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強盜還有名字?還以為他一直就叫「秦大王」呢。
他大聲催促,十分興奮︰「快寫給老子看看,老子還沒看過自己的名字寫在紙上是啥樣呢,快……」
花溶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會寫那三個字。」
「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好像根本就不屑回答。
這時,最後的夕陽正從樹林間灑下來,灑在她的頭發上、臉上……她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玉一般的晶瑩,而柔軟的頭發則散發出一種烏黑炫目的光芒,看久了,仿佛墨得如身邊的樹葉。她穿淺綠色的嶄新的衫子,有小孔的靴子,那樣站立的姿勢,非常端莊,又難以言喻的美妙。
秦大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楮瞪得有點兒發直,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這個女人,去掉了蓬頭垢面和滿身的血污塵土,好像一顆剛從匣子里取出來的上好的明珠。她的手指瑩白縴長,如一根根長得恰到好處的蔥尖,蒼翠欲滴,握著那樣的一管狼毫,如此神氣。
他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看到她的小指上沾了一點墨汁,黑與晶瑩的白,對比得煞是好看。他忽然很想走過去,輕輕替她擦掉那團墨汁。
他伸了手,就要去拉住她的手,卻見她收了筆,看一眼少年,像在跟他招呼著告辭了。他忽然醒悟過來,她不是不會寫,而是不給自己寫。不知怎地,她的眼神稍一接觸到自己的影子,又帶了一點兒鄙夷、惡心的神情,而她看少年的目光,就大不一樣了,雖然也是淡淡的,卻帶著女性特有的那種溫柔和和善。
他看得心里很不爽,又非常失望,一把將手里的紙揉成紙團,扔了出去,悻悻的︰「媽的,不寫就算了。」
然後,一把掀開少年,又在他的上踢了一腳,才揚長而去了。
少年顧不得上的疼痛,飛快地去把那個紙團撿回來,放在大石上揉平,非常心疼︰「姐姐,我的名字……」
花溶見他那麼心疼,笑起來︰「沒事,以後我又給你寫。」
少年大是高興,仍舊把那張紙揉得整整齊齊的︰「但是這張我也要收藏著,這是姐姐給我寫的第一張呢。」
花溶點點頭,少年跟在她身後,兩個人踩著夕陽的影子,慢慢地往回走。
在那排強盜聚居地,就得和少年分別了,她才意識到,黑暗的一天又要來到了。越接近那座巨大的「地獄」,花溶就越是慌亂,這不是「回家」,而是踏入一個可怕的狼窩。身子上的痛楚還沒有消失,心靈上那種巨大的恐懼更是在加深。
今晚上,迎接自己的又會是什麼呢?
這一天,只吃了一些野果,喝了些清水,但是,恐懼壓制了饑餓,只磨磨蹭蹭的,忽然很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永遠也不要通往那個可怕的屋子。
但是,巡邏的那兩名大漢就在不遠處,一左一右,狼一般的目光,陷阱里的獵物休想逃出去分毫。
秦大王還是站在門口,赤著身子,提著大桶往身上淋水,嘩啦啦的,像下了一場雨。
她看得心驚膽顫,昨夜的恐懼,仿佛又要撕裂整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