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堂,坐落在潛園的石山花草之中,江南庭院小橋流水,面前是一個小湖,蓮萍點點,柳樹婆娑,縱然冬寒未盡,但新葉還是十分努力地冒出枝頭。
阿繼堂內擺了四桌,中間一個主桌面積最大,方孔炤領著他到左邊桌子上坐下,在座的還有幾位,阿繼還認的,那日在雲台的三位秀才範世鑒、趙相如,戴隱齊,阿繼恭敬地給三人行禮,「前輩,小子有禮。」
三人也都在坐上拱手回禮,趙相如還說著︰「阿繼小友,今日可是百曲宴,少不了你的詞句。」
阿繼不敢回話,只好微笑不語,別人看來似乎他已經胸有成竹。這時阮大鋮兩兄弟走到席前,兩人一邊與其他人敷衍著禮數,一邊用刀子樣的眼神搜刮著阿繼。
各路人等不斷走入宴會廳,左光先一直小聲地給阿繼介紹著,這個是姚家舉人姚之麒,那個是縣學道王本初王大人,穿著坎肩夾襖的是本縣縣丞馮一士,還有個子不高的是張家舉人張秉文,如此種種,來的都是縣內有名有望的人物。阿繼看看自己這桌卻是學歷最低,全因上次梅花宴被方大鎮邀請方才得以出席。
不一會,方大鎮、方大鉉還有左光斗他們陪著兩位老者一位不知名的中年人走入堂中。左光先忙不迭介紹著︰「瞧,那藍衣老人乃阮家卸任知州阮自嵩進士出身,那紫紅衣老人乃高老太僕寺卿馬孟禎,還有一個你肯定認識啦,本縣知縣陳夢凡,上次斗黃牢子,就是他給你撐的腰。」
這一批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員鄉紳一入大堂,眾人紛紛起立行禮,方大鎮將眾人引入席,然後高聲道︰「今日元宵佳節,敝人榮幸,請到諸位先生同仁前來赴宴,真是蓬蓽生輝,今日宴會有個小題目,乃百曲宴,希望在座諸位一展才華,成全這等風雅美事。」
在座眾人轟然而笑,「老大人的風雅,吾輩自當襄贊。」
方大鎮開懷大笑,「請諸位落座。」
門口站著一位家人,叫一聲開席,只見一早準備好的家僕丫鬟,流水一般上起菜來。酒過三巡,菜過五道。
方大鎮站起來拍拍手,席間眾人立刻安靜下來,只見一名盛裝丫鬟舉著一個燈籠上來,將燈籠掛在堂前。方大鎮道︰「今日既是元宵佳節,怎可能沒有燈謎?敝人設下燈謎十道,讓諸位玩玩,而且不是白猜哦,可是有意外的彩頭。」
眾人哈哈大笑,齊聲應好,在座三十來人的眼楮一起盯向燈籠。左光先躍躍欲試,「嘿嘿,詩詞非俺所長,這猜謎,瞧我的吧。」
只見丫鬟將燈籠下垂著的繩子一拉,一副綾子垂了下來,只見上面寫著「一形一體,四支八頭。一八五八,飛泉仰流。」迷格是猜字。
眾人微微沉吟一下,阿繼依然笑而不語,左光先眉頭一皺,卻是在想著。只見他臉色忽晴忽暗,頗為費勁,眾人正沉吟間,只見左光先奮勇起立道︰「小子已然猜到。」
眾人連忙望過來,只見左光先道︰「猜的可是一個井字?」眾人隨即明白了,四支八頭、飛泉仰流不就是一個井字嗎?眾人紛紛叫好。左光先奪了頭彩,目光有意無意地朝阮大鋮瞥了一眼。
有好事的問道︰「猜得好啊,不知道方公可有什麼彩頭?」
方大鎮微微一笑,「這位可是左大郎的弟弟?不錯,來人。」
話音剛落,就見從旁邊廂房走出一位佳人,只見她二八之齡,面如粉霜,雖然只略施粉黛,但掩飾不住那種出污泥而不染的美麗。
席間有人輕呼一聲︰「呀,這不是鳳鸞樓的花魁,時雨嗎?」
左光先眼珠都瞪出來了,「果然是時雨,彩頭竟然是花魁?!」眾人隨即想到,今日百曲宴豈能沒有佳人相陪?只是沒想到方大鎮用這樣的方式。本來這個謎不算難,大家只是稍微退讓了一下,誰能想讓左光先佔了頭彩。而且剛才方大鎮說只出十個謎語,難道只請來十個花魁?那豈不是還有人沒有人陪?
左光先眼珠恨不得瞪出來一直盯著款款上堂的時雨,方大鎮笑道︰「今日不問老幼,猜得出便有佳人陪酒。只是先讓時雨姑娘為諸位彈奏一曲吧。」
時雨對在座諸人道個萬福,「諸公在上,不知想听哪個曲子?」
眾人眼楮一起看向左光先,他可不是什麼雛鳥,剛要說話,卻看到阮大鋮臉色不悅。于是說道︰「要不就請時雨姑娘自己選吧。」
時雨微微一笑,取過琵琶坐下,縴細的手指輕輕一掃,美妙的音符便悠然而飛。有熟悉音律之人輕聲道︰「是采桑子?」
隨即,阮大鋮臉色一暗盯著阿繼,因為座中時雨唱出第一句,「非關癖愛輕模樣……」在座眾人大多不認識阿繼,但同桌之人一起看向他,投來羨慕的目光。
此時左光先帶著耐人尋味的微笑,悄悄坐下,方孔炤一臉壞笑湊過來小聲道︰「你存心的?」
左光先同樣一臉壞笑,「我又不是她肚中蛔蟲,怎知會唱這曲?」
方孔炤哼了一聲,「如今此曲已經傳唱安慶了,勾欄瓦舍出一曲新詞也不容易。你必然斷定讓她自己挑選,會選這曲是吧?」
左光先瞥了阮大鋮一眼,笑而不語。時雨唱完此曲,站起來,又對眾人做個福。方大鎮眼楮瞥了這邊一眼,做了個請的姿勢。時雨大大方方地坐到左光先身邊,輕輕說道︰「這位公子,且有奴家伺候。」
左光先這份人生滿足感已經達到巔峰了,顧盼神飛地微微一讓,「有勞姑娘。」
接下來一個燈謎是「去時雪滿天山路」是打二種戲曲術語。這個謎語對于眾人也不算難,但在座既然知道彩頭後,就不去與主席的人搶了,阮自嵩猜出謎底是「行當、道白」。
接著一位佳人,身材小巧玲瓏,一身翠衣,顯得嬌小可憐。座中已經有人喊出來,「這是元春樓的綠屏。」
照例綠屏要先表演一曲,阮自嵩也讓她自選。在綠屏取琴的空擋,左光先不懷好意地看看阮大鋮,小聲道︰「這曲要不是為怕多情,我左字倒著寫。」ps︰今晚12點最後一周沖榜了,期待書友合伙在此。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