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銅苦笑道︰「要是沒有你,我可不就是個傻子嘛。但你可要當心,萬一她真打算鬧個魚死網破,我可沒法陪她玩。」
孫健笑道︰「那都是嚇唬小孩的,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忙你的執政為民去吧。不過以後記住我的話,別跟這種不懂事的小女人玩。」
萬銅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心里說了,這他媽誰是領導啊。沒辦法,老戰友你快幫我滅火去吧。
轉身,孫健就把岳娜給約了出來。兩人在一個飯館的單間里見了面。以孫健的身份(副科級公務員),岳娜倒沒怎麼防範,還以為是向她提供新聞線索的呢。
但她很快就明白,生命中的大考來臨了。
孫健是來跟她談合同的。
而這合同的條件,竟然匪夷所思到——不存在對自己的任何具體補償。
她倒不是沒想象過這樣的談判場面,無論是面對萬副市長,還是其代理人。但她能想到的,無非是在對方報價的基礎上展開一輪輪艱難的討價還價。卻怎麼也不會想到,對方竟沒有任何報價,而只是要求自己無條件退出。
她僵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暫時沒法作出任何反應。對方推出的構想,已經超出了她對世界的全部理解,所以一時竟錯愕到了無語的狀態。
半晌,她才說︰「孫科長,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談。」
「你可以叫我老孫,或孫哥。」孫健緩聲道,「如果你認為,照我建議的去做,你只是一無所獲,那就理解錯了。試想,你還這麼年輕,就有了如此強大的公關能力,將來的前途必將難以限量。而且,我也可以算是你的朋友了,咱們大家——來日方長。」
岳娜此時才像是恢復了一點正常知覺,不由得對孫健這種听上去毫無實質性承諾的話嗤之以鼻。「你是把我當小孩子了吧?」
孫健道︰「你的確就是個小孩子,因為你以為可以有資格要挾萬銅這樣的人。」
岳娜道︰「我不要挾她,我為民除害可以吧?」
孫健道︰「當然可以。然後呢?你以為,你這叫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是嗎?」
岳娜冷著臉,不再回答。
孫健繼續道︰「實話跟你講,我也不認為萬銅是什麼好東西,但他現在所代表的不是他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我也是其中之一。同樣,你所代表的也不是你個人,你還有父母親友,以及你的——男朋友,你們的感情一直還算很好,不是嗎?總之,大家都不是一個人。所以,你如果真的把萬銅給搞倒了,他倒死不足惜,但跟他站在一起的人,會放過你嗎?同樣,你把自己就這麼舍出去了,讓你的親人們,往後又怎麼生活?」
岳娜臉上靜靜地流過兩道淚痕︰「難道我就這樣讓他給白白玩弄了嗎?你們怎麼想得出來!」
孫健道︰「事情得這麼看,既然是兩相情願的,就談不到誰玩弄了誰。你完全可以認為,是你玩弄了一個副市長。你瞧他曾讓你給調理得多听話,對你多殷勤。」
岳娜扯過一張紙巾,飛快擦去臉上的淚,眼里換成了兩道怒火。看樣子,影視片中那種將酒水潑到對方臉上的鏡頭隨時可能出現。
孫健卻仍在不緊不慢地說︰「對這段經歷,最好就是徹底忘了它。雙方都有錯,而且也都不該讓它影響到各自的正常生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了房,下步再有了車,甚至再有了很多錢,你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你的男朋友,還會像以前那麼看你嗎?你往後再以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西山?一生很長,你也完全有能力干好眼下的工作,為什麼不通過正常的路線來一步步走下去呢?你當然可以相信,以後對于你正常的需求,我們完全可以給你提供朋友一樣的幫助。」
岳娜突然站起身,提著手包走出了房間。
孫健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過了會兒,才給自己斟上一杯干紅,慢慢享用桌上的豐盛菜肴。
讓岳娜這孩子也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吧。
孫健在喝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停住手,閉眼僵了好久。然後抬起手用力一灌,將手中的高腳杯在牆上摔得粉碎。裝潢考究的牆壁上,慢慢流淌下一攤暗紅色的酒液。
岳娜後來果然再沒找過萬銅。這絕對讓萬銅喜出望外,當面拍打了孫健好幾次。弄得孫健不滿道︰「我給你辦了那麼多事,也沒讓你這麼激動過。難道一個剛出道的小女孩,比你的政績都重要?」
萬銅卻說︰「兄弟呀,這事跟政績是一正一負的關系。就像吃東西,營養少點沒什麼大不了,毒藥沾上一點可就他媽玩完了。」
孫健道︰「知道不能沾,你還不小心點。」
萬銅嘆道︰「事物都是辯證的嘛,很多重大問題,在本質上其實只是些雞巴問題;而事關兄弟雞巴的問題,往往就是無比重大的問題。」
孫健看著他,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