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大氅,就像鳥兒的翅膀一樣,緩緩地垂下,林子上方的天空,沒有雲彩,大半個上弦的月亮如同剛從水里洗過般的清朗,月色中,只見一個帶著玄鐵面具的男人,坐在輪椅上,手里提溜著一把火藥槍,呆呆的看著被自己一搶擊中腦袋的頭狼,在他的身邊,是一群同樣手持火藥槍的武士,還有十幾頭倒在熱氣騰騰的血液里,猶在抽搐著的野狼。
「 嚓嚓」的一陣枯枝落葉被碾壓的沉悶的響聲,輪椅突然滾動起來,駛向慕青兒公主,親眼見到慕青兒公主倒在狼牙之下,是以,走近之後,蒙面男人下意識的側過臉去,因為,他害怕看到的是後頸部血肉模糊的尸體。
「無情將軍,快看,果然是慕青兒公主,她們還活著……」手里舉著火把的武士探身看過之後,突然喊叫起來。
蒙面人立刻回過頭來,輪廓剛毅的嘴唇依然緊閉著,但是,面罩後面的眸子依稀有淚光閃動。
伸手想要抱起滿身是血的慕青兒公主,卻發現,慕青兒的雙手緊緊地摟抱著身下的男子,定楮一看,那男人正是牧風陛下。
「吳越兄弟,快來看看,這二人似乎都還活著。」蒙面人縮回手來,急切的對跟來的男人說道。
來人正是「毒聖」吳越,對慕青兒公主下毒失敗後,和自己的娘子潛伏在山中一直不敢露面,因為得知金子安已死,這才跟著任逍遙的火槍營渡過雲江,增援慕青兒公主。
「無情兄弟,你的反應真快,听到狼嚎就帶人趕了過來,若是到得遲了,只怕青兒公主就真的葬身狼月復了。」吳越迅速為二人檢查了傷情,欣喜地說道。
取出一粒丸藥塞進慕青兒嘴里,小心翼翼的扶起慕青兒公主,交到蒙面人懷里,然後,從懷里取出一個瓷瓶,把一些暗綠色的粉末倒在牧風的傷口上,再取出一粒丸藥塞進牧風陛下的嘴里。
「她,傷的怎樣?」蒙面人問道。
「沒事,公主是體力透支,這才虛月兌暈倒,我已經給她服了‘還魂丹’,過一會兒,公主就會醒來。」
「哦……」
低下頭去,替青兒公主整理好被狼爪撕開的衣襟,蒙面男子把慕青兒遞給剛剛趕到,尚自喘著粗氣的含煙和紅,聲音淡淡地吩咐道︰「吳越兄弟,公主交給你了,無情先行一步。」
「無情將軍,你不等公主醒來嗎?」。
沒有回答吳越的話,蒙面人輕輕的一揮手,對身後的男子道︰「無衣,我們去看看任幫主他們打得怎麼樣了。」
無衣推起車子,四個同樣帶著玄鐵面罩的武士緊緊跟在後面。
蒙面人似乎很有經驗,來的時候,一路上都在樹干上留有標記,所以,幾個人很快就走出了灌木林。
戰事已經結束,官道上,兩邊的山坡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傷員和尸體,太子黍被生擒,綁在一棵大樹上,任逍遙和百里將軍正在協助邵春將軍清理戰場。
「無情兄弟,怎麼……」發現四個武士抬著蒙面人的車轎走來,身邊沒有公主和牧風陛下,大家心里俱是一驚。
「吳越兄弟正在給公主和陛下療傷,應該沒有大礙。」蒙面人聲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緒來。
「謝天謝地,耶律飛雲和陛下在一起嗎?」。邵春將軍急忙問道。
「沒有,不過林子里燃著火把,飛雲江軍應該會很快發現方向,趕到那里。」蒙面人說著,似乎非常疲憊,懶洋洋的靠在輪椅上,閉目假寐。
這個輪椅是車轎合一,平地里可以由車上人控制行駛,坡地則由侍衛們抬著行走。
「各位將軍,謝謝你們及時趕到增援在下,你們的武器真是神兵,邵春聞所未聞。」司徒邵春伸手想要拿過武士手中的火槍看看,卻被那武士冷言拒絕。
「哈哈哈……」任逍遙大笑起來,一攬司徒邵春的肩膀道︰「對不起,司徒將軍,既然是神兵,當然會有些禁忌,只能主人操縱,若是被他人染指,可就不靈了。」
「哦,這麼神奇?」
「就這麼神奇,你看那些戰車,每一輛都是固定的武士操縱,神兵是認主人的。」
蒙面人听著任逍遙神侃,吹得天花亂墜,卻越發覺得郁悶,就對任逍遙道︰「雲江大戰告捷,公主也已經無恙,接下來,估計公主會用太子黍去換回靖德皇帝,無情腿腳不便,就不給各位添麻煩了,先行告退,等候你們的佳音。」
「無情兄弟……」任逍遙月兌口叫道,卻欲言又止。
蒙面人吩咐起轎,走出幾步之後,又回過頭來,對任逍遙道︰「讓兄弟們注意管理火藥,別受潮,別見火。」
「知道了,兄弟保重。」
「各位將軍保重」
默默地看著蒙面人的車轎走遠,百里將軍好奇地問道︰「這位無情將軍好生神秘,是干什麼的?」
「神人當然神秘,百里將軍,這些神兵可就是無情將軍研制出來的。」
見任逍遙咬著百里將軍的耳朵,貌似有什麼話在避諱自己,司徒邵春微微一笑,對自己的副將吩咐了幾句,然後對二位拱手道︰「在下要去迎接牧風陛下,這里就有勞二位將軍多多關照。」
慕青兒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惠州城的「悅賓樓」客棧里,所居住的房間,竟然是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
難道惠州突圍,官道被伏擊竟然是一場夢,那麼,自己沒死,牧風陛下也應該沒有事情吧?
「含煙……」
「公主,你終于醒來了。」正趴在床邊迷糊著的含煙和紅,一起喊叫起來。
「我是在做夢嗎?」。
「噗嗤……」紅忍不住笑道︰「不是的,公主,你在灌木林被狼群襲擊,差點沒命,幸虧無情將軍及時趕到,救了你。」
灌木林,我真的去了灌木林嗎?
慕青兒倏地一下坐了起來,失聲問道︰「牧風陛下,他中毒了,他死了,是嗎?」。
「是,牧風陛下中了蛇毒……」
「風……」慕青兒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重新歪倒在床上。
「公主,你醒醒,這是怎麼回事,紅,快叫吳越大夫,快……」含煙急忙把慕青兒公主扳平放好,一邊掐著人中,一邊吩咐紅道。
等吳越趕來,慕青兒已經醒了過來,掙扎著坐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說道︰「含煙,牧風陛下,現在在哪里,帶我去看看……」
「陛下中的是很厲害的蛇毒,現在還沒醒來。」吳越揣度慕青兒的神情,連忙解釋道︰「不過,好在公主及時劃破傷口,吸出毒血,所以中毒不是太深,加上我的獨門解藥,蛇毒已經控制住,牧風陛下已無生命危險,公主請寬心。」
長長地舒了口氣,慕青兒像被抽去筋骨般的癱倒床上。
「真像是做了一場噩夢。」慕青兒呢喃道︰「好可怕的噩夢。」
「公主,夢是反的,如今,雲江大捷,定南王和太子黍大敗,灝然公子已經帶大軍開往雲城,天嬌國的大軍也已經攻下洛城,正向惠州靠攏,準備和我南靖大軍一起圍攻雲城,和金定坤最後決戰。」
含煙的聲音十分激動,因為,在她看來,大軍不日就將攻陷雲城,靖德皇帝就會重返南靖國。
「含煙是在安慰本公主嗎?」。慕青兒苦笑道︰「這才幾天時間,灝然公子區區幾萬人馬,怎麼可能戰勝定南王的十幾萬大軍。」
「公主,這是真的。」紅一邊拿手巾擦去慕青兒嘴角的血漬,一邊解釋道︰「是任幫主帶著逍遙幫的武士們以及宜州的軍隊,及時渡江增援,逍遙幫的武士個個身帶神奇的火器,說是叫什麼‘火器營’,由無情將軍指揮著,遠攻近打,彈無虛發,好生厲害。」
「火器營」,難道,任逍遙真的研制出火藥槍了嗎?
慕青兒頓時來了精神,催促道︰「快說快說,都是些什麼火器,雲江之戰是怎麼打勝的。」
「公主,看你急的。」見慕青兒公主情急得就像等著听故事的孩子,含煙不由微笑道︰「無情將軍帶著‘火器營’渡江之後,听說陳雲的大軍已經佔領了雲縣,正朝雲江大營開來,就吩咐南靖大軍立即撤到戰船上去,在離岸一箭之地外等候命令,然後,在沿江的所有營帳內埋下地雷,由逍遙幫的武士們分散潛伏在營內,控制引信,等候定南王的大軍到來。」
「哦,他們研制出地雷嗎,是什麼樣的?」
「我們也沒見到,只是听說而已。」听青兒公主發問,紅連忙插言道。
「那後來呢,地雷派上用場了嗎?」。
「嘻嘻嘻……」含煙接過紅端了半天的一碗燕窩粥,俏皮的嬉笑道︰「欲知後事如何,先喝了這碗粥,公主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難道不餓嗎?」。
「快別賣關子了,說給我听。」慕青兒嗔道,一把奪過粥碗,連勺子也不用,就著粥碗一邊喝一邊催促道︰「快說快說。」
「當然是等大金人全部進入營帳後就拉響引信,重創陳雲的大軍,可惜的是,那些武士,大部分也跟著同歸于盡。」含煙輕輕嘆息道︰「任逍遙的手下可是真不怕死,明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卻沒一個人猶豫,地雷全部按計劃引爆。」
「你們剛說無情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也是逍遙幫的人嗎?」。這麼快就研制出火器,無情將軍可真是夠聰明的,慕青兒對這位神秘的將軍充滿了興趣。
「好像腿腳不方便,坐在輪椅上,哦,不對,是乘坐轎子,被人抬著走,不過那位將軍的槍法好神奇的,听說,若不是無情將軍一槍打碎了頭狼的腦袋,公主已經被野狼咬斷了脖子。」
含煙說著,心有余悸的打了個冷戰。
「是的,本公主至今還記得那頭狼嘴里的惡臭味道,好惡心……」
脊梁骨一陣發麻,慕青兒似乎覺得那頭野狼的舌頭,正在舌忝舐著自己的後頸。
不由自主的一陣反胃,慕青兒忙把粥碗放下,對含煙道︰「含煙,幫我穿衣服,我們去看看牧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