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蒼穹帝都,寒。
厚雪覆在屋瓦、枝椏,街頭小吃攤販冒著白氣,行人神色各異穿梭街頭。
心妍深深吸了一口氣,兩年了,終于回到了家鄉,一切熟悉又陌生。
兩年,七百多個日夜,又與那人呼吸著同一方土地上的空氣,雖不願承認,心中對親人的擔憂,竟並未超過對那人的思念。興許,心底是知道的,她沒有到蒼穹之前,獄中親人絕不會出事,那人會等她到來。
「他女乃女乃的,蒼穹還是這麼冷。尿個尿都能結冰。」無常出了街旁茅廁走來眾人身邊,叫嚷抱怨茆。
「你小子往褲襠多塞點棉花,別凍壞你那半寸來長的命根子。啊呦!我怎麼也跟你一樣,當著三位女子的面說這葷話,真是下流,下流極了!」
黑白抱歉看著心妍、白薇、楊菱兒三人,見三人皆是大眼瞪他,于是尷尬指著街道北側包子鋪,「三位主子都餓了吧?咱們先在路邊這老字號包子鋪吃了午飯,再進城內給心妍主子父母守墓去。」
說話同時已經與無常走去包子鋪張羅著買午飯蚊。
心妍看著這包子鋪,心里有些怪異的感覺,一時卻也想不起是哪里古怪,食指擱在下頜,仰頭看看二樓。
見那建築極是花哨,這才陡然間一個激靈,想起這就是那次梓柔勸她出太子府,她流落街頭,當掉衣服後去的那家包子鋪。
猶記得那時包子還未吃到口中,便被二樓名妓自窗口潑洗澡水,澆了個渾身濕透。
眼看無常、黑白已經坐在包子鋪外的椅子上,心妍慌忙喊道︰「小黑,無常,你們且慢」
「且慢什」
嘩——
無常口中那個‘麼’字還沒有說出,便見一盆溫水自二樓傾下,將黑白、無常自頭淋下。
「誰他女乃女乃的亂倒洗澡水?還要不要活?看看剛買這十籠包子,都成了他女乃女乃的小籠包。」
無常惡狠狠瞪向二樓半開的窗戶。
窗內一名衣著光鮮的女子正依在窗框看他。
「官人,洗澡水是奴家倒的,你有意見麼?誰說他女乃女乃一定長著小籠包?發面饅頭不行麼?」
名妓聲音極是勾人,神態甚是婬.蕩。
「是你這發面饅頭倒的,我就沒意見了。」無常嘿嘿一笑,「我瞧你長得怪他娘的十分很純潔,好,今夜子時大爺來找你,和你一同制造點洗澡水,隨後看看怎麼能把洗澡水澆的天花亂墜,把這家包子鋪給他澆的關門倒閉,好不好啊?」
心妍見那老板臉色死灰,不禁心中忍笑,這老板那時氣焰確實囂張,讓他吃吃虧也好。
「死相!不怕死在我屋里,就大膽的來。」名妓啪的摔窗入屋去了。
白薇不明白那名妓是在攬客,喝道︰「你說誰死相!誰怕你啦?我這就去你屋里。」拔腳就要沖上摟去替無常伸冤。
無常一驚,好家伙,怎麼敢讓小公主進到那種骯髒的地方,伸手提住她衣領,撈了回來。
「換個飯館,歇歇腳。」
心妍吩咐一句,便朝一旁飯館走去,既然飯後又來到街上,往城門走去。
心妍極是忐忑,離城門近一步,便心情沉重一分,要知道父母親人的尸骨就掛在城牆之上,若是帶著無常、黑白幾人一同去了城門處,被他們知道實情,定然要帶領屯在城外的吉恩兵前來與楊驁叫囂。
不如,先將他們安排在城外客棧,待父母尸骨取下之後,再請眾人前去柳府,一同守墓,也為時不晚。
眾人走到護城河畔,忽然從北邊涌來許多百姓,單見有人從北面走來,不見有人向北走去。
心妍疑心之下,拉過一名百姓問道︰「那邊出了什麼事,怎麼都從城內出來了?」
那百姓揮開她手。
「今日皇上帶諸位娘娘在護城河上泛舟游玩,城門外三里之處,百姓不得靠近。姑娘,你們這一行是外地來的麼?今日你們是進不去城門了,勸你們先投訴客棧,明日再進城去。以免驚擾聖駕,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心妍听到‘皇上與諸位娘娘泛舟游玩幾字’,如石雕一般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她放目朝數十丈寬的水面看去,果見河中心一艘宏偉氣派的龍舟緩緩而行,在水面激起數尺白色水花。
楊驁在龍舟內?!
龍舟離河岸甚遠,只能隱約看到舟上百數舞女衣袂翩躚,正在伴樂而舞,取悅聖駕。
心妍胸口怦怦亂跳,楊驁便在眾名舞女掩映之後!
心妍正失神間,忽聞背後數尺有個極為熟悉的男子聲音說道︰「咦!奇怪奇怪,妍怎麼還不到?按說該到了的,我三哥雖是隨口說她今日會到,可只要是三哥說的,那便一定不會出錯。」
心妍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袍的青年正站在街口向遠處張望。
「煜兒!」心妍眼眶一酸,認出了那名青年,她兩手放在嘴邊又喊道︰「煜兒,我在這。」
那青年正是楊煜,他听到心妍的聲音,身子猛然一僵,一時不敢轉回身去,呆呆站了許久,忽覺有一個輕柔的力道拍在他的後背。
「煜兒,你怎麼不看我,我我回來了。」
楊煜提了一口氣,轉回了身,看到她嬌美容顏,粗啞喊道︰「妍。」鼻子酸澀,用手背抹去眼中熱淚,「兩年多了,你你還知道回家?你知不知道,柔妃想你想的生了幾場大病。我也病了好幾場。」
心妍見他眼眶泛紅,于是跟著他一起落淚,「那次,我栽倒在地,昏了過去,醒來後,你們都已經走了,連句再會也沒有說。」
「回來了,還走麼?你走了,我還要生病的。到時柔妃白發人送黑發人,她也會翹辮子。」
心妍哭哭笑笑,打他胸口一下,「你淨胡說。大師傅才不會有事。我我」‘不想再走’四字如同哽在喉間,怎也說不出來。
「楊五哥。」聶白薇走了過來,笑嘻嘻看著楊煜。
「噢,你也來了。」楊煜投去一眼。「是哇。」聶白薇臉上一紅,「那個我讓你父皇保管那個抄滿歌譜的小本子,那老頭他交給你了沒有?」
楊煜白她一眼,「我父皇人都不知被我三哥囚禁哪里去了,怎麼給我你那什麼破本子?」
聶白薇嘟唇,「那就是說,你沒有看到我給你留的那句話嘍?」撓撓額頭,「不行,不行,那得把你父皇找了出來,讓他把小本子給你,讓你看到那句話才行。」
「哼,皇後當時沒跟這小子走便對了,你瞧瞧,龍舟上那座脂粉堆,隔著這麼遠我都被嗆得直打噴嚏。阿嚏阿嚏。」
無常一聲叫喚外加兩個噴嚏,心妍、菱兒、白薇、楊煜等人齊齊朝河面看去,皇帝所泛龍舟已經來到距離河岸半丈之處。
黑白大笑,「無常,你是羨慕紅了眼吧,嘿嘿,你就沒那本事駕馭這麼一座脂粉堆,你連這脂粉堆里其中一個也征服不來。」
「呸,老子稀罕麼?今晚我已與包子鋪二樓那純潔無比的名.妓有約啦。」無常喝道。
嗖的一聲,自龍舟之內躍出一道身影,腳尖在水面輕點幾下,落在岸邊,走到楊煜身邊。
「五爺,你今天沒去早朝,皇上派我來,讓你給個原因,若是說不出,皇上爺說啦,三十板子你是逃不掉的。」這人正是公公賈信。
楊煜朝心妍抬抬下頜,「我一早就來這里等著接妍,怎麼去上早朝啊?你去給我三哥說,妍回來了,他要不要見?」嘆了一口氣,妍一家尸骨都被掛城牆之上,三哥擺明了與妍勢不兩立,又怎會要見她,「唉,賈公公,你便去問問吧,或許要見的,到底是一家人。」
賈信輕輕朝心妍看了一眼,轉身縱回龍舟之內。
心妍凝目看去,賈信回到龍舟一瞬,舞女便紛紛退下,兩根木柱之間薄紗飄渺,紗後隱約可見一抹金黃,可以猜到,那是世上最尊貴的色彩,龍袍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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