三吐髒二十兩;去年又是黃牢子以拘人為由,把掛車鎮茶館王六的妻奸污;過完年那會,他為了霸佔蘭溪張村老童生周一本的田地房產,不知從哪里起來一具尸扔在他家門前,然後告他行凶殺人,弄得周一本家破人亡。阿繼啊,此人不能惹啊,我看如果錢不多的話,還是給他算了,別到時候弄得家門不幸。」
果然是說客啊,阿繼沉吟半晌,五爺看他不說話,又對二娘道︰「二房家的,我老五歷來看顧你家,還是要听老叔一句勸啊。阿繼他年輕氣盛,你是過來人,可要想清楚其中利害,為了幾兩銀子弄得破了家可是得不償失。」
二娘看看阿繼,半晌不說話,五爺提醒道︰「二房家的?」
二娘只說︰「阿繼也成人了,家里的事他說了算。」
五爺無奈又看著阿繼,只見他起身,對著五爺大拜而下,「五太爺,您的好意阿繼心領了。只是此事阿繼不能順從了他,本來無中生有的事情,如若認了,恐怕後患無窮,既然如此,阿繼只能跟他抗到底。」
五爺氣得臉色醬紫,跺著腳道︰「阿繼,你才十四歲,太爺我吃過的鹽多過你吃過的飯,走過的橋多過你走過的路。你一個白丁小子如何跟那黃牢子斗!孤兒寡母的,被人家吃了連骨頭都不剩。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二娘連忙起來,「五爺,您老息怒,阿繼他不是這個意思,阿繼,還不來向五爺賠罪。」
阿繼脖子耿直,說道︰「娘親,阿繼沒罪。」
五爺氣得起身指著阿繼的鼻子罵道,「豎子!老二的家業就要敗在你的手上。當初就不應該支持你過繼!」說著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二娘一邊送著一邊道︰「您老消消氣,消消氣啊,阿繼,你個逆子!」
看著五爺出了門阿繼坐在堂中陷入深深的沉思。二娘送走了五爺,才一步一挨地走回來,看到呆的阿繼,嘆了口氣又坐下了。
阿繼突然喃喃道︰「娘親,你是不是也認為兒子太孟浪,太不自量力了。」
二娘淒然一笑,「咱們娘倆都到這個地步了,退是死,進也許能活,兒啊,你便去做吧,是死是活,娘親都不怨你。」
阿繼站起來仰天長嘆,「娘親,兒子命硬,死不了。」
阿繼來到前院,找到富土,對他說︰「富土叔,家中這幾日左右無事,不如你和嬸娘還有師姐回後村去住兩日吧。」
富土眉毛一擰,「哥兒,這話不對吧,那日來了個閑漢,在堂中凶神惡煞,怕是家里事情不會小了。」
阿繼淡淡而笑,「有事也好,無事也罷,富土叔都不用掛念,這幾日回去準備準備,掛田嫂子不是快要生了嗎?回去看看吧。」
富土搖搖頭,「不行,家里的事富土知道,那黃牢子已經欺負到門上了,富土怎麼能走。難道二娘一年幾十兩銀子養著,就是要我臨陣月兌逃?哥兒放心,有我富土一口氣,就不讓那廝欺負到門上。」
阿繼道︰「富土叔既然知道,阿繼也不隱瞞,只是有的事不希望叔攙和進去。而且阿繼自有分寸,事情還沒到那麼糟的地步。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富土叔就安心回去吧。」
富土還想說話,阿繼拉著他的手道︰「師傅,阿繼讓你們回去暫避幾日,自然有別的計較。師傅要相信我,阿繼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說完目光炯炯盯著富土的眼楮。
富土到了這時,嘆了口氣,「既然如此,哥兒要多加小心,有什麼事就讓閏生火去後村通知我,須臾便到。」
梅花戀戀不舍地跟著父母離開了二娘家,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站在門前送行的阿繼,只見這個師弟搖手相送,目光堅毅。
送走富土一家,阿繼把家人召集起來,讓他們把家中太祖,祖父,二伯三個神主牌搬到正堂上放好,然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吩咐一番。家人半信半疑地看看他,二娘吩咐一切按照阿繼的話去做,眾人才紛紛行事。
下午阿繼又回了一趟龍眠後村,直到晚上才晃晃悠悠回來,二娘看到阿繼一臉輕松的神情,也不敢多問。
第二日一早,阿繼穿上一套嶄新的棉袍,來到正堂之上,巍然坐在正中,翹起二郎腿,只等惡客上門。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