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兒踉蹌著奔跑著轉過山包,只見牧風陛下赤luo著上身,發髻早已經散亂開,被雨淋濕的長發凌亂的披在肩上,瘋子般的在用手清理亂石,慕青兒發現,他的雙手和臂膀上的泥土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褐色。
心里一陣狂喜,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風……」只叫出這一個字,喉嚨就完全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牧風听到慕青兒的叫喊,似乎有些懵懂,漠然轉過頭來,看到慕青兒跌跌撞撞的朝自己奔跑過來,以為是幻覺,呆呆的呢喃道︰「青兒是來向牧風告別的嗎,被埋在地下已經幾天了,青兒終于堅持不住了嗎……」
干裂的嘴唇,深陷的眼窩,滿臉的疲憊與憔悴,牧風的神色淒惶而又呆痴。
眼中的青兒渾身濕漉漉的,衣服上沾滿泥水,身體似乎在戰栗著,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青兒,地下很冷,是嗎……
兩大滴清冷的淚水順著鼻翼滾落下來,牧風翁動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
慕青兒緩緩的伸出手去,拉過牧風的手,十指血肉模糊,讓慕青兒不忍再看下去,終于哽咽著問道︰「風,你以為我被埋在下面?對不起……」
聲音很清晰,很真實,握住自己的那手很柔潤,很真實,青兒,她沒在下面,被埋在地下的不是青兒……
喉結輕輕的蠕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牧風的身子倏然向後仰倒,慕青兒用力去拉,卻沒有拉住,兩個人一起跌倒在泥水中。
事情發生的是那麼突然,慕青兒翻身坐起來,扳住牧風的肩膀拼命地搖晃著,牧風卻像睡著了一樣,沒有一點反應。
忍不住哀求道︰「牧風陛下,別開玩笑了,求你睜開眼楮……」
「青兒,讓我看看。」歐千洛把牧風扶起來,仔細檢查了全身,除了雙手之外,並沒發現其它硬傷。
抬頭看了看傾覆的麋鹿巨石和露出來的一小角帳篷,歐千洛心里不由感慨,看來,牧風陛下誤以為青兒被埋在了溫泉帳篷里,所以,連續幾天都在挖掘泥土,清理亂石,看他這樣子,顯然是因為體力透支,虛月兌過去。
慕青兒下意識的听了听牧風的心跳,好在牧風的呼吸和心跳都還平穩,好好睡一覺,應該沒有大礙。
靜靜的看著慕青兒的舉動,歐千洛微笑道︰「他這是累的,就算是鐵打的漢子,連續幾天不吃不喝不休息也難以堅持下來,牧風陛下完全是拼著一口氣支撐著,看到陛下無恙,緊繃的弦松了下來,所以就倒下了。」
心中不由覺得愧疚,伸手理了理牧風的鬢發,慕青兒一時沖動,想要接過來抱住牧風,瞥了眼千洛,終于強忍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縮回手來,自我解嘲道︰「難得他真來這里等我,為了追趕千洛,我卻爽約了,若是……我可就一輩子也無法心安了。」
「青兒,看得出,牧風陛下很喜歡你。」歐千洛淡淡的說道︰「倒是千洛拖累了青兒。」
「千洛,你這是……什麼意思?」慕青兒詫異的問道,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和牧風陛下的一些往事,頗為尷尬的把目光移開,不敢直視千洛的眸子。
把牧風交到慕青兒懷里,歐千洛站起身來,神情甚是冷漠的說道︰「青兒看著牧風陛下,我去把馬牽來,順帶通知無衣和含煙他們,牧風陛下已經找到。」
乖乖地點了點頭,目送歐千落shen色蕭然的轉身,走向剛剛拴馬的地方,再回頭看牧風熟睡的樣子時,目光不由就變得坦然而又溫柔起來,牧風嘴唇干裂,有些裂口開始出血,慕青兒心里一痛,忍不住低下頭去,情不自禁的舌忝舐起來。
是的,情不自禁,慕青兒苦笑道,為什麼只要面對牧風陛下,自己的理智就會崩潰,老是被他深深地誘惑,這正是慕青兒不得不避開牧風的原因,慕青兒深知,這個男人太過邪魅,在他面前,自己缺乏正常的免疫力。
歐千洛帶著無衣他們轉來時,牧風陛下已經蘇醒,慵懶的躺在慕青兒懷里,連眼楮也懶得睜開,有氣無力的埋怨道︰「小狐狸既然沒事,這幾天在哪里轉悠?害得牧風好苦」
「你怎麼就認定我會來赴約,這麼自信?」和牧風陛下斗嘴也是情不自禁,慕青兒對牧風陛下的目空一切頗為介意,或許這就是為人君王者的霸氣所致吧。
既然身為君王,誰願意臣服于他人之下。
「小狐狸不是已經在這里了嗎。」牧風一提嘴角,微笑,懶得多說話。
眼中的牧風陛下衣冠不整,看起來疲憊而又落魄,慕青兒心里一軟,也就不去和他計較,頗為好奇地問道︰「你怎麼認定我被埋在這里面?」
「我听到你在里邊唱歌,是那首《鄭風?山有扶蘇》,唱得很好听……」
「撲哧」一聲,慕青兒笑了起來,嬌嗔道︰「風,你在做夢吧,青兒不會跳舞,不會彈琴,也不會唱歌……」
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慕青兒暗暗苦笑道,你對千洛說自己不會女紅,對牧風陛下說你不會歌舞,也就是說,你一無所長,什麼都不會,會做皇帝?**,你自己才是做夢呢。
牧風緩緩的睜開雙眼,凝視著慕青兒,突然問道︰「七夕那天你沒在這里嗎?你不會告訴朕那天你爽約了吧?」
刷的一下飛紅了臉,慕青兒十分尷尬,掩飾性的對牧風陛下做了個鬼臉,裝痴賣傻的問道︰「那首《山有扶蘇》是唱給秦始皇的長公子扶蘇公子听的嗎?」。
「不,是唱給牧風陛下听的。」牧風好心情的打趣道,深邃犀利的眸子瞬間電力十足。
慕青兒不由莞爾,嘴唇封住牧風的眼楮,調侃道︰「陛下,臣妾從沒听過這首歌,很是好奇,陛下能唱給臣妾听嗎?」。
听到慕青兒自稱「臣妾」,牧風心情大好,頓時來了精神,低聲吟唱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雖然嗓子有些沙啞,但是,不得不說,牧風唱歌的聲音很好听,由于聲音壓得很低,顯得渾厚又深情。
「風,老實交代,是不是經常唱歌給女人听?」想起那首傳唱不衰的《草原之夜》,慕青兒想象著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牧風陛下騎在馬上,懷里摟著一個美麗的少女,悠閑地在藍天白雲下唱和。
「小狐狸吃醋了?」牧風得意的一勾嘴角,濃濃的笑意蕩漾開來,嘴唇被牽拉,疼得一聲吸溜。
「你想我吃醋嗎?」。慕青兒頑皮的歪著腦袋,對牧風嬌笑道︰「我也會唱《山有扶蘇》,要听嗎?」。
眯縫起雙眼斜乜著慕青兒,牧風桀驁不馴的回答道︰「若是給別人唱過那就免了。」
「你」慕青兒大窘。這個混賬皇帝,都這幅模樣了還如此狂傲。
慕青兒確實不擅長歌舞,所以,這首歌倒真是沒有唱給任何人听過,以後,會唱給千洛听嗎?
「唱吧,我想听。」見慕青兒半響不言語,牧風以為她惱了,劫後余生,難得兩人都無恙,為何還要惹她不開心呢。心里一熱,語氣突然軟了下來,牧風柔聲說道︰「唱給我听,青兒。」
「不」
「唱吧,朕想听。」
慕青兒賭氣道︰「寡人不想唱」
兩個皇帝斗嘴,倒真是天下奇觀,歐千洛和含煙他們遠遠的听到這二人,一個稱「朕」,一個稱「寡人」,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牧風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頗為奇怪,調侃慕青兒道︰「小狐狸帶著這麼多人來,倒不像是和朕約會,倒像是發現夫君有奸情,趕來興師問罪的。」
剛還在微笑的歐千洛倏然沉下臉來,飛快的瞟了慕青兒一眼,忙把目光調開去。
牧風原是無心之說,慕青兒一瞥歐千洛,下意識的一把推開牧風陛下,沒好氣的嗔罵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牧風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粗俗,唐突了佳人,忙就地上坐直了身子,以君臨天下的口吻吩咐歐千洛等人道︰「你們立刻把這里清理出來,帳篷里邊至少有一個女子,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還活著。」
乖乖,里邊至少有一位女子,至多也不知道有幾個,牧風這個混賬皇帝,真是夠風流的,莫非連和情人約會,身邊也沒忘了帶著女人嗎。
輕輕的冷哼一聲,慕青兒嘲諷道︰「牧風陛下,埋在地下的是你的紅顏知己吧,難怪如此賣力氣,累倒在地上,卻叫朕白白的感動一場。」
牧風一時語塞,暗道,若是挖出個女人來,朕倒真的對青兒說不清楚。
沒有人言語,氣氛頓時就沉悶起來。
既然有人被壓在下面,自然應該施以援手,歐千洛二話沒說,帶著無衣和幾個侍衛,開始清理帳篷上的石頭和泥土。
含煙和繡紅見了,也主動走過去,給歐千洛他們打打下手。
由于牧風陛下已經把上面的石頭清理的差不多了,所以,不到半個時辰,帳篷就已經露出了大半,聞到一陣腐臭的味道,歐千洛掀開帳篷一看,只見一個赤luo著身體的男子躺在溫池里,池邊,倒著一個女子,女子的懷里抱著一把古琴……
尸體已經腐爛,看不出生前的模樣,不過這里是皇家狩獵場,尋常百姓不得入內,這一對男女應該來自顯赫的皇室或者是達官之家吧。
歐千洛把帳篷重新蓋住,轉過身來,見牧風陛下和慕青兒正相視而望,二人俱是默然無語。
青兒,生命是何等的脆弱,若是……這下面躺著的,就可能是你我。
牧風,為什麼總是要面臨失去,我們才會懂得珍惜,青兒不敢想,要是這次真的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